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零五章 :禍不單行
在床上修養了好幾日之後,胸口的疼痛終於止住了一些。這幾日陸陸續續又下了幾場雪,等放晴之後,經過庭院時梅花的香氣格外濃烈了一些。
蹭白綺在房中擦拭琴弦的時候,我在院中掃開了積雪。這些事他從不允許我做,擔心累著我的身子。掃了一小片後,便覺得身上出了汗,熱熱的粘著難受。
準備回房擦一擦臉的時候,外麵來了人。小碎步踩著,踏在沒有化開的積雪上“滋滋”作響。跨過門框露出一雙黑色千層底的官靴,上麵配著大紅色的燈籠褲。
“思姑娘”他凍得通紅的臉上露出了熟絡的笑,見著也不覺討厭,“怎麽你在掃雪?廂房裏沒有配上一個宮婢嗎?”
他忘了我本就是宮婢,不過因為濯宣帝對我寵愛有佳,他們都叫我“思姑娘”也是礙於我沒有名分。
“臥床久了,我想要活動活動筋骨”我擱下掃帚,問道:“不知今日公公來所為何事?”
他依舊含笑看我,“不知琴師在不在皇上有旨意要讓我傳達。”
我點點頭不敢怠慢,“公公您要不進屋來暖暖,我這就去喊他來聽旨。”
“不了,既然琴師在,老奴就在門口這兒候著就可以了”他知道事輕事重,做奴才的還是本分些才好。
我點點頭也不強求,將簾子一挑就進了白綺的屋子。他擦拭著古琴,將上麵的琴弦都換了一遍,“傾城是不是有人來找我了?”
“是啊”
說話間,他指頭挑起,動作嫻熟而優雅,迅速將新的琴弦換了上去,“在外麵掃了這麽久的雪不累嗎,快來坐下。”
沒想到他都知道,我反而有了做虧心事的感覺,坐在白綺的身邊不敢出聲。
“傾城,我們之前說過的話還算嗎?你答應過我,陪我回江南”他將琴弦一條,白絲震顫發出“咚”的一聲長鳴,似有感傷。
“算,白綺我從來沒想騙過你。”
他擱下了古琴,笑容淡淡,秋日深潭般寂靜柔和的眸子看著我,“傾城陪你這麽久,我很快樂。”
這句話似有深意,容不得我去品味。他已經起身走出了門外,而我坐在溫暖的屋子裏看著晃動的門簾暗自出神。
庭院裏傳來太監尖銳而綿長的聲音,他說皇上有令,琴師白綺入宮的時限已到,宮中不能長久養著閑人,故遣白綺回鄉,不允留戀宮廷。
宮中隻有兩種人,女人和太監,將如此俊美傾國的琴師放在宮裏著實不安全。我知道終有一日會分別,可是我沒有想過這一日到來的會這樣的快,沒有一點餘地。
“草民領旨”白綺淡漠的聲音響起,沒有猶豫,沒有留戀。而屋中的我如坐針氈,他走了我該怎麽辦?繼續留在皇宮裏去鬥,等待著下一次的計謀?
太累了,我也想出宮,陪著白綺一起在江南水鄉裏泛舟,吃糯米飯,吃白糖糕。他早已知道自己不久會離宮,所以讓我答應他,陪著他。還好我失去了一切,唯獨還有他願意留住我。
門簾被挑起又是一陣寒風,我悶聲開口,“你要走了?”
他點點頭,“等你到了出宮的年紀,我會來平城接你,去看江南的草長鶯飛。”白綺溫暖的掌心落在我的頭頂,細細摩挲著我的長發。
落日之後,我知道此時曦輝一定處理完朝中的事情,所以我想和他談談。問了近侍的公公才知道皇上還沒有離開禦書房。
在薄暮之中又走了一段路,才到了禦書房門口,隻是沒有想到值班的公公攔住了我。
“不要進去,皇上吩咐了今日誰來了也不見。”他到不像是在說謊,隻是小太監看著麵生應該是該當差不久,說話才如此直爽,不懂得宮裏麵彎彎繞繞的規矩。
我掀開披風的帽子,好奇的問他“怎麽了,今兒出了什麽大事了嗎?”聲音很小很輕,怕給他惹上麻煩。
小太監果然不認識我,看清我身上衣服的色彩就知道我也隻是個小宮女,態度倒是友好了起來。
悄悄壓著聲音問我,“姐姐你是哪個宮裏的宮婢長得真好看。”
我笑了笑,他果然還是個孩子,這樣天真,口無遮攔。隨口說了一句“我伺奉柔妃娘娘,可以告訴我一點消息嗎?”
“唉!”他一拍手歎了一口氣。“他們欺負我是新人都不肯說,本來今日不是我當差,結果帝王發了火所以將我送來了禦書房值夜這不是害了我嗎?”
“可知道皇上為何發了火?”我試探道。
他摸了摸頭頂有些疑惑,“聽他們說是因為一幅畫,今日使臣來挑選和親的人,結果將選好的美人圖遞了上去,氣得皇上當場就撕了幹淨。到現在還把自己關在書房裏呢?”
我之前聽到一些風聲原是要在宮女中選擇合適人選,不知為何後來又沒了消息。“那美人圖上的女子是誰,能讓皇帝這般惱火?”
小太監一臉賊嘻嘻的靠了過來,“我估計就是柔貴妃,宮裏誰都知道皇帝最寵愛的妃子就是她,肯定是使臣看上了柔貴妃,皇上舍不得割愛才會鬧僵的。”
其實剛剛我心中已經猜出了幾分,可是真的從別人口裏聽到這件事的時候,心裏還是涼了涼。
表麵上卻還要強顏歡笑,曦輝寵愛昭柔是事實,所有人都知道,我經曆了那麽多事,終於逼著自己看清了這一點,如今我還期望什麽?
“今日不便的話,我也不為難公公,我改日再來麵見皇上吧,就先告退了。”將鬥篷重新蓋在頭頂,我才覺得溫暖。
不知這一次該如何收場,到底是國家重要還是美人重要?想了一會,我的胸口又疼了起來,血氣翻滾。這種情況越來越頻繁,我從懷裏掏出了手絹遮在嘴角咳嗽了好一陣,止住之後將絲絹疊好放回了衣袖裏。
白色的手絹一角被風吹來,可以看清裏麵濃重的血色。
一覺醒來宮裏已經鬧開了,一則是皇帝要廢後,二則是皇帝將畫師斬首示眾。而和這兩件事情都息息相關的柔貴妃卻聽不見一點風聲。
午間休息的時候,還是昨日來稟報的公公急急來到了庭院中,說是皇上要請我去。我跟在公公的身後,卻想不明白自己和這一件事有何關聯。
等見了禦書房,公公退出去將門關好。我又看見了熟悉的紅衣,他依舊氣宇軒昂。墨發垂下,在紅色的龍袍間輕輕搖晃。我想上去為他綰發,可是我又有什麽資格做這樣親密的事情。
牆上掛著一幅美人圖,畫中人雙眸似水,笑容淺淺,五官無一不精致,像是月光凝成的玉人,玲瓏剔透。
而我知道畫中的人不是別人而是我,細看之下紙張已經被撕裂,不知被誰又小心地黏貼好了。
“傾城,你可知昨日使臣來向我討要的人是誰?”他依舊專注看著畫中的人,畫中人亦含笑凝視著他。
我心中一驚,將所有的事情聯係在了一起,半晌才驚疑不定的問道:“難道是奴婢?”
他點點頭,聲音沉落下去,“正是你,所以我不同意。”
“怎麽會,我沒有見過畫師,怎會有畫像傳到他們手中?”我望著牆上的美人,一顰一笑與我十足相似,隻是眉宇之間多了一份難以言語的嬌怯專注,似對作畫人有著不同一般的情愫。
“這幅畫是我畫的”曦輝說完這句話,看向我。
倏忽我紅了臉,他什麽時候為我畫得?這又算是什麽意思?明明他喜歡的人是昭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