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二章 :重見故人
我走了進去,手心一片冰冷。以這華美的宮殿作為我最後的墳塚,又能有什麽樣的遺憾。幔帳一層層散開,雕梁畫柱之間不乏珍寶。
三彩的雕塑,淺白色的玉雕裏麵閃著水一般的色澤。匆匆掃了幾眼,讓我驚覺是不是陛下將整個國庫中的珍寶都搬到了玉閣之中。
“怎麽樣,本宮閣中的東西夠奢華嗎?”
最後一層紗帳散開,我看見了驚豔的絕色。她穿著淺色的流紗薄裙躺在金絲編織的睡塌上,手中夾著玉杯,上等的翡翠竟然為她雕琢了一隻酒杯。
若是旁人來用,不免有些暴殄天物。而如今翡翠玉杯夾在凝脂色的柔荑之間,隻有一種說不出的魅惑,柔白色配上欲滴的翠綠,隻叫人看花了眼睛。
杯中是暗紅色的美酒,酒杯抵在朱唇上,杯中美酒輕抿一口。丹朱色的櫻唇平白多了幾分旖旎,若是一個男人在此,看到這樣的美景早就忘了身份,忘了來意,隻想求得美人,塌上歡。
可惜的是我不是一個男兒,反而是眼前玉人的眼中釘,肉中刺。
她睜開玉珠色的淺眸,天地失色。那一晚隻覺得她貴氣逼人,繁複的珍寶壓在她的身上,不俗氣反而襯托出她的雍容。
顏�不在,此時的她雍容華美如雲霞,再不複當日的憔悴和猙獰。國色美人,說起來真是名副其實。
直到此刻見了她,我才好奇顏�怎麽會舍棄了這般國色天香的美女,反而選擇了病怏怏的自己?
“你幫我看看牆上的畫還像不像他?每次隻有我醉了,才會感覺他從畫中走下,走到塌前安慰我,同我親熱。”說到此,華美的聲音中摻雜了苦澀與癡情。
我心裏跌宕起伏,眼前是我的情敵,是欲置我於死地的人。可是見她醉酒傷情,每夜望著牆上的畫入眠,我又有些同情。
“覺得我可憐?”她放下酒盞,眼中的淚光已經不見了。隻有一片純澈,如同上等的玉石。
我不搖頭也不點頭,等著她說出下麵的話。
“你不需要可憐我,因為最可憐的人將會是你。”她望著牆上的話,繾綣的思念和殺意同時迸出,將手中的玉杯捏得粉碎。
我驚愕地望著她,望著她從華美變得詭豔。鮮紅的液體沾染在她的袖口上,像是大塊鬼魅妖麗的圖騰。
“長安你知道我等這一天,等了多久?”我不知,踉蹌著往後麵退去。
她身上不止是殺意,還有毀滅的欲望。
“貴妃娘娘請您冷靜,你是陛下的女人,天下您有什麽得不到,何必執著於一人”我繞著舌頭解釋,隻希望眼前幾乎瘋癲的女子能恢複一絲冷靜。
“哈哈……”她揚起身上的輕紗在起舞,旋轉,若是剛剛的淡色還教人賞心悅目,而此刻她身上的裙子已經被手心的鮮血和酒色沾染,撲麵而來是沉醉的酒香,一片血紅在旋轉晃動,隻有說不出的恐怖。
“你說的,天下我什麽得不到,隻有他,隻有他……”她像是又恢複了神智,剛剛的一切不過是醉酒後的忘形。
素手取下牆上的畫卷,她小心翼翼地捧著,不讓手上的鮮血沾染畫中的人,“我是多麽愛你,為你離開淵裂的桃源,為你毀了這天下。而我卻隻是你手中的棋子,你叫我如何安心!”
剛剛還惜若珍寶的畫,在她的手上就被撕成了碎片。
我望著漫天落下的紙片,桃花下紅衣瀲灩的模樣再也拚不完整,心中默然一痛。他是這樣的美好,舉世無雙,怎麽會被人毀了。
蹲下身子,一片片將紙片收拾好。指尖微涼而顫抖,好像真的是害怕,害怕紅衣的他會消失。
一雙鑲著珍玉的繡鞋踩在我的手背上,用力地踩下去,直到骨頭發出“哢嗒”的聲音,骨節蒼白磨破了皮。
劇痛之下,我的麵色蒼白。
她重重地扭轉,動作優雅,恍若一舞未盡。
“你知道嗎?就算我毀了他,他也隻能是我的顏�。”華貴不可企及的聲音,此刻冰冷而狠毒。
我握緊碎片的手不曾鬆開,隨便她怎麽用力的踩踏。
費力抬頭看向她,“貴妃娘娘,如果你想愛一個人,你必須首先明白什麽才是愛!”
