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49 章 第一四九章 各有計較
今日的機會,機不可失,失不再來,最好今晚就抓緊時機穿針引線,把喉舌都發動起來,明日早朝便參奏蘇家。
他相信以程閣老的耳目之廣,就算是足不出戶,也定然是早就將今日的事,了解得清清楚楚,瞭然於胸了。
這段時間以來,他們假意投靠了蘇黨的人,探聽到了一些有用的事情。他們自己的人也又搜集到不少蘇家欺上瞞下,仗勢欺人,敗壞法紀朝綱的事件,有些甚至比之前查到的還要惡劣。
趕在蘇家出事這個當口上,一舉發難,必能讓蘇家元氣大傷。甚至,極可能令蘇汾崖就此被逐出內閣!這可是千載難逢的機會啊!方有固真是不理解,程閣老還猶豫什麼呢!
程閣老合眼又思索了一陣,卻是態度堅定地搖了搖頭。
面相如佛的方有固,這會兒是真的坐不住了,臉上一點也瞧不出彌勒佛般的包容和喜氣,眼神一急起來,就連眼角的褶子里,都透著一股偏執的對權勢,對機會的迫切渴望,和平日里一副彌勒笑面的樣子比起來,判若兩人。
方有固急得站了起來,向程閣老走近了兩步,強耐著性子,態度尚是恭敬地苦勸道:「閣老還是不要再猶豫了吧!子理說的有道理啊,不管今天蘇三那裡發生了什麼事兒,都必是能讓蘇家就此失勢的大事兒,看透裡面究竟發生了什麼事情如何,看不透又如何?我們也只是需要一個機會,參倒他蘇黨一派。」
「現在這個機會便在我們的眼前!蘇家出了那麼大的事兒,只要把火星子燎起來,今上自會讓其成為熊熊大火,將蘇黨燒得寸草不生。閣老還是不要舉棋不定,錯失良機的好啊!」
程閣老一直合著眼睛聽著方有固的話,眉目舒朗,雍容端肅的面孔上,看不出一點情緒。讓人猜不出他到底是同意方有固的話,還是不同意方有固的話。
方有固一眨不眨地盯著程閣老看,等到淺淡稀疏的眉毛,皺在一起都快擠得能看出顏色了,程閣老這才睜開眼睛,看了看他,又看了看王一輯。
王一輯趕緊點頭,以示對方有固的話深表認同,希望程閣老能夠馬上點頭同意他們的提議,抓緊時間,安排布置明日早朝的發難。
現在程閣老安排完了,他們馬上想辦法去通知,讓該準備的人都抓緊準備起來,明日早朝對蘇黨發動攻勢才能有條不紊,處處命中要害。
程閣老看清了方有固和王一輯的急迫,態度卻越發慢條斯理,老成持重。
程閣老確實很清楚,今天倚梅衚衕的蘇三別苑裡發生了天大的事情。他也覺得,明日的早朝是個機會,但他心裡始終還是覺得有哪裡不妥,覺得明日並不是一個出手的良機。
王一輯和方有固先後的勸說,反倒真是提醒了他,讓他想明白了他的顧慮之處。
「你們都說完了,那我來說。」程閣老捋了捋袖口,老謀深算,炯炯有神的眼睛,沉穩地掠過王一輯和方有固二人,緩緩地道。
「你們都覺得,今天不管在蘇三的別苑裡發生了什麼,都必是對蘇家極為不利之事,是個一舉扳倒蘇汾崖和蘇黨上下的好機會。可是你們想想,現在已經過去了一個下午的時間,錦衣衛除了把蘇三的別苑團團圍住之外,還做了什麼?」
程閣老的話,讓方有固和王一輯心裡都是「咯噔」一下。兩人對視一眼,心中不禁也都起了疑惑。
程閣老說的是啊,錦衣衛副指揮使,女帝和命帝的心腹沈青白是帶著錦衣衛將蘇三別苑團團圍住了,可是也沒見他把蘇三怎麼著。
就算沈青白滿身是血地出來了,也沒聽說他把蘇三或者蘇三別苑裡的人怎麼樣了。蘇家的人,就更是平平安安了,這一下午過去了,也沒見有什麼錦衣衛到蘇家那裡拿人。
方有固和王一輯心裡不禁都泛起了嘀咕,搞不清楚這到底是怎麼一回事。
程閣老見他們也開始耐得住性子,去想今日之事所藏的門道了,才繼續道:「陛下尚且未對蘇家忍無可忍,也未對蘇家採取任何行動,那便說明今日不管出了多大的事,多嚴重的事,都必定還在今上所能容忍的範圍之內。」
「連今上都在忍耐,我們這個時候去燎什麼火星子,豈不是在給今上出難題嗎?到時候,只怕不僅沒能將蘇汾崖一黨徹底拔除,反倒暴露了我們手中掌握的籌碼,還有我們多方努力才成功使其取信於蘇黨的人。」
程閣老之言,令方有固和王一輯頓如醍醐灌頂,同時也不禁有所后怕。
