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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101 章 第一零一章 時間到了

  門外,陸錢氏聽了陸海發的話,心頭,幾乎要悶出一口血來。

  他當著陸懷的面,說出了這樣重的話,還有被勸回頭的可能了嗎?

  若他真的不肯去考,她二十餘年的悉心期盼與苦熬,豈不是都會淪為一場笑話?

  不能有光宗耀祖的兒子給自己爭一口氣,她活著,還有什麼意思?!

  陸懷起身欲勸,然而,陸海發只是更加決然地做出了送客的手勢。

  「請!」

  他緊抿著雙唇,眼中的情緒,悲憤已極。

  到了這個地步,已然沒有任何再勸的餘地,陸懷凝視著陸海發,良久,緩緩起身,嘆息一聲,向門口處走去。

  大門打開,送陸懷離去的陸海發與未及躲開,也無心躲開的陸錢氏,正面相對。

  目光相碰的一瞬間,彷彿有激烈的火花,在母子二人之間,四下迸濺。

  陸錢氏忽然的蒼老,令陸海發心痛,可是她的所作所為,又讓陸海發痛恨、羞恥,既不願面對她,又無話可說。

  後日開考,明日一早,便要到貢院排隊,驗明正身,準備入場,陸錢氏,已經沒有任何多餘的時間,再去等陸海發回心轉意了。

  「陸海發,我且問你,科考,你去,還是不去。」

  她極慢地開口,一字一字地問陸海發,布滿血絲的眼睛,直勾勾地盯著他,像是快要淹死的人,盯著僅有的最後一根浮木。

  這話的分量有多重,陸海發能聽得分明。他已成年,母親於他,不喚乳名表字,而是這般直呼姓名,必是氣憤至極。

  然而,他不可能再退讓半步。

  「不去,永遠都不會去。」陸海發也一字一字,乾脆地回應她。

  「好,好!」陸錢氏指著他,口唇顫動,手不住地顫抖,終於,她像是下定了什麼決心,提著衣擺,沖向了窗戶。

  「嬸娘!」

  「娘!」

  陸懷和陸海發同時衝過去,趕在陸錢氏將腿跨出窗子之前,將她死死地攔住。

  「你們都給我鬆手!你不去科考,沒有功名,我活著還有什麼意思,不如一了百了!」陸錢氏狠命推著陸懷和陸海發的手,掙扎著,欲要再度投身窗外。

  這一次,她不是演戲給任何人看,她是真的覺得,活著沒有意義了。

  前幾日,陸海發的話,雖然說得鏗鏘決然,但她尚且覺得事情還有轉機的餘地,而現在,她是真的不抱什麼希望了。

  左右活著是個笑話,不如死了一了百了!

  陸海發奮力一擠,挺身擋在了窗前,死死地守住了窗戶,目眥欲裂地看著陸錢氏,滿腔的情緒,如烈火一般上下翻騰:「娘,那日我已將話與你說得夠清楚了,你這樣做,又有什麼意義,你改變不了我的決定!」

  「混賬東西,你當我還是做戲給你看嗎,你既然——既然——」

  陸錢氏一巴掌打在陸海發的臉上,氣得全身都在發抖,身體里的血,都像是被燒的沸騰了,一陣一陣地撲向頭頂。

  她想要用最大的聲音,去罵陸海發,耳中忽而竄過一陣劇烈的轟鳴,她眼前一黑,後腦一痛,便徹底失去了知覺,向後倒了過去。

  陸懷接住了她,跪坐在地上,扶住了她。

  一口血,順著她的嘴角,緩緩溢出,她的氣息,微弱的像是風中的燭火。

  「娘,娘?」陸海發跪到陸錢氏身旁,焦急地喚她,然而,她卻沒有任何回應。

  陸懷用力按下陸錢氏的人中,三次之後,仍是沒有任何效果。

  他抓住了陸海發的肩膀,讓他冷靜一些:「先別喚了,跟我把你娘一起抬到床上。」

  將陸錢氏扶到床上之後,陸懷又提醒六神無主的陸海發:「去將你娘的貼身丫頭找來,再告訴其他下人和客棧老闆,讓他們都去請郎中。」

  「郎中,好、好,我去請!我娘、我娘麻煩堂哥照應。」陸海發還是第一次遇到這樣的事,那口刺目的血,讓他的心中一片慌亂。

  他跌跌撞撞地站起來,擠出了圍觀的人群,衝下了樓。

  陸錢氏的貼身丫頭,很快趕來,看到床上氣若遊絲的陸錢氏,都是又驚又慌。

  好在,客棧老闆很快找來了住在附近的郎中。

  老郎中一把年紀,乾乾瘦瘦,頭髮花白,卻是精神矍鑠,兩隻眼睛,像是銅鈴,又像是火把,微微凹陷,卻是無比犀利。

  他捻著鬍子,一邊問了事情的經過,一邊號了脈象,看了口鼻之內的情況后,從隨身的藥箱之中,取出了銀針,用火烤過後,讓陸海發將陸錢氏扶起,然後,將針扎入了陸錢氏的後腦之中。

