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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平地驚雷

  明珠皺眉,勒住暗雷,向那打鬥聲音傳來的方向慢慢靠近。


  近前數丈,便見一片林中空地,明重山並韶華郡君、葉景都在,而當中刀兵相見的,竟然又是予鈞和予鋒。


  這對兄弟還在馬上,然而手中各執刀劍,青光寒芒翻飛,各自冷著臉以快打快,雖然不至於性命相博,但似乎也隨時要見血一般。


  明重山幾人在旁觀戰,一臉尷尬,走也不是、勸也不是。見到明珠來了,明重山眼前一亮,上前低聲道:“三妹妹,你覺得我倆可能拆開他們麽?”


  明珠看著那兄弟二人,搖頭道:“估計是用不上,四公子馬上要輸。”


  話音未落,便聽倉啷一聲,予鋒的兵刃果然脫手飛出。


  “不好!”明重山和予鈞幾乎是同時叫道,因為那長劍竟然是向著韶華郡君與葉景方向疾飛而去!


  “啊!”兩個少女自然是同聲尖叫,電光火石之間韶華郡君拉了葉景一把,二人同時後仰閃避,馬兒卻終究是躲閃不及的,便聽“噗嘶”連聲,韶華郡君和葉景的馬先後受傷,因著二人距離甚是靠近,瞬間兩匹坐騎都驚慌混亂起來,而更要命之處,兩匹馬竟然是朝著不同的方向狂跳疾衝而去!


  予鈞和明重山立刻分頭追去,明珠更靠近予鈞一側,也提馬跟上,一同去追葉景。


  幸好葉景的馬腳力並不太好,加之這姑娘倒也有幾分蠻力一直緊拉韁繩,未曾跌下,故而雖然嚇得魂飛魄散,到底還是撐到了予鈞近前相救。


  明珠勒馬在側,雖也預備著隨時出手,但更多是饒有興味地觀察著予鈞如何單手遏馬,又如何翻身躍過,將葉景抱下馬來。明珠心中對予鈞武功路數的評估還沒想出個大概,便見予鈞將葉景推過來:“明三姐,還麻煩照顧景片刻。”


  葉景驚魂未定,抱著予鈞的手似乎並不太想鬆開,哇的一聲大哭出來便停不住。


  明珠看著予鈞麵上似有幾分尷尬,心中隻覺好笑,並不伸手:“葉二姑娘害怕的很,長公子多安慰一下吧。”


  予鈞無奈,又拍了拍葉景的背,望向明珠的眼光裏已經有了求救之意。


  明珠與予鈞並不相熟,雖然覺得此情此景頗為有趣,到底也不好取笑太過。等葉景又哭了幾聲,終於開口道:“葉二姑娘,別哭了,咱們去看看韶華郡君。”


  這話倒是個提醒,葉景抹了淚:“對對——嗚嗚嗚——不知道她怎麽樣了,嗚嗚嗚。”


  這邊哭邊的樣子當真可憐可愛,明珠下馬拍了拍她的肩背:“應當沒事,韶華郡君馬術比你好,明三爺武功也比你表哥好。沒事的。”


  葉景倒是心寬,立刻又撲到明珠身上繼續嗚嗚地哭:“嗚嗚嗚,那就好,嚇死我了,嗚嗚嗚嗚。”


  予鈞雖然因為終於將葉景脫手而鬆了一口氣,但還是忍不住瞪了兩眼笑意難掩的明珠,才勉強壓抑住心頭那句問不出口的話:明三爺怎麽就比我武功好了?

  待色近暮,眾人終於平安回到了自己的營帳,各色精彩的故事也迅速流傳開來。首當其衝的,莫過於素來在宗室女眷中以騎射聞名的韶華郡君驚馬受傷,事發之因無人曉得,但解困之道則有不同版本。有人救了韶華的是文武雙全的玄親王府四公子予鋒,也有人是昨日劍會上一鳴驚人的低品階羽林衛明重山,甚至還有人是祥和鄉君與宣威將軍之子鄯章然。


  相比之下,其他的新聞,例如楚丹姝被流矢誤傷膝蓋,寶瑞郡主與寶琪縣主因獵物反目,葉景一路抱著明珠大哭而歸等等就不那麽引人注意了。


  明珠原本以為,在這兩日之間見到這樣多的爭鬥、偷襲、受傷已經算是精彩至極,但萬萬不曾料到,轉日清晨的一聲驚雷,更是炸得晉王府措手不及。


  聽聞稟報的時候,晉王正端著湯碗,和明珠笑自己年輕時秋獮行獵的事跡,帳外靳北快步進來:“王爺,瑾妃娘娘昏倒在玄親王帳,明側妃娘娘禁足了。”


  晉王的手一抖,幾乎半碗湯都潑了出來。明珠與晉王對望之間,隱隱覺得竟似乎有一絲寒光厲色閃過。


  祖孫二人快步到了玄親王府營帳,遠遠便已排開了睿帝禦駕的龍驤衛和羽林衛,十步一衛,兵甲粼粼。


  稟報後入帳,場麵更是凝重。瑾妃躺在當中的矮榻上,雙目緊閉,麵色蒼白,氣息似乎甚是微弱。睿帝坐在榻旁,握著瑾妃的右手。另一廂,玄親王並府中眾皇孫跪了一地。而秋獮隨駕的四位太醫也都清一色在帳門旁躬身待命。