她抬起手,皓腕上的銀鐲響成一片,一個耳光重重地落下。我狼狽地滑出好遠,耳朵裏一片轟鳴,像是聽不見了。
臉上有溫熱的液體留下,我疑惑用手擦去,才看清是血。她鋒利的指甲套上還殘留著血絲,我好像聾了,而且破相了。女人還真是狠毒!顏�你喜歡我是對的!
費力撐起身子,毫不退縮地望著她,“你毀了我,殺了我,都不能改變顏�喜歡我的事實。而且他很快就會來救我。”說出這句話之後,我心真是一片平靜。
他會來救我一定!
換來的是貴妃聳肩的淡笑,她蹲下身子將手指按在我臉上的傷口上,一陣尖銳的疼痛。
“不,他不會來的”她收回手,舔了舔指尖的鮮血,動作優雅而妖異。
“你不是人!”我終於尖叫出聲,在我失憶之後,從沒有人告訴我這個世界上還有妖。初次見到如此鬼魅的景象,我跌跌撞撞向門口跑去。
身後卻傳來她銀鈴般悅耳的笑聲,“莫怕,你也是妖。”
我定住了,轉過身,驚恐,不可置信地盯著她,希望從這張美豔的臉上找出說謊的痕跡。
“你不信?”她勾起紅唇,眼角的流光熠熠,“早知道你不會信,我特地找了人,讓你明白妖和人的區別。”
紗帳後麵走出許多人,我此刻才驚訝在房間被紗帳隔開,裏麵真正的空間大得驚人。他們穿著白袍,手中握著木製的寶劍。
而這些人之中,有一人穿著黑色的錦衣,衣角繡著小朵的紅色花朵,乍看之下恍若染開的血色。
一個莊嚴的長者,端著一杯水向我走來,裏麵有黑色的沉澱。我望著滿屋的人,忘記了思考,憑我混沌的記憶也想不明白他們想要做什麽。
“喝下去”水端到我的嘴邊,我才回過神。
我遲疑接過,掃視白色的人群。黑袍的人,就像是畫卷中的點睛之筆,他眉眼如畫,展開黑袍靜靜站在那裏,漆黑的眸子籠著霧氣。略顯蒼白的俊顏上沒有一丁點的表情,他像個不懂愛恨的仙人,有些殘忍。
接過水,我一口喝下,也不問裏麵有些什麽。
那襲黑衣往前麵走了幾步,卻被白色的人影擋住了,他眼中冰冷的光澤散去,是失而複得的驚喜,而即將失去的瘋狂。
身體裏竄起一股燥熱的大火,像是要將我從裏到外燒個幹淨。難以忍受的疼痛,如同一把刀,要將我的血肉分離幹淨。
疼痛到達頂峰的時候,我昏了過去。隻是片刻,我伸出手來看,隻剩下蒼白的骨頭,我不信撫上自己的臉上依舊是堅硬的骨骼。
看到地板上倒映出的人影,一具白森森的人骨站立著,我從沒有見過如此恐怖詭異的景象。嚇得跌坐在地上,瑟瑟縮成一團。
莊嚴的中年人在我身邊不停焚化符咒,他念叨“塵歸塵,土歸土。塵世不待,莫強求……”
這一句句話變為一條看不見的鎖鏈纏繞在我的身上,骨頭被繃緊,機會要被“鎖鏈”絞碎。眼前開始出現大批的幻想,痛苦的紅衣女子變為了笑容。
他們在鬧鬼的森林下相遇,生命被扭成了一道解不開的結。
哦,我記起來了,我是枯骨女。我貪戀紅塵,和杜青桐初遇之後紅星鸞動,遇見慕濯後自廢修行,化去妖氣,隻為留在他身邊一年。
再往後,那場血色的婚禮,我親手殺了杜青桐,看著慕濯中劍倒下,殺他的人是……是我的夫君,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