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8章 瓊華之宴
三月是淩國大喜的一月,月初三皇子大婚,月末五皇子大婚,禮部諸位忙得不可開交。
鳳吟公主被徹底地軟禁在甘泉宮內,也不知楚思淵是如何同帝後說明的,反正帝後都再未插手這位祁國公主的事,祁帝派了親王親自押送公主嫁妝,明眼人都看得出來這位親王同鳳吟公主似乎並不親密,隻是匆匆見了一麵,這位親王便忙碌起兩國之間的邦交政事。
這位親王也是個有能耐的,同鳳吟公主見了一麵談了兩個時辰之後,鳳吟像換了一個人似的積極配合大婚事宜,沒有人知道他們談了什麽,不過也沒什麽人在意就是了。
至於仲昊,在途中遭遇了兩次追殺,受了嚴重的內傷回到祁國,據說以後就算調理得當也不能太過疲憊,讓仲父愁得不行,還一直說著要為他報仇。暗中調查之後方知追殺他的是五皇子的人,讓仲昊心裏燃起了恨意不僅奪了他心愛之人,還差點讓他橫屍街頭,這兩筆賬都暗埋在他心中,日後總是要同他算一算的。
當然這些事鳳吟並不知道,她隻是安靜地做一個待嫁的新娘,雖然心中依然有幾分不甘心,但是手邊無人可用的她無力得很,隻能任由旁人左右她的一切,楚思淵在大婚前見了她一麵,雖然對她的突然安分覺得奇怪,不過他也不願意花什麽精力在這個女人身上,畢竟他要娶的不過是這個身份和父皇的讚賞而已,至於這個女人如何,他並不在意。
五皇子的大婚過後,京城卻並沒有恢複平靜,因為皇後娘娘下了懿旨,四月中在宮中舉辦一場瓊華宴,廣邀京城世家子弟、王公貴胄赴宴。
瓊,美玉也;華,風華矣。
京城貴胄眾多,無不以能收到瓊華宴的邀請為榮,更何況這次瓊華宴還是皇後娘娘牽頭,當然大家其實心裏都明白,這一次的瓊花宴是皇後娘娘為七公主殿下選夫所辦。
七公主雖是嬌縱性子,但是卻是頗受帝後寵愛,外祖家又是權勢滔天的文家,一母同胞的兄長更是儲君的最佳