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零七章 人生苦短
進了屋子,孫浩看著裏麵熟悉的擺設,不禁眼淚又湧了上來,差點又哭了出來。
他的娘親死死的抓著他的胳膊,似乎生怕他不見了一般,哽咽著道:“孩兒,快讓為娘好好看看。”
說著就端詳著他的臉道:“瘦了,也黑了,你這些年在外麵受苦了啊,你怎麽不早點回來啊,要擔心死娘啊。”
孫浩的爹卻笑道:“孩他娘,你看看你,怎麽孩子一回來就拉著他不放,哭天喊地的讓別人看笑話。”
三叔等人見此,都笑了笑道:“二哥,浩兒回來就好,我們高興還來不及,哪裏能看笑話呢,我們這就回去了,不打擾你們一家團聚了。”
說著,他們就出了屋子,各自回家中去了。
孫浩這才擦幹淨眼淚,向爹娘說了一下自己的經曆,不過他沒敢說自己修道的事情,隻是說自己被劫匪擄去,這段時間才逃了出來。
爹娘二人自然是聽得驚心動魄,不時的為孫浩擔心。
聽完孫浩的講述,二人立刻忙活起來,殺雞宰羊,沒一會就給孫浩擺下了一桌豐盛的飯菜。
三人圍坐在餐桌前美美的飽餐了一頓,餐後,娘自去刷碗不提,孫浩又和爹坐在一起,拉起了家常。
村中的眾人也都聽聞了孫浩回來的消息,紛紛前來看望,讓他忙活了一天。
這一天忙的他腳不沾地,腦中慢慢的竟然忘記了自己的真實身份,好像真的自己就是在雪龍寨中度過了十幾年,根本沒有其他的事情一般。
天色漸漸的黑了下來,孫浩就在自己的屋中睡了下來,枕著自己熟悉的裝著麥皮的枕頭,身邊就是熟悉的書桌,這一覺睡得格外香甜。
他這一夜做了一個格外長的夢,夢裏他變成了一個仙人,入駐了一個叫做歧竹門的門派,然後各種長得向猴子一般的妖獸、在戰場是廝殺、宋靈兒、門派毀滅、藥穀、冰窟……
這些事情一件接一件的發生,而夢中的自己卻像是一個旁觀者一般,看著一個和自己同名的仙人在修真界中委曲生存。
直到最後這個和自己同名的仙人卻死在了一個結丹仙人的一條長鞭下,屍體暴露荒野,被野獸啃食成了一副骷髏。
夢做到這裏,他就醒了過來,隻見外麵的太陽已經升的很高,照在自己的身上暖洋洋的。
他不禁奇怪的皺了皺眉頭,這個夢倒是做的稀奇古怪,就好像真的發生過一般。
他好奇的在手中結出一個在夢中學會的法印,卻沒有出現任何事情。
真是南柯一夢,他不禁自嘲的笑了笑,起身下床。
早飯已經做好了,娘笑著叫他洗漱完,三人圍坐在小桌前,喝著稀飯,就著農家的鹹菜吃著香噴噴的饅頭。
飯後,孫浩就和爹下地伺候自家的幾畝水田,一直到晌午才回來。
而此時妹妹也聽說了自己回來的消息,回到了家中,還跟著一個憨頭憨腦的青年,笑著叫自己大舅哥。
幾人又是一陣唏噓,孫浩看著麵前亭亭玉立的小妹,樂的嘴角的合不上。
接下來的日子就變得平常起來,每日裏孫浩下地伺候自家的農田,不時還隨著身為老獵戶的爹上山打獵,日子倒還過的有滋有味。
直到有一日,他在自家的農田上見到村口來了一家三口,扛著大包小包,兩個老人身後跟著一個俊俏的少女。
那少女見孫浩盯著自己,不由得臉色一紅,羞得連頭都不敢抬。
原來他們是外地逃難來到的此地,想要在這裏定居。心善的老村長見他們可憐,便答應了他們的請求,讓他們在此地居住了下來。
孫浩以後的日程中就多了一項,每天都往這家人家裏跑,問東問西,可醉翁之意不在酒,當然是這個如花似玉一般的少女。
這以後村口的穀場上,就多了一道風景,每當月圓之日,村裏的人就能看到一對璧人坐在那裏賞月,緊緊的依偎在一起,宛如一對金童玉女。
一年後,孫浩和她的婚事就定了下來,大婚那日,孫浩喝了好多酒,醉的不省人事,隻記得那夜的月亮分外的圓,那夜的人兒格外的美。
接下來孫浩一家兩口就搬進了主屋,正式的成了一家之主。
又過了一年,孫家的院子中突然傳來一陣孩童啼哭的聲音,在院中著急的直搓手的孫浩聽到這個聲音,著急的往門前湊,高興的問道:“生了嗎?是男是女?快讓我看看!”
但卻被接生婆笑罵著推了出來道:“生了生了,是個千金,母女平安!”
