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三十一章 :桃花劫
方丈撩起黃色的袈裟走了出來,雙手合十對著麵前的倆人行了佛家禮節,“不知兩位施主起來,老衲沒有出門相迎失了禮節還望見諒。”
明珠和我一同行禮,“師傅乃是出家人不必拘泥於這一些。”
他點點頭,數著手上的持珠,“今日不巧僧人在殿前做晚課,二位施主可隨我去後麵的禪房還願。”
我合十後一拜,明月隨我一起走入了後殿之中。殿中依舊點滿了紅色的蠟燭,將伽藍菩薩映照而出,他雙目淡淡,似乎看透了一切坐在蓮花寶座之上,望著人間的芸芸眾生。
方丈遞來了香柱,“既然二位來了不妨給伽藍菩薩上柱香吧。”
明月接了過來,將點燃的香柱遞了給我。抬首望著麵前高大金身的伽藍佛,跪下身子拜了拜。一旁的明月也跪在了軟墊之上,我心裏默念著希望張家所有人的平安幸福。不知明月在佛前禱告了什麽,我們倆人將香柱插入了香爐之中,明珠垂手立在了一旁。
我從袖口中掏出了紋銀遞給了方丈,“今日母親不僅要我來還願,還讓我為伽藍寺中添一些香油錢。”
他念了一聲佛號之後就接了過去,“阿彌陀佛,夫人慈善,佛主定會庇佑。”
“這樣,那就有勞大師安排我和明月住下。”
方丈走到了門口彎身道:“已經空出了一間禪房可供兩位休息。”
明月扶著我盈盈在方丈麵前跪下,“那就有勞大師了。”他望著明月與我一同遠去的背影連聲歎息,“姻緣如此,佛曰‘不可說,不可改’啊!”
他轉身走出了禪房,將手中握著的持珠轉了一圈又一圈,恍若是在為誰祈福。第二日在伽藍寺中醒來,小沙彌們早已起床挑水做早課了。
不少小沙彌望著我們,可能是伽藍寺中很少會有女子留宿的緣故。早晨洗簌妥當之後,便有年少的小沙彌來到了禪房門口,敲了敲房門,對我們行禮道:“齋飯已經準備好了,還請兩位姑娘過去用餐。”
“小姐昨日睡得可好?”明月扶過我,幫我把發簪重新綰上。
“隻是床鋪硬了一些,其他都還不錯。”幸好明月帶了銅鏡可以為我梳發,不然毛毛躁躁的出門隻會讓人笑話。
望著銅鏡裏的飛天發髻,我忍不住拉住明月的手,稱讚道:“真是一雙巧手,如此靈活將發髻梳得這樣好看。”
她笑著撤去領子後麵擋著落發的方巾,“小姐生得好看,怎麽來讚歎奴家的巧手了,應該去謝謝夫人才是。”
看著她燦然奪目的笑容,忽然我才發現明月也已經長成了迷人的大姑娘了,不能再時時陪在我的身邊,不知道是誰家的良人才能娶到明月這樣心靈手巧的女子。
在出神的時候,明月出聲提醒道:“小姐快些去前殿吧,再耽擱一會隻怕那些和尚們又要催了。”
我擱下銅鏡,“扶我起來,一同前去吧。”
“是”明月垂首應聲,模樣嬌柔安穩,我隻是淡淡瞥了一眼。兀自憂心著明月的婚事。真想再留她幾年,又怕錯過了她最好的時候,會耽誤她一生啊!
