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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47章 值不值得

  那橘色偏淺黃,雖是亮色,卻不那麽刺眼。


  銀灰帶點紫,不顯冷淡。


  尤其那塊淺紫色透著藍,如褪去了最鮮亮外層的紫羅蘭,清淡出塵,放在現代都不遜色。


  即便沒有任何印花、紋樣,這些布料也絕對不便宜。


  雖說看起來沒多少,但抵不住單價高啊。


  縣城常去的那家布店她沒注意到有類似的布料,估不出價格來。


  但她覺著怎麽著都不會比她買的細棉布便宜。


  那一匹就得好幾百銅幣,這些加起來兩三百銅幣應該是有的。


  再算上玩偶和鈴鐺,差不多得大幾百了吧。


  可不是個小數目。


  自己準備七七八八湊的小零食,哪值當這麽多啊……


  “啞娘子,收下吧。我家小姐成日念叨多感激你給嘰咕想了好辦法呢。要不是你,我們真是不知該怎麽辦才好。這點子謝禮真的不算什麽,都是再尋常不過的物件,隻簡單幾樣,你別怪我們不懂禮數就好。”青如見馮時夏視線掃到布料眉頭微蹙,便將包袱往前推了推,再次勸說道。


  這段話馮時夏同樣聽不懂兩句,可從小丫鬟懇切的表情動作中她還是理解出來大概的意思。


  她知道可能對女子來說,這些東西確實算不得什麽,但——


  “啞娘子,嘰咕對我來說意義不同,怎隻比得這些?你千萬不要覺得為難。”女子替籠中不太方便的鳥兒梳了梳背部的羽毛,又淺笑著看向馮時夏,輕輕搖頭。


  馮時夏微歎一聲,倆小家夥早就拿著小瓷人在一旁玩開了,這禮硬要拒也不好拒回去了。


  她想獨退布料,女子卻擺擺手道:“這衣料都是照小兒用布裁剪了的,一塊大略就夠做小兒一套衣裳的。我若拿回去,家裏沒有這般大小的孩童,也不好做衣了,實屬浪費。”


  馮時夏啞然,這女子處處拿兩個孩子做借口,莫不是故意的吧。


  可人家誠意至此,再推卻確實不太給麵子了。


  便讓倆孩子再次謝過這主仆二人。


  “我不知你喜好,怕你不肯收,也沒給你備什麽。隻看你慣用帕子的,便繡了一方,聊表心意罷。”最後,女子纖手托起那塊疊得方方正正的淡黃色絲帕遞到馮時夏麵前。


  馮時夏愣愣地接過。


  這是啥意思?

  送帕子?

  這是要跟自己成為手帕交嗎?


  不會吧?

  不可能吧?


  她們完全就不在同一社會階層上啊……


  哪怕馮時夏再清楚不過她們二人實屬同齡年輕女性,都是平等自由的人,沒什麽分別,但這周遭的一點一滴都在告誡她謹守這兒的階級規則,否則遲早會遭受某些當權者的毒打。


  所以,過於表麵的理解絕對不是真正的意思。


  而且古代或許就沒有“手帕交”這個詞匯吧。


  現代的意思也不是真指互送手帕的朋友,而是泛指閨蜜死黨,不帶貶義的那種閨蜜。


  她這是一下子犯傻了。


  手帕一定是這世界的女子之間的日常送禮高頻物品而已,就像現代的包包,一定是這樣。


  馮時夏定了定神,糾正了自己的思維方向。


  畢竟這時候女子能隨身佩戴的飾品花樣不多,除了首飾,手帕勉強也能算作其中一類。


  首飾不論金銀還是珠玉,隨便一樣都老貴了,自然不合適普通往來,手帕就方便多了。


  本身有不同等級的麵料可選,再加上親手繡製的心意,日常送禮還是很合適的。


  眼前的帕子明顯比自己從隨身包袱裏翻出來的那些用料好得多,質地細膩密實,柔滑光亮,四周還特意裹了綠紋邊。


  這顏色說是淡黃色,其實淡黃中又帶些嫩綠,比純正黃綠色又淺淡清新幾分。


  顏色不過分出挑,日常是能用的。


  可她隻一眼就覺得自己鐵定舍不得用,那上頭的刺繡一瓣一葉栩栩如生,色彩鮮明,濃淡相宜,光影變化自然,立體感極強,遠看跟現代上佳的印染圖樣都差不多了,完全是國手級別的。


  光是不同色度差別的繡線怕是都用了幾十上百種。


  這哪是手帕啊,簡直就是藝術品。


  這要弄髒了,多暴殄天物啊……


  不行!必須得珍藏。


  她都恨不得立時變出個玻璃匣子供起來,摸都不敢摸那圖樣。


  那繡線比她繡花用的細得多得多,說不好一不小心就會被刮起絲來。


  真是人比人得死,貨比貨得扔。


  之前她還覺著自己雖然比不上原身刺繡手藝高超,但她繡的好歹不失童趣,別有一番獨特的韻味,很有一種後現代風格。


  然而,在真正的館藏等級作品麵前,她不得不承認,自己那些刺繡就跟鬧著玩似的。


  虧上回“肚仔”一個勁在女子麵前展示她的繡技,女子還能鎮定自若地流露出些讚賞的表情來,一點都不似作偽。


  境界太高了。


  想到那時的情境,馮時夏都忍不住臉紅。


  待多看兩眼,她忽又覺得上邊的花樣有些別扭又眼熟。


  仔細一打量,才恍然不對勁的地方在哪。


  女子挑的是尋常大家最愛選的花作為圖樣,可一般人繡的花多是一朵、一叢或一枝,截取的是花卉在草木上開放的一個片景。


  而女子這次的圖樣卻是一瓶花,準確的說是一瓶插花,更準確的說是一瓶從馮時夏這兒買回去的插花複刻。


  隻是竹筒被替換成了一個高頸細口的蔥頭淨瓶。


  或白或粉或紫的小野花點綴在虯枝柔葉間,傳統與現代交匯,正如同馮時夏本身,本該矛盾卻又奇異巧妙地融合在一起,越探究琢磨越能品出些意思來。


  這份禮物可真是有心了。


  不說這手帕布料和繡技價值幾何,光是這諸多細節的心意,很難不讓馮時夏動容。


  自己隻不過是提了一些不知有用無用的主意而已,哪就值得這位大小姐如此了?


  這女子真跟她以為的嬌矜的閨秀大不相同,平易近人、博學多才、知書達禮又心細如發,真正是秀外慧中的典範。


  從她挑的各色禮物中能看出,她看似傳統,卻又不拘泥於一般的世俗禮教,很有主見。


  挑的布料顏色更是溫暖、明朗又不過分奪目,如同她這個人一般,與之相處就如春風拂麵般柔和,又像冬日暖陽般熨帖。


  不知是怎樣的人家,能教養出這麽一位女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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