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九章 :隻見新人笑不聞舊人哭
過了幾日,我隨白綺入宮,半年的時光裏宮中變了許多,又似乎不曾變過。遠遠就能聽到歡笑的聲音,高大的樓閣我在宮中時從未見過。白玉為欄杆,琉璃為瓦,上等的桐木為柱。宮中任何女子都不曾得到過這樣的盛寵,為了昭柔竟不惜勞民傷財,為她建造出這樣奢華高大的樓閣。
我抬眼費力地看去,被晶瑩的石柱折射的光輝刺得睜不開眼睛。身邊站著的白綺也停下了腳步,蹙起眉頭望著這座華美新建的樓宇。
領著我們去見昭柔的太監顯然有些得意,看到我們吃驚的神色,指著樓宇說道:“你們現在知道宮裏最得寵的人是誰了?皇上是真心寵愛柔貴妃,不然也不會花費這樣大的力氣,為她建造這麽一棟堪比天穹仙閣的樓宇出來。甚至現在連皇後娘娘也要忌憚柔貴妃幾分。你們好好表現說不定能得到柔貴妃的賞識,也能獲得不少賞賜。”
“多謝公公提點”我的笑容苦澀異常,我原以為曦輝是真心待我的,將我放在最重要的地方,可是看見這棟樓閣之後我才自己錯了,而且錯得離譜。愛的不是我,或許不止我一個,他既然這樣寵愛昭柔,那麽之前對我的那些好又算作什麽?
灰白的麵色落入白綺的眼簾中,他左手抱琴,右手握住我的手,“傾城你還在意他?”
我點點頭,記起自己在做什麽的時候又連連搖頭,“在意他又能怎樣?他還是選擇了別人,我不過是他在乎過的女人之一罷了。”
白綺伸出手指摩挲過我的手心,溫暖的動作讓我放鬆下來,“說不定不是你想的這樣,或許濯宣帝真的愛過你。”
深吸一口氣抬頭對白綺露出燦爛的笑容,“無所謂,就算他愛過也隻是過去的事情。我沒有辦法像後宮其他的女人一樣,留在深宮裏等到頭發都白了隻為了見他一麵。從一開始就是一場錯誤,如果我們能忘記對方,一起放手或許才是一件好事。”
白綺看著我,目光閃動有著憐憫與寵溺,“不論他對你怎樣,我都會留在你的身邊,一輩子都不會改變。”
他的神情太過於真誠,像是在起誓。我不知道該怎樣回答白綺,不知道怎樣對待這一份誓言般的承諾。
“天下女子何其多,我不會是最好的那個,白綺你明明沒有必要為我……”
他鬆開我的手,白衣一閃已經行雲流水地走到了我的前麵去了,“不會,我的天下隻有你一人,朔月等你記起一切的時候,你也許會明白我說過的話都是認真的。”聲音隨風傳來,我隻聽清了一些,卻不知他一再提起的“朔月”是誰?
走到樓閣下麵才看清牌匾上麵曦輝提的字,“花柔天下”。我無聲冷笑起來,之前的自己太傻了,花一樣的昭柔才是他的天下,或許從一開始就沒有過我的位置。
“進去吧”太監在一旁小聲提醒。
這一刻我才明白“近鄉情更怯”的含義,故人近在眼前,可是我失去了勇氣見他們。曦輝坐在裏麵,依舊是靠窗的位置,慵懶閑適地看著手中的竹簡,床邊放著一盆吊蘭和禦書房中的布製很像,隻是陪在他身邊的人變了。
白綺抬腳走了進去,抱著古琴行禮,“白綺見過聖上。”我跟在白綺的身後,出現在曦輝的書桌前,行禮道:“宮女思傾城拜見吾皇。”
他沒有任何表示,目光仍是停留在書簡上,似乎麵對的人隻是萍水相逢的陌生人。隻有守在一旁伺候研墨的昭柔抬起姝麗精致的臉蛋,一雙含著笑意的水眸盈盈好不勾人,她看著我笑,笑得無辜單純,一如初見時的模樣可是我覺得一切都不一樣了,變得陌生,變得疏遠。
曦輝顯得無比清貴疏離,身子靠在椅背上,“既然愛妃喜歡,就麻煩琴師彈奏一曲為愛妃解解悶吧!”他說的隨意一眼都沒有向我投來過。
氣氛顯得有些尷尬,白綺盤坐在厚實的地毯上,我亦跪下身子呆在白綺的身後。琴聲響起,一改初聽時的空靈大氣,繞梁不去的琴聲顯得婉轉淒涼,恍若秋雨打在枯荷上,恍若分別時的情愁。
我聽得入神,往事曆曆重新浮現在眼前。在前殿時的朝夕相對,落馬之後他的擔憂,他的懷抱,他看自己的眼神,他曾經說過的每一句話。
沒有了,現在起什麽都沒有了。琴弦一轉,白綺似乎知道觸動了我的心弦,淒婉的琴聲變得平緩起來。
不知什麽時候曦輝也放下了手中做的事情,仔細聽著白綺手指下傳出的琴音。久久的琴聲流轉才停下,我跪在白綺的身後不敢抬頭。
隻覺得變扭無比,坐在鏤空雕木上的曦輝一邊聽著琴聲,一邊將眼神投向白綺後麵跪著的女子的身上,她一直筆直地跪著,將腦袋垂在自己的胸口,一幅小心翼翼的樣子。
曦輝記得自己初見她的時候,她還那麽小,一副天不怕地不怕的樣子,從什麽時候她變得如此謹慎,周全起來的呢?
一次次被人設計陷入危險,還是因為她留在自己的身邊,自己無形中讓她不安。半年沒有見過,他覺得麵前的女子更受了,上次被馬踏傷的胸口還疼嗎?他突然記起,她身體內烏首的毒素已經淤積很多了,隻怕沒有太久的壽命了。
想到這,曦輝的心緩緩墜落,掉入一片虛無的黑暗之中。這一切都在他的設計之中,放任身邊站著的美豔女子對他的長安下手,放任她險惡無比的嫉妒心。
後悔過嗎?曦輝自己問自己,刺痛的感覺在胸膛裏蔓延開來。曦輝望著跪在地上的那一抹嬌小的身影久久不能回過神來,直到琴聲停了,他清冷但深情的目光還停留在傾城的身上。
直到,昭柔她嬌媚撒嬌的出了聲,“皇上您出神了。”說著眨著一雙水淋淋的大眼睛看了一眼跪在自己麵前的思傾城,心裏暗暗得意,你如今就算還在皇上的心裏又能怎樣,還不是一樣得跪在我的麵前,聽候我的差遣。
曦輝站起了身子,長長的紅色衣擺在繁複奢華的地毯上輕輕拖過,“今日就到這吧,宮外不適合療養身子,琴師你和傾城都在宮中住下吧。”
這一句話如同五雷轟頂,我驚詫地抬起臉,遙望著眼前站著的紅衣美男,他一直都在乎我的,原來他還有心。
聞言昭柔身子一晃,幾欲失態,臉上強裝著體貼柔和的笑容,眼神閃爍不定地望著粉衣的思傾城,“真好,這樣一來我就能經常看見姐姐,昭柔真的好開心。”
看著她佯裝的大度,我沒有心思與她客套下去,隻有她不善偽裝的這一點從來沒有變過,一旦涉及到觸及它容華富貴的事情,昭柔就難以再沉住氣。
“柔貴妃言重了,你我現在身份有別,奴婢不可能再是您的‘姐姐’了。”我這一句話是提醒眼前的兩個人,他現在就算是想要對我好也是枉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