在伽藍寺的雅閣中用了早膳,白米清湯。一桌子都是清清白白,果真是沒有一點葷腥。我靜默動著碗筷將膳食用盡了,再三要求明月與我同桌用膳。她卻執意不肯,說是怕壞了規矩讓別人看見落下口舌。
我隻以為是明月太過於拘謹小心了,她同我一起長大。在我的心裏卻沒有真正將她當作下人過。好的東西總想著分她一半,故而才對她的婚事擔憂如此,若換做別個丫鬟,我也不用如此勞神費思了。
但我用完早膳,明月才肯落座,將我沒有吃盡的剩菜撿了一些,捧著瓷碗秀氣文雅地吃了起來。看她專心用膳,我站在一旁守著,怕她覺得不好意思。
早晨古刹中的空氣清新無比,幽幽然帶著芳香的氣息。沿著幽靜隨意走了一段,不知怎麽就來到了昨日跪拜的伽藍寺廟之中。在晨曦微光之中,佛法精妙,淡香縈繞的佛像越發慈悲超脫,蓮花座上的伽藍佛通透的雙眸靜靜注視著我,依稀帶著憐憫。
不知為何,我渾身一顫,隻覺得無邊的冰涼與清冷包裹住我。就在我開始不安惶恐的時候,身後傳來了一聲厚重綿長的念佛聲,“阿彌陀佛。”
這一聲佛號將我驚醒,這才恍惚覺得自己剛剛做了一場悲妄的夢。
“師傅。”我亦用僧人的方式向他行禮。
“施主剛剛是不是感應到了什麽?”他問我,慈祥的眉眼與座上的伽藍佛如出一轍,隱約之中有著憐憫。
我不喜歡這樣的感覺,自己的未來看不透,可是他們似乎都已知曉。
“是,剛剛我恍惚覺得自己做了一場大夢,夢中雨落不盡,輕霧縈繞,隻有一股揮散不去的冷意。”我迷惘地望著佛殿的外麵,有些分不清夢裏夢外。
方丈轉了轉持珠,呢喃道:“如此應該是施主與伽藍佛有緣,他以此為警示,是想告知施主未來將至的一劫難。”
“劫難?”我重複了一句,心裏不安起來,上前幾步跪在方丈的麵前,“還望師傅指點迷經,幫我化去這一劫難。”
他通透的眸子裏映出麵前女子如花般的美貌,此刻的她如此不安驚恐,一如幾世之前的那個人。
停下了手中轉動的持珠,方丈扶起了我,“劫難應緣而生,緣深或是緣淺注定了劫難是否可以化解。不如施主求簽一支,讓伽藍佛為你做解吧。”
我點點頭,拿過了伽藍佛麵前的竹筒。閉目後虔誠地搖晃起來,一支木簽冥冥之中掉落出來,我伸出手指將它撿起,看著竹簽上繪著的並蒂蓮花,並不知道凶吉。
回身將木簽遞給了方丈,他看清之後歎了一口氣,“緣字為根,根上卻長出了並蒂蓮。施主不久之後,你將會遇到桃花劫。”
他說了一句,半遮半掩,隻告訴我不久將會有桃花劫,卻不知是怎樣的桃花劫。“師傅能否說得清楚一些?”
