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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159 章 第一五九章 再布一局

  馬車中。安心安靜地坐在一旁,陸懷低著頭,細細地思量著後面的事情。

  他要把秀珠、娘親和巧兒送走。而哲安,要四日後才能離宮。

  他能等得了哲安出宮嗎?錦衣衛會不會在四日內便來拿他下獄?

  陸懷輕嘆了一口氣,又想起了今日獲知的種種消息來。

  現在看來,錦衣衛最初會去圍困蘇三別苑,就是因為得到了蘇三牽涉謀反的密報,但是進入別苑調查之後,卻沒有立即便查到什麼有力的證據。拖了半個月的時間,才終於從什麼密道裡面,發現了蘇三謀逆的罪證。

  這麼說來,錦衣衛最初去圍困蘇三別苑時,手中並無蘇三謀反的確鑿證據。

  在沒有確鑿證據的情況下,就帶人去圍困蘇三的別苑,還鬧出了那麼大的動靜,豈不是會打草驚蛇嗎?這一點,不管是沈青白,還是女帝,都沒有理由想不到啊,那為什麼還要這樣去做呢?

  陸懷想不到他們有什麼理由如此冒進,除非,是女帝有意為之。

  如果女帝是故意如此,想要打草驚蛇,以引蛇出洞的話,那麼不僅沈青白大張旗鼓地帶領大隊人馬,去圍困蘇三的別苑可以解釋得通,就連沈青白在蘇三別苑裡不加顧忌地殺人見血,也能一併解釋得通了。

  不過,現在看來,這一招並未奏效,至少半個月以來,蘇家那邊依然是全無反應。

  目前來看,查出謀反之物的消息,是於近兩日開始流傳的,這說明在兩天以前,就已經有謀逆的證物被挖了出來,隨後這消息才泄露了出來。

  可是這兩天的時間裡,女帝亦沒有下旨抓捕蘇家的任何一人,這實在是很不尋常。

  都已經打草驚蛇了,而且也都證據確鑿了,拖得越久,豈不是越夜長夢多嗎?謀權篡位這種事情,名不正言不順,一旦圖謀敗露,逆臣賊子便很容易做賊心虛,狗急跳牆。

  照理說,最穩妥的辦法應該是在謀逆證物被查出后,便立即降旨將蘇家上上下下通通抓捕下獄,並將所有蘇黨同謀,一併抓捕入獄審訊,查清楚蘇家謀反的種種內情,肅清所有同謀,以絕後患。

  現在這樣拖著,女帝難道不擔心蘇家暗中四處聯絡,突然向她發難嗎?

  還是……女帝就是在等著蘇家四處活動起來?

  陸懷微微握緊了雙手,感覺終於想出了一些眉目。

  如果半個月前,女帝是擔心先行出手,會落人口實,才想引蛇出洞,逼蘇家狗急跳牆的話,那麼從謀逆證物自蘇三別苑中挖掘出來的一刻起,這份擔心,便可放下了。

  女帝到現在還在隱忍不發,最可能的結果莫過於她還想要引的蛇,還沒有真正地露出頭來,她在等待機會,想將蘇家所有的同黨一網打盡。

  這樣說來,只要蘇家還能沉得住氣,還能隱瞞得下女帝想要獲知的其他合謀之人,那麼他也許就還能有一些騰挪的時間。

  也不知道,這時間能不能超過四日。

  陸懷想了又想,也沒辦法能妥當地推演出來。他對程蘇二黨了解有限,對蘇家更是所知寥寥,他與蘇家最多的交集,便是曾與高弘仕打過一點交道罷了。

  現在的局勢瞬息萬變,已是到了牽一髮而動全身的地步。他只能期待,在此之前能夠忍耐半月有餘的蘇家,能夠繼續沉得住氣,好讓他可以等到哲安出宮,讓哲安護送秀珠、母親和巧兒一同離開。

  同時,他不能讓當前的局勢因為他這裡而起任何變化。

  他自是不會行差踏錯,家人們也都謹小慎微。至於下人們,唐正延送來的人皆是訓練有素,一向小心謹慎,除非唐正延主動引動,否則這些人不會造次。

  經過今日,唐正延已經無意遊說他加入程閣老的陣營了,與他的交情又更上層樓,而且未來都將忙於為自身鋪路,料想是不可能再與送給他的這些人有所關聯了。

  至於其他人,路平自是無需他多加考慮,只要所有人行為無異,路平也只會繼續默默地暗中觀察。

  所以現在,需要他特別關照的,也就只剩下了一個安心。

  陸懷緩緩地深吸了一口氣,抬起頭,便見安心正默默地留意著他。

  自從他與安心把話挑明之後,安心便一直表現得很安分。這些日子,在施粥與照料災民時,也都表現得勤勤懇懇。

  但如果讓安心得知,蘇家牽涉謀反,朝不保夕,安心會怎麼做呢?

