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72 章

  太宰治近來總有種不太妙的預感, 雖然看起來似乎一切都處於正軌。


  柴崎源生的離去,或者也可以說是歸來之日,按森鷗外的說法, 似乎就在這幾天。


  今天, 明天,或是後天,反正總在這幾天。


  不過不管是太宰治, 還是中原中也, 甚至柴崎源生本人都沒怎麽把這件事放在心上。畢竟這本質也不能算是離別,對於柴崎源生來說, 可能更像是放了一次寒暑假。


  柴崎源生這段時間和港口Mafia所有的普通成員一樣, 做著日複一日的重複工作,偶爾太宰治會去給他增添一點生活中的“小驚喜”。但總的來說, 他的日子過得非常平穩。


  如果按照這個趨勢, 柴崎源生離開那天多半也會像他給人的感覺一樣平靜且自然,甚至掀不起波瀾——


  太宰治感覺自己的右眼皮重重地跳了一下。


  太宰治顯然不是直覺性生物,但最近, 他心裏那種沒有根據的糟糕預感越來越強, 仿佛這真的是那種會在過後不久應驗的預兆。


  而這預兆會跟誰有關,簡直一目了然。


  港口Mafia近段時間都沒有什麽大事, 唯一的變故隻有柴崎源生。


  想到這裏, 太宰治步子一轉, 打算去柴崎源生常路過的走廊來一場“鬼片式偶遇”。


  於是十幾分鍾後, 柴崎源生看著仿佛幽靈一般忽然出現在自己麵前的太宰治, 麵色絲毫不變, 習以為常地開口說道:“太宰先生, 麻煩你讓一下路。”


  太宰治嚇人的把戲最開始還算多種多樣, 但時間一長,其實也就那麽幾個。柴崎源生本來也沒有被嚇到過,現在心裏連吐槽都懶得幹了。


  “你都快要走了,確定還要對我這麽冷淡嗎?”


  柴崎源生這才停下腳步看他,點了點頭說:“確定。”


  太宰治強烈懷疑這是柴崎源生對他那天說不加工資的報複。


  光是說話顯然是沒法把人留下了,太宰治往前走了一步,從柴崎源生手裏抽走了他要拿去送給中原中也的文件。


  就算是十年後的柴崎源生,太宰治也要比他高一截,和現在的小孩比身高差距就更加明顯。太宰治甚至不用把手裏的文件刻意揚高,就已經是柴崎源生伸手也夠不到的距離了。


  雖然以柴崎源生的彈跳力,想要拿到也不算困難,太宰治還挺好奇柴崎源生一反他給人安靜的印象蹦跳起來的樣子。


  可惜柴崎源生並不打算讓他如願,甚至都不說話,隻是靜靜地盯著太宰治看。


  “這算是眼神攻擊嗎?”太宰治笑道,“可是你瞪人的功力不太夠呢,看起來一點也不凶。”


  不僅不凶,柴崎源生不說話隻盯著人看的時候,完全是櫥櫃裏擺放著的精致人偶,如果擺在臨街的窗台上,簡直就是人偶店最好的招牌。


  很能激發別人的購買欲。


  柴崎源生看著太宰治不知道是想到了什麽,明明說著那樣的話,卻又忽然朝他彎下腰把文件重新塞回自己的懷裏。


  “……”


  今天依舊是搞不懂太宰治的一天。


  “太宰先生,”柴崎源生歎了一口氣,“你到底是來幹嘛的?”


  “我突然想到你可能這幾天就會離開,”太宰治說,“所以特地跑過來見你最後一麵啊。”


  幹嘛要說成仿佛要和他永別一樣……柴崎源生無奈道,“那現在你也見到了,還有別的什麽事嗎?”


  其實是沒有了,事實上太宰治每一回來找柴崎源生都不是因為有什麽事情,而是單純的想來找他。


  柴崎源生也和太宰治想象中的一樣,對自己會在這幾天離開的事實接受良好。說不定這事突然發生的時候,他還能給未來的自己留好退路,避免嚇到周圍不知情的群眾。


  總的來說,一切都處於穩定運行的狀態。


  哦對了,還有森鷗外交給他的任務,雖然太宰治認為這是最不需要確認的。


  他沒改變柴崎源生的職業觀念,因為對方現在的觀念根本也沒有問題。在這種情況下,柴崎源生這個月來幾乎沒接近過門衛室已經可以算他對這個任務盡心盡力了。


  人都要走了,幹脆最後幫森先生試探一下就當收尾。


  “也不算有事,”太宰治說,“不過我有點好奇,既然有平行世界的說法,那柴崎君你回去之後打算做什麽呢?也就是未來職業規劃之類的。”


  話音落下的下一秒,太宰治忽然覺得柴崎源生看他的目光變得異常古怪。


  不太好說,但具體形容一下頗有種“你果然來了”的感覺。


  太宰治感覺自己的右眼皮又在跳了。


  “我倒沒有什麽特別的想法,”柴崎源生說,“雖說平行世界人的經曆不一定完全一致,但我覺得大概率會跟現在一樣吧。”


  說到這裏,柴崎源生停頓了一下繼續說,“就像太宰先生你希望的那樣。”


  太宰治:“……?”