現在的情形,恐怕確如程閣老分析的一般了。這麼一細想,還真是不能不知道在蘇三別苑裡到底發生了什麼,沈青白又是為什麼帶人去圍了蘇三的別苑卻遲遲沒有別的行動。
方有固和王一輯想到自己之前的急切與冒進,不禁深覺慚愧,先後對程閣老道:「還是閣老考慮周詳,向蘇家發難之事,確需從長計議。」
「沒錯沒錯,此事宜緩不宜急,還是先觀察觀察再看怎麼做。」
「嗯。」程閣老緩緩地點了點頭,拄著手杖慢慢站起來,走到了花廳的門口,抬起了頭,老謀深算的眸子盯著冥冥暮色籠罩下的天空,微厚的唇,緩緩地勾起了一個笑看風雲,從容有度的清淺笑容。
他似是在自言自語,又似在點撥方有固與王一輯二人:「不要急,也不能急。斗到這個份兒上,誰更能沉得住氣,誰才能笑到最後。成還是敗,往往就在於一個很小的決定上,絕對不能急,不能急……」
方有固和王一輯二人站在程閣老的身後,一人輕捻鬍鬚,一人蹙眉深思,都在細想程閣老之言。
同一時辰。蘇閣老府邸的某處跨院內,精雕細刻,布置氣派而考究的堂屋裡,陸陸續續已經到了十來個人。
這些人里有當朝官員,也有蘇閣老所倚重的謀士門人,聚在一起神色凝重,議論紛紛,全是為了蘇三在著急,可是論了半天,也沒論出個最終結果來。
畢竟,到現在為止,還沒有人能從被錦衣衛圍的密不透風的蘇三別苑裡,探知到什麼確切的消息。所有人都只知道出事了,而且是極可能出了殺人見血的事了,可到底是怎麼一回事,誰也不敢論定。
一直端坐在椅子里,等著父親過來,也聽著這些朝臣、謀士門人議論的蘇家老二受不了了,給一旁的大哥使了個眼色,跟大哥先後出了堂屋,閃身進了一旁的廂房,讓長隨在外面盯著,誰都不許進來。
蘇家老大和蘇家老二與蘇三都是一母同胞,都繼承了父親清瘦修長的身材,和母親天姿國色的好相貌與白皙的皮膚。
蘇大像父親的地方更多一些,是三兄弟里看起來最英氣的一個,相貌堂堂,英俊且美,身領兵部職位,行止幹練粗獷。蘇二兼具父母的氣質,俊美文雅,相貌斯文而清秀,身在禮部,舉止端方。
蘇二帶蘇大,一直走進廂房次間內,才憂心忡忡地對兄長道:「大哥,三弟那裡恐怕真出了什麼大事,我覺得,不能再瞞著父親了。這些人的猜測、議論你也聽到了,他們根本不知道怎麼回事,猜的都是牛頭不對馬嘴,我估計三弟那裡是泄底了,我們還是和父親說吧,也好讓父親心中有數,真能應對好眼下的局面。」
蘇大一手負於身後,一手攥著拳頭,英氣的長眉緊皺,也開始思忖起到底是否要把他們三兄弟謀划的大計對蘇父講。
能讓沈青白帶人到別苑裡,還搞得滿身是血地走出來,確實很可能是謀反之事泄底了。可是已經過去了一個下午的時間,沈青白也好,女帝也好,根本一點動向都沒有,他也不敢確定,眼下到底是怎麼一回事。
萬一沒有泄底,他們卻把謀逆之事和父親說了,以父親謹小慎微,甘居人下,一心只想爭一個未來首輔之位的性格、眼界,必定會要求他們立即停止他們的謀划。到時千秋功業,多年的籌謀,必將毀於一旦。
蘇大思慮再三,還是對蘇二道:「再等等吧,今日之事,著實蹊蹺。如果真是泄底了,沈青白怎會不將這事稟報女帝,女帝又怎會毫無行動。我看,就算是泄底了,他們也是沒有任何真憑實據。」
蘇大越想越覺得,眼下的局勢就是如此,又仔細想了想,更加肯定地與蘇二分析道:「你想想,那等大事,若真是泄底了,而且拿到了什麼真憑實據,女帝如何能忍?只怕現在你我,包括父親,都已經身在詔獄了才對。」
「他們既然沒有動作,便是不敢輕舉妄動,便是他們知道的,拿到的證據,還不足以動我們蘇家。沈青白滿身是血地從老三的別苑裡出來,又能說明什麼?他現在不還是縮在錦衣衛的大堂里,沒有任何行動嗎?」
「三弟雖然性情狂傲了一點,可是大事上的輕重他可比誰都分得清楚,更不必說,他身邊還有素來謹慎周全的高弘仕盡心輔佐。我想,泄底是有可能泄底的,但三弟和高弘仕必定做到了滴水不漏,讓沈青白抓不到他們任何把柄。」
「女帝現在必定也是沒有十足的把握,才以拖待勞。這個時候,我們絕對不能慌,要更加穩住才行,說不定女帝就是想看我們自亂陣腳,不打自招!我們絕對不能急躁冒進,中了她的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