  他之前能夠控制安心,憑藉的就是讓安心進退兩難,為了自保與自由,只能跟他一心。

  如果安心敢背叛他,他便讓蘇家知道安心也有可能恢復宗偉,讓安心從此永遠有把柄被捏在蘇家的手上,一輩子只能做牛做馬,任憑蘇家驅策,再無半點可以得嘗自由的可能。

  可現在,蘇家要倒了,自顧尚且不暇,哪裡還有餘力來控制一個眼線呢?安心若是獲知蘇家牽涉謀反,最可能的做法,便是背棄他,自己逃命去。

  背棄他倒無所謂,畢竟他與安心之間,談不上什麼情分,但是現在的局勢,不能允許安心有任何異動。

  沒有人能夠確定,安心若是逃跑了,被周圍緊盯他的人發現了,會如何界定安心這番舉動的含義。安心若是行為有異,最大的可能,便是令人以為他也有什麼類似的心思。

  一旦周圍緊盯他的人,誤認為他要逃跑,立即下手對他實施抓捕,那麼他的家人,可就無法走脫了。

  他絕不能讓安心有異動。那麼,他能防得住安心得知蘇家牽涉謀反的消息嗎?

  恐怕沒有辦法做到萬無一失。

  就算他能限制住安心的活動範圍,不讓安心進城,但他沒有辦法限制住其他人不來找安心。

  蘇三的別苑雖然被圍了,高弘仕可能無法派出人來,與安心接頭,但是其他蘇家的人,還並未被限制自由。而他並不能確定,蘇家的其他人,就不會派人過來與安心聯絡。

  蘇家現在這個局面,需要陸止傳達天聽的渴望更加迫切,派人來聯絡安心與他的可能性就更高。一旦蘇家涉及謀反的消息,有一點點走漏風聲,後果都是不堪設想的。

  他防不住其他人來找安心,在這個節骨眼上,又不能將安心怎樣,看來唯一的辦法,就是由他來告訴安心蘇家謀反的消息,然後將安心拖入另一輪進退兩難之中,逼得安心還是只能跟他一心,絕不敢擅自逃跑才行。

  陸懷緩緩合上了眸子,仔細思量了許久,待馬車停到城外山下,便帶著安心往半山腰行去。

  他記得,半山腰上有一處破敗的涼亭。涼亭周圍雖然遍布荒草,但地勢還算開闊,有任何人尾隨,都能很容易就發現。而荒草的外延卻是三面密林環繞,一處陡峭的山坡,能很好地阻隔聲響的傳播。是一個絕佳的,與他人挑明秘密的所在。

  安心隨著陸懷走了一陣子,漸漸發覺了不對勁,快步追到陸懷身邊,低聲輕問:「師父,我們是不是走錯路了?」

  陸懷抬頭,遠遠望見山腰上,隱隱露出的涼亭一角,緩聲道:「沒走錯,看到山腰上那座涼亭了嗎,我們要到那兒去。」

  安心望了望,看到陡長的斜坡,心中便有不好的預感。

  難道,陸懷想要害他?

  安心暗暗在心中做了與陸懷搏命的打算,謹慎地與陸懷保持了一小段距離,待陸懷進入亭中,他只是謹慎地站在小亭的邊緣處,警惕地打量著陸懷。

  雖然安心表現得還算淡定,但是眼底的緊張,卻沒有瞞過陸懷。

  陸懷坐在涼亭內已然缺角開裂的長條木凳上,緩緩地嘆了一口氣,指了指緊鄰他的長條木凳,對安心道:「坐吧,我帶你來此,並非是想加害於你,只是我剛剛得知了一些對我們很不利的消息,需要找一個穩妥的地方,告知於你,才會帶你來這裡。」

  安心並不相信陸懷,但陸懷如此開門見山地挑明不是要加害他,他也便不再做一些虛偽功夫,直接低聲問道:「是什麼消息?」

  「蘇家的消息。蘇家意圖謀反,錦衣衛已經在蘇三的別苑裡查到了實據。」陸懷望著安心,聲音壓得很低很低。

  安心震驚地睜大了眼睛,一時不敢相信,腦海里一瞬間轉過了千頭萬緒。

  陸懷緊接著道:「你我都與蘇家有關,一旦上面追究起來,你我都脫不了干係。你還好,孑然一人,無牽無掛,最多不過是自己死了,一了百了。但我還有家人需要擔憂。」

  安心動了動嘴唇,卻不知道該說什麼才好。

  他不知道這個消息,是不是真的,這個消息來的實在是太過突然了。可要說,這消息不是真的,他又不敢完全否決這個可能,畢竟蘇三一直以來,安插的眼線,調查的消息,說是為了謀反在做準備,細思量的話,也不是不可能的。

  安心感覺心裡很亂,想了很多事情,但是卻沒有個最終的頭緒。

  他緊張地舔了舔嘴唇,不由自主地向陸懷走近了兩步,低聲問陸懷:「你是從哪裡知道這個消息的,是從今天去的那個地方得知的嗎?」

  「嗯。」陸懷點點頭。

  安心想了想,又問:「那你打算怎麼辦?」

  他還只是一個人,可陸懷還有家人,還有兒子,他也是宦官,他太清楚能夠擁有後人的感受了。

  他便是只知道自己可能有希望,還能擁有後代,都經常興奮得夜不能寐。陸懷已然有了孩子,難道能捨得自己好不容易才擁有的一點血脈,就這麼完了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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