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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97 章 第九十七章 索命白骨

  他看了看自己居處的門楣,深吸了一口氣,大步邁入了門檻。

  標準的三進院,他穿廊過室,直接走向母親的房前,心中熱血翻騰,發現房門緊閉,問了下人才知母親去道觀了,很可能要到日落時分才能歸家。

  心中沸騰的熱血彷彿被揚上了一把沙塵,雖然熱度稍降,卻不曾止熄。

  陸海發強壓心中就要爆炸的情緒,凝視陸錢氏的房門許久,大聲命人叫來管家。命令管家通知所有下人從此刻開始,每一個人都必須待在下人房裡,在第二日清早之前,只要敢踏出房門一步,就立即逐出府門。

  管家對他突然變得無比嚴厲的言辭和舉措感到不解,但看他的神情也不敢多言,匆匆照辦之後,整個府宅很快再無一個多餘的人影,安靜得幾乎落針可聞。

  陸海發走進門房,就坐在裡面等著母親回來。隨著日頭漸漸西斜,他心中燃燒奔騰的情緒漸漸也變得平靜,原想直截了當問出一切的想法也隨著情緒的逐漸冷靜慢慢有了轉變。

  他開始陷入思考,直到夜幕降臨,才從思考中慢慢走出。

  熟悉的銅鈴聲叮噹傳來,陸海發知道是自家的車馬回來了,起身理了理衣裳,深呼吸了一口氣,讓自己擺出了一副平靜的面容,邁出了大門,等在門口相迎。

  陸錢氏去道觀里,正是為了陸海發科考一切順利,能夠高中榜首而求籤祈福,求得的簽文很是玄妙,道長只說了一句福禍相依便不再解釋了。

  陸錢氏被這個奇怪的簽弄得心神不寧,總覺得不是什麼好的預兆。臨近府門挑開車簾,看到陸海發站在門口迎她,她心頭一喜,那不好的情緒也就被滿滿的欣慰覆蓋了。

  她在心裡安慰自己,既然是福禍相依,或許會有不好的事發生,但也必然有好事發生。只要兒子還好好的,過幾日再好好地去考試,一切都不會是問題。

  馬車停到門口,陸錢氏壓下心間不好的情緒,笑容滿面地走下馬車,拉住了迎上前的陸海發的手,柔聲對他道:「發兒,娘去道觀里給你求籤了,是上上籤,今次科考你定能高中。」

  陸海發神情一頓,眼神暗了暗,沒有說什麼,由著陸錢氏拉著他的手,與她一同走進了府里。

  陸海發自成年之後,一向不喜歡陸錢氏將他像小時候一樣呵護,甚少任她拉著手同行。這偶然的一次,讓陸錢氏欣喜得甚至沒有注意到進府的一路上,一個其他的下人都沒有瞧見。

  進到屋裡之後,陸海發將要跟進來的下人們擋在了外面,給早已侯在附近的管家使了一個眼色,下人們便都被管家悄悄帶走了。

  陸錢氏進到裡屋,等著丫鬟婆子來伺候自己換上便服卻不見人,疑惑地又走出來,就見房門都被關上了,屋裡只有陸海發一人站在廳中,卻是一言不發、目光灼灼地看著她。

  他的目光和平素都不一樣,像是有兩團火把在眼中熱烈地燃燒,能照亮人心中所有隱藏的秘密一樣。

  陸錢氏沒來由地感到心慌,強撐笑容走近陸海發,柔聲問他:「發兒,你怎麼了,怎的這般看著娘,可是不喜娘去道觀為你求籤?」

  「娘,我堂哥不是將軍府的幕僚。」

  陸錢氏聽到陸海發這沒頭沒腦的一句,心裡猛地一沉,隨即又反應過來,連忙道:「是啊,他不是,從前只是在京里做點小生意。不是說了么,是為了面子才託了我和你爹替他瞞住的。」