“哈哈哈哈……”孫浩大笑道,“我有女兒了,我有女兒了!不行,我得給她想個名字。”
說著他就翻出自己少年時候讀書的書箱,從裏麵翻出一本布滿灰塵的《千字文》,翻開瞅了半晌,才一拍大腿道:“就叫她孫鍾靈你們說如何!”
屋中的孩童似乎也聽見了,知道自己有了名字,發出一陣響亮的哭聲,惹得眾人一陣大笑。
慢慢的,時間又過了三年,小鍾靈已經能在地下一陣風一般的跑了,村裏的老人們也漸漸的都辭世了。
而孫浩的爹娘也漸漸的流露出了老態,變成了一對老頭和老太太。
家裏的擔子全都壓在了他的身上,正是上有老下有小之時,每日裏隻能在外麵辛苦的做活,讓一家人能夠過上好日子。
就在此時,他的妻子又為他生下來一個兒子,起名為孫鍾傑。
等到小鍾傑也能勉強走路的時候,孫浩的爹死了。
正值寒冬臘月,村中的幾個壯漢子抬著棺材將其送上了山上的墓園。
娘哭的很是傷心,這個陪伴了自己幾十年、從來都沒有給她說過一句甜言蜜語,卻總是默默的站在她身前的那個男人,現在卻消失在了這個世界。
孫浩陪著她在墳前跪了一天,直到天色漸晚的時候,才將其攙扶著下了山。
下山的時候,娘緊緊的抓著他的手,絲毫不敢鬆開,好像害怕他也跑了一般。
孫浩這時候才發現自己的娘原來是一個這樣脆弱的女人,脆弱到隻要身邊沒有一個人替她遮風擋雨就會害怕,他輕輕的拍了拍娘的手臂,輕聲道:“娘,我會陪在你身邊的,永遠都不會離開。”
但他想不到這個永遠竟然是這麽的斷。
還沒到年關,城中就來了幾個官差,嚷嚷著邊關告急,四處抓壯丁去修築邊防,孫浩沒有躲開,被抓了起來。
他臨走的時候娘和妻子還有一對兒女都出來相送,他們站在村口的位置,目送著孫浩遠去,就像是幾個雕塑一般。
他和村中的一群壯丁都被壓到遠離家鄉數百裏的邊關處,那裏此時正是嚴寒的天氣,室外滴水成冰,但官府也沒有給他們派送禦寒的棉衣,任憑這些苦哈哈在冰天雪地中顫抖著修築邊防。
漸漸地開始有人死去,一個接一個,一開始還有人抬著將死了的人掩埋,留下一個小土包。
但後來凍死的人越來越多,索性就地挖一個大坑,將死了的人都扔到其中,滿了以後就用土蓋起來,不知道內情的人誰也不會清楚這平坦的地下還掩埋著無數冤魂。
終於,天氣暖和了起來,到了陽春三月的季節,凍死的人也漸漸少了起來,正當眾人想要鬆一口氣的時候,蠻人來了。
他們是宋國最大的敵人,居住在苦寒之地,常年與宋國交戰,這一次又來侵犯宋國的邊境,
這一仗打得昏天黑地,士兵士卒也死得不計其數,屍橫遍野,最後連孫浩這些壯丁也被發了兵器,上了戰場。
接下來的日子就是每天刀光劍影,身邊的人也越來越少,最後一起來的同鄉中就剩下孫浩一個人。
他每天都收集起這些死去同鄉的貼身物品,一個個的清點,這是二狗子的、這是牛娃的、這是……
他要保證這些東西不要丟失,這些都是回鄉之後給他們家裏的交代,讓他們知道自己家的男人死在了哪裏。
這場仗一直從春天打到了秋天,蠻人才終於退了兵,孫浩也終於能回家了。
他背著大包小包回到了家中,鍾靈、鍾傑都已經對這個長滿胡子的男人頗為陌生了,猶豫了半天才敢叫爹。
孫浩緊緊的摟住兩個孩子,絲毫不管他們的掙紮,眼角留下幸福的淚水。
而自己的娘親卻已經隨著爹去了,在山上又留下一個小土包,孫浩跪在墳前一天都沒有下山,摸著娘的墓碑喃喃道:“娘,我對不起你,說好要陪你的,可最後你走的時候我都不在您身邊,下輩子,我還要當您的兒子。”
接下來的日子又繼續平淡的走了下去,兩個孩子一天天長大,鍾傑也開始上私塾讀書,鍾靈也漸漸的變成一個亭亭玉立的少女。
開始有人上門提親,對方是個相貌堂堂的小地主家少爺,很懂禮貌,在孫浩夫妻麵前也表現的很得體,看得出他對鍾靈是真的喜歡。
婚事就這樣定了下來,大婚那日,孫浩和妻子站在村頭,看著花轎吹吹打打的走遠,不由得生出一絲蕭瑟之意,緊了緊身上的衣服,喃喃道:“老了,歲月不饒人了。”
妻子笑了笑,把他頭上的白發使勁往裏麵壓了壓,笑道:“少說些不著變的話,我看你好好拾掇一下,還能迷死那些未出門的黃花閨女。”
孫浩淡淡的笑了笑,牽著她的手,慢慢的踱步回家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