  柴崎源生的前半句話完全在太宰治的預料之中,畢竟對方就是那種順其自然的性格。但最後那句話也太莫名其妙了,太宰治心說自己倒是有很多希望柴崎源生去幹的事,但哪次也沒見他真的去幹。更何況太宰治不記得自己有給柴崎源生的職業規劃提過明確的意見。


  “不好意思,能說的具體一點嗎?”


  他希望什麽了?


  柴崎源生感覺太宰治的情緒不對,但一時也找不出奇怪的源頭在哪裏。


  他聲音平直沒有起伏,“門衛,未來的我工作不就是這個嗎?”


  太宰治:“……”


  這個關頭,太宰治一時間都不想計較柴崎源生是從哪裏得知的消息了,他隻好奇一件事情。


  “……嘛,你對這份職業的熱愛程度我已經稍微有些了解了,但是我還有一個問題。”


  太宰治麵無表情地抓著自己的頭發,微微歪頭看向柴崎源生,“這怎麽就變成我希望的了?”


  柴崎源生竟然還很驚訝:“欸,太宰先生你不是嗎?”


  太宰治:“不是。”


  不如說,你從是哪裏看出來他希望的啊?

  “可是……”


  柴崎源生在前幾天剛剛得知自己未來職業是個看門的,柴崎源生不至於感到失望,事實上他還覺得這份職業的日常作息完全是他理想中的日常生活模板。但最讓他感到驚訝的還是太宰治對這份職業的評價,能把普通看門的工作吹成那樣,說不是真愛都沒人信。


  他還以為太宰治會很樂意自己做這份工作。


  於是柴崎源生想了想說,“太宰治你不是——”


  這裏人來人往,柴崎源生的聲音又沒有刻意壓低,太宰治敏感地察覺到周圍的人的腳步在某個瞬間十分統一地放慢了速度。


  太宰治頓感不妙。


  “……真愛……”


  柴崎源生的話斷斷續續的沒能說完,就被太宰治拽住手臂拉進了就近的空房間。


  這兩人消失的下一瞬間,原本安靜壓抑的走廊忽然像是煮沸前的開水,發出一點不安分的躁動聲響。


  太宰治和柴崎源生的組合本身就引人注目,而且就算聽不清楚他們兩個具體在說些什麽,但光是那幾個關鍵詞就很引人遐想了。


  比如說——


  真愛?什麽真愛?殉情對象從不帶重複的太宰先生終於有真愛了?


  走廊上的人紛紛對視,互相都從對麵人的眼中看到了強烈的八卦欲。


  ***

  在辦公室被重重關上的下一秒,柴崎源生才終於把那句話完整地說出口。


  “可是,太宰先生你不是對這份職業特別看好嗎?”柴崎源生覺得他的結論非常有理有據,“因為你看,‘非常重要’‘獨一無二’……這些都是你說的。”


  末了,他下結論道,“所以說,太宰先生你對這個職業果然是真愛吧。”


  柴崎源生心說他自己都沒你這麽敢說。


  太宰治這回是真的很費解了:“那你怎麽就那麽確定我形容的職位是門衛呢?”


  你就看看那幾個形容詞,哪個和看門的搭邊了?


  柴崎源生眨了一下眼睛,反而覺得他奇怪,“因為太宰先生你最開始說的時候就是在說我的職業。”


  現在已知他的職業是門衛,那不就可以等同起來了嗎?柴崎源生認為這個邏輯等式完全沒有任何問題。


  太宰治:“……柴崎君,你果然是個人才。”


  他最開始用這些形容詞就是為了不讓柴崎源生聯想到那方麵去,結果現在告訴他柴崎源生居然認真地把這玩意等同了,最重要的是他一時半會兒還找不到能反駁的點。


  要是換個人來,遇見這種腦回路清奇的,太宰治多半就懶得解釋了,他本身也沒多在乎別人對自己的看法。


  但是一想到在柴崎源生的腦子裏,現在自己的所謂真愛基本和看門的等同,太宰治就覺得很有必要糾正一下這小孩腦子裏的錯誤觀念。


  他對殉情對象的要求至少還限定在人這個物種呢,真愛總不能連個生物都不是吧?!


  “……總而言之,你的理解完全錯誤。”太宰治從未覺得自己的耐性如此之好,但正要解釋的時候,他忽然頓了頓。


  柴崎源生也察覺到了這突來的變故,他四周突然冒出顏色奇妙的煙霧,一步一步地將他整個人淹沒,就和他來時一模一樣。


  雖然很突然,但大概是早有預料,柴崎源生倒是接受良好,而且現在這房間裏隻有他和太宰治,也省去了和路人解釋的麻煩。


  就是太宰先生好像還有什麽話要和自己說的樣子——


  趁著煙霧把自己徹底淹沒前,柴崎源生抬頭看了一眼太宰治的神色,然後緊接著,他上一秒剛冒出來的遺憾情緒頓時煙消雲散。


  隻剩下對未來自己的同情。


  ——就太宰治那個表情,百分百是準備要搞點大新聞。


  在他的對麵,太宰治眯起細長的眼角,忽然想道,其實誤會也是一個很有意思的東西。


  還能順便給終於回來的柴崎源生一個“驚喜”。


  於是正到嘴邊的解釋在空氣中無聲地繞了一個彎,原本的詞句拆分,完全變成了另一個樣子。


  “真要說起來——”


  煙霧散開,太宰治對上那雙茫然驚訝混雜的鈷藍色眼睛,忽然彎唇一笑,聲音格外輕快。


  “我的真愛是你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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