  「他也不是生意人,他是宦官。」陸海發凝著陸錢氏,一字一頓、斬釘截鐵地說了出來。

  陸錢氏的雙眼倏然瞪大,滿面震驚地看著陸海發,久久沒能說出一句話來,愣神了好一陣才反應過來,擺出了最嚴肅的面孔對陸海發厲聲道:「你這孩子胡說什麼,你堂哥怎會是那種人!他可是連孩子都有的,你那小侄女今年四歲了,他若從小便是閹人,怎會有個四歲的孩子!」

  「我沒有說堂哥是從何時起做了宦官。」陸海發看著陸錢氏,眼神漸漸冷了下來。

  陸錢氏這才發覺自己的失言,卻仍是白著一張臉極力解釋:「他自小離家,我以為你說他離家之後便做了閹人,這有什麼不對,還值當你用那種語氣同我說話嗎!我可是你娘!」

  常言說知子莫若母,反之亦然。陸海發很了解自己的母親是一個沉不住氣的人。

  出了事情,她若是盡在把握,便會斯里慢條、得寸進尺,若是無法控制,或是心裡發虛,便會做出一副咄咄逼人的樣子來掩飾。

  她現在的舉止,已經說明了很多。

  陸海發忽然覺得有些心累,不想再與她做些表面的糾纏。他合了合眼,深吸了一口氣,將底牌之一向她亮了出來:「您不必再否認了,寫意軒的唐老闆不小心向我透露了堂哥的身份,我已與堂哥求證過了,他確是宦人無疑。」

  陸錢氏一聽陸海發的話,心裡一慌神,脫口便道:「什麼,你、你同陸懷問過了,他承認了?你是什麼時候知道的?」

  陸海發看著母親驚惶失措的樣子,只覺疲憊更甚,只是緩緩地點了點頭,沒有說自己是什麼時候知道的。

  陸錢氏萬萬沒想到陸海發會得知陸懷的真實身份,她不是個心思多深的人,遇到事情很容易心裡發慌,此刻又看到陸海發用一種從未有過的冰冷眼神看著自己,就擔心陸海發已經知道了所有她不想讓他知道的事。

  她越慌就越怕,越怕反過來就越慌。驚懼之間,拳頭攥得緊緊的,直到修剪得尖尖的指甲刺進掌心,才令她痛得稍稍冷靜了一下。

  她竭力讓自己穩住情緒。陸海發不過是知道陸懷是宦官而已,那說明不了什麼。

  到現在為止還知道陸懷入宮內情的外人就只剩下兩個,一個是王景,如今不在京城。一個是陸有富,這個死老頭子早就死得遠遠的了,陸仲德翻遍了每一個去過的州府都沒有找到他,陸海發肯定永遠也見不到他。

  見不到這兩個人,他就永遠不會知道過去的事,只要再唬住他,讓他不要與陸林氏說起,那當年的事就永遠不會被揭發。

  沒事的,沒事的。

  陸錢氏不住在心裡安撫自己,重新攢起底氣,仰頭看向高出她近一頭的陸海發,拿出了所有編排謊言的本事,和緩了聲音對他道:「發兒,你堂哥的確是個閹人,可是你不能怪娘瞞著不說。他會變成宦官,是他自己選的,和娘沒有什麼關係。

  他先天便有不足,是娘搭著錢,搭著力請大夫給他看的,不對外說,也是他求著娘這麼做的。後來他選擇進宮,也算是謀了條最風光的出路,娘還能攔著他不成?留在家鄉他那副身體能得個什麼好,日後成家了同不了房,生不出孩子,還不是成為別人眼中的笑柄。

  他走後娘也覺得不妥,從一開始就想和你伯母說,但伯母身體不好,我和你爹商量了之後才決定將這事一直瞞著。這些年娘是怎麼對你伯母的你也看在眼裡,你是娘的兒子,你得理解娘的苦心啊,娘這麼做不圖你堂哥母子倆任何回報,你不該用那樣的語氣質問娘!」

  「不圖回報么?」陸海發看著信誓旦旦的母親,無力地笑了。而後,他的笑容慢慢褪去,上前一步,深深地凝視著陸錢氏的雙眼,對她道:「這幾日里,我只要休息便會做夢,夢裡會出現八副血淋淋的白骨向我索命。」

  陸海發說的認認真真,通身的嚴肅之氣,竟是逼得陸錢氏後退了幾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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