  銀針沒入一寸有餘,突然有一股鮮血,順著銀針,嘖嘖竄出,濺得陸錢氏身後的床上都是血。

  待血溢出的速度無法匯聚成珠,他才取下銀針,走到了桌邊,一邊寫方子,一邊對陸海發和陸懷告解:「病人乃是因怒急攻心,導致氣血淤阻。病灶在腦後,淤血放出后,沒有性命之憂了,但是醒來之後,能不能動,能不能說話,日後能恢復多少,都要看她的造化了。」

  寫好方子,叮囑了後續的注意事項,收了診金,老郎中便帶著葯童告辭了。

  客棧老闆湊到陸海發的身邊,低聲快速地告訴他:「這可是我們遠近聞名的老神醫,換了二個人,都救不回!唉,你這床褥都沾了血,叫個丫頭跟我去另取一床吧。」

  陸海發有些木然地點點頭,隨手指了一個陸錢氏的貼身丫頭,跟著老闆去。

  老闆跟丫頭確定了身上有銀子付錢,就放心地領著丫頭出去了,順便,也驅散了門外湊熱鬧的人。

  丫頭取了被子,回來重新鋪了床,其他下人,敲開了附近的藥鋪,弄回了葯,陸海發便將所有人都打發出去煎藥,等到外人都走了,房間里,一下子就安靜了下來。

  陸海發搬了一張椅子,放在了床邊,沉默地守著陸錢氏。陸懷便也沒有說什麼,靜默地陪在一旁。

  躺在床上的陸錢氏,臉色蒼白而委頓,微張的嘴唇,總像是在喃喃著什麼,不住地輕顫,看起來,比她來時還要蒼老憔悴上數倍。

  她的這種情況,陸懷在宮裡也遇到過。有些上了年紀,脾性卻好強又衝動的老宦官,激動之下,嘔血昏迷,再醒來,不是口齒不清,活動不便,就是乾脆無法自由行動,永遠攤在了床上。

  陸錢氏這麼快就有了這樣的報應,是陸懷事先沒有想到的,但也不算完全意外。

  以她的心胸,她的所作所為,合該是這樣的結果。

  唯一可憐的,是陸海發。

  陸懷看著陸海發沉默而凝重的背影,不由自主地輕嘆了一聲。

  這一聲,將陸海發從遊離的思緒中,拉回了現實的處境。

  「堂哥,很晚了,你……先回吧,這裡有我照應就可以了。」他的娘在陸懷面前自食惡果,他不知道,該用何種面目和心情面對陸懷,也只有這樣說了。

  「我還是陪你一起守在這裡吧。」陸懷低聲回應。

  陸錢氏會是現在這般下場,最直接的原因,是陸海發的言語刺激,對於孝大於天的陸海發來講,能不能過心裡那一關,還是未知。

  他留下,也免得陸海發會做出什麼傻事。

  「不,不必了,很晚了……」陸海發慢慢地攥緊了袖中的手,始終,不敢看向陸懷。

  陸懷走到窗外,看了看外面的天,給出了無從改變的回應,「這個時辰,城門已經關了。」

  「哦,是。」陸海發低嘆一聲,既然無法讓陸懷離開,也只有和他一起在此,守候母親。

  他在陸錢氏的病床邊,守了一夜,一夜沒有合眼。

  這一夜的時間過得很慢,他的人生之中,從未有哪一個夜晚,是如此得漫長。

  他想了很多,很多事情在他的腦海里,反反覆復,就像此前的幾天晚上一樣。

  終於,遠處的天空透出了一絲絲光亮,左右的房間里,陸續開始傳來輕微的響動,緊接著,外界的過道上,響起了窸窣的腳步聲。

  應考的士子們,在過道中低聲交談著,都準備提早去貢院等候驗明正身,免得去晚了,出現什麼差池。

  腳步聲陸續往一樓走去,陸海發垂眸看著置於腿上的雙手,仿若一尊石雕,一動也不動,連眼睛,也沒有眨過一下。

  陸懷看著他的側影,心情複雜。

  床上的陸錢氏,忽然在此時醒了過來,她艱難地挪動了手,扯住了陸海發的衣袖,眼珠盯著陸海發,又盯向窗外,「啊啊」地發著聲,神情焦急而可憐。

  「娘,您醒了!」陸海發又驚又喜,就要差人再去請郎中過來,陸錢氏卻不讓,死死地扯住他的衣袖,不住地含混發聲,用唯一能靈活轉動的眼珠,盯著他,又盯著窗外的天看。

  陸海發知道,這是陸錢氏在提醒他,去貢院驗明正身的時間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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