  論輩分,晉王算是玄親王的遠房舅父,也是半個嶽丈。但論王爵,親王銜僅次於青宮儲君,自來卑不動尊,晉王見此景忙撩袍要跪。


  睿帝並未抬頭,卻揮了揮手:“玉和,坐吧。”


  君臣之間以名相稱,這是要以家事論了。晉王便不推辭,微微側身,坐在內侍送上的藤凳上,明珠侍立其後。


  “娘娘情形如何?”晉王匆匆趕來的路上向靳北查問,隻知道是瑾妃到玄親王營帳話,母子二人似有爭執,後來明湛嫣奉上了一碗茶湯,不想瑾妃飲下不久就昏了過去。睿帝自然是震驚震怒,問責眾人。


  睿帝哼了一聲:“郗太醫,你再一次。”


  四個太醫中的首領便是如今的太醫院正郗惠林,此刻也是驚魂未定,聞言躬身:“臣遵旨。瑾妃娘娘近日肝虛血弱,不宜動怒,且一直進雪蓮玉參湯溫補。今日明側妃送上的七寶安神茶中有一味黃岩草,與玉參相衝。加之娘娘仿佛動了大怒,兩廂疊加,便氣血迷心……”


  嘩啦!一套白瓷茶盞被睿帝猛然摜到地上,登時砸了個粉碎,帳中所有原本站立的人均一同屈膝跪下。連晉王都驚了個踉蹌,明珠上前扶著晉王一同跪倒。


  睿帝指著郗太醫怒道:“氣血迷心?身為太醫院正,你當朕是傻子嗎!”


  “臣……臣不敢……臣不敢欺瞞聖上!”隨駕侍奉也有近二十年的郗太醫從未見過睿帝如此雷霆之威,牙關格格結巴了三次才完這句話。


  “氣血迷心如何就能昏迷不醒?氣血迷心如何就能湯藥不進?你郗家世代相傳的金針呢?”睿帝到底也是年邁,怒至此處不覺陣陣眩暈,咳嗽起來。


  身旁的內監忙起身去給睿帝順氣:“皇上,您息怒啊,龍體要緊!”


  睿帝咳嗽了幾聲,慢慢舒了一口氣。


  郗太醫強自鎮定了半晌,方硬著頭皮道:“陛下,娘娘今年已經是六十有五,氣血到底不比壯年。此番激怒之烈,臣行醫多年是前所未見,隻怕已傷了心脈,恐至中風,故而針石皆未立時見效。但若能安舒靜養,不再動怒,或許還有轉圜餘地。”


  睿帝閉了目,緩緩舒氣,眾人皆戰戰兢兢,帳中落針可聞。


  半晌睿帝方平靜了些臉色,指著玄親王道:“你也是四十多歲的人了,居然能混賬到這般境地。你母親若有個什麽……”


  “陛下。”晉王以頭連連叩地,“是老臣教女無方,愧對陛下。”


  明珠雖跪在晉王身側,但還是習慣性地端直身形,並未叩首,在一眾驚懼跪伏的眾人中不免格外顯眼。


  睿帝看了明珠一眼,揮手道:“扶你祖父起來。”


  明珠餘光掃到瑾妃麵容,忽然心中一動,覺得瑾妃麵上似乎有青光隱隱,好像有些眼熟,微一出神之間便遲鈍了兩分,應了聲便隨手去扶祖父。


  晉王拂開明珠的手,又向睿帝道:“陛下,老臣愧對陛下。”


  明珠凝思了片刻,挺直的身子便更顯突兀,後方的眾皇孫等人雖然有驚懼緊張,但也時刻望著睿帝方向,目光自然便不約而同匯聚到明珠身上。眾人都忍不住想到,這個不知高地厚的姑娘是不是腦子有點問題。


  此時明珠卻忽然直視睿帝:“陛下,娘娘的病狀蹊蹺。”


  一石千浪,郗太醫剛剛平靜了一些的身子又是一震,想要開口駁斥卻又底氣不足。便聽明珠繼續鎮定道:“臣女得蒙娘娘青眼,昨日有幸伴駕。娘娘氣息平穩,玉體健朗,毫無不適之色。且娘娘性情端淑淡泊,便生死大事也必然不至狂躁暴怒,即便聞聽衝撞言語或是不愉之事,也斷然氣惱不到中風的地步。另外臣女覺得更蹊蹺之處,是娘娘的臉色中好像有些青色,這不似衰弱病氣,更似中毒之相。”


  “中毒?”睿帝臉色越發平靜。伴駕眾人亦愈發戰兢,自潛邸之時睿帝便是這般,倘若怒形於色,尚有回轉餘地。但逢大變時平靜若此,便是怒到極處,要血流漂杵了。


  郗太醫忙道:“皇上明鑒,娘娘的脈象……”


  “住口!”睿帝喝了一聲,又望向明珠,“你既然是中毒,可有救治之法?”


  明珠想了想:“臣女於醫道所知不過皮毛而已,但我有一侍女,對解毒之道頗有見解,陛下若許,可傳她一試。”


  “傳。”睿帝沉聲道,“傳令獵場,各自歸賬,給朕徹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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