方丈將竹簽握緊在手心裏,“天機不可多說,多說多錯。”他將握著的持珠轉了轉,撩起袈裟竟是要離去。
“怎麽?竟是真的沒有辦法化解嗎?”我跪下身子,抬頭望著莊嚴的伽藍佛,苦苦哀求,“佛主請為我指點,保佑我度過這一劫難。”
不知跪了多久,身邊重新又籠罩起了一層白色的霧氣。我不知道自己站在哪裏,腳下是木板的閣樓,風鈴晃動,屋簷外麵是不盡的秋雨。
清冷的雨幕滴落在地上織起一層白色的煙霧,從走廊裏麵看去,一片白色的霧氣無邊無盡。身後的樓閣裏傳來木魚的聲音,溫暖的燭火成了唯一的光明所在。
如同受了蠱惑一般,我推開木門走了進去。一個穿著白色袈裟的年輕沙彌正坐在燭火之下念著冗長的楞嚴經。
而我如同不存在一般,寬大的書房裏堆滿了經書,我輕聲走在樓板上仔細看著周遭的一切。他緊閉著雙眼,敲著木魚,念著經文。
書桌前麵放著一隻巨大的水缸,水缸裏種著白色的蓮花,蓮花之下隱隱可以看見遊動的金色鯉魚。隻是水缸中的水深黑無比,看不到底。
看著裏麵遊動的鯉魚,我覺得有趣,想要伸手去輕觸一下黑色的池水。身後念著經文的沙彌忽然睜開了眼睛。
“不要去碰它,這水是‘三惡’,觸碰的人一生都將被貪、嗔、癡左右。”溫潤的聲音,恍若是無數的玉珠落下的聲音,極其美妙。
我驚詫之下慌忙縮回了自己的手,急急轉身看向他。待看清他的麵容之後,饒是我看過不少富家俊美的公子,也沒見過這樣清靈幹淨的人。
盡管沒有頭發依舊不減他傾世的容貌,清冷的眸子好似水晶,五官絕美精妙,沒有一點的瑕疵。這樣的純淨,隻怕落入紅塵的話會被沾染,他似乎就是為了佛家所生的人。
“抱歉,我不知道自己怎麽會來到這裏的……”看著周圍陌生的一切,我卻不覺得害怕,反而覺得和他呆在一起,有一種微妙的安全,熟悉感。
他不回答我的話,起身走到書桌旁的水缸麵前,白色的袈裟從我的眼前拂過。幽靜的清香拂麵而來,一切自在,自得。
白色的彌紗之下,他伸出幹淨的手心,輕輕拂過黑色的池水。還沒等我驚呼,就發現缸中的水變得清明透徹起來。
“不如不相遇,便可不相知。不如不相知,便可不相愛。”他折下一片白色的蓮花花瓣,丟在清澈的水中飄蕩,“一切隨遇而安,隨緣而喜。”
每說出的一個音節都擊落在我的心扉上,“不相遇,不相知,如果這樣就可以做到不想愛嗎?”
“若是不能,便隨著姻緣而安而喜?”白衣沙彌的話讓我幡然醒悟,世間可以執著的事情如此多,不過都是鏡花水月,若是放開之後便能獲得大自在。
待我驚喜地想要向他道謝的時候,才發現他已經走到了窗子口,外麵的絲絲輕雨飄落了進來,打濕在他白色的袈裟上。他的麵容,身影在雨霧中若隱若現。
“不,不要走。”我像是記起了很多事情,穿著白色袈裟的沙彌對我很重要,他是,是……我還沒有記起來的時候,他就消融在了雨霧之中,同著青煙一起散去。
在消失之前,對我淺淡一笑。恍若無數的蓮花在那一刻一同綻放,驚人心魂,世間隻怕最美的莫過於他的拈花一笑。
“伽藍……”一聲尖叫之後,我醒來了。將旁邊的明月嚇了一跳,她快步走到我的身邊,“小姐你沒事吧?剛剛我見你跪在佛像前麵以為你是在禱告,就沒有上前喚你。”
我看了看周圍,才發現自己還在伽藍殿中,麵前的伽藍佛已經垂著眉宇,似乎人間的一切都與他無關。
“到底是怎樣的牽絆,才得以讓你進入我的夢中來啊!”我望著麵前的伽藍佛,深深拜了下去。
明月不知道剛剛我是睡著了,而且在夢中看見了伽藍佛。
“小姐你到底在說些什麽?怎麽剛剛突然會叫佛主的名號。”她不安地左右看看,若是被沙彌們聽見隻怕以為自家小姐褻瀆了佛主。
我站起身子,安慰明月,“無事,隻是剛剛做了一夢。夢見了……”想起那張傾城純淨的麵容,我的心又顫動起來,竟是對佛主有了凡塵之念?
“夢見了誰?”明月好奇為何我話隻說了一半。
望著金身肅穆的伽藍佛,我歎息了一聲,“隻是夢見了一個故人罷了。今日下午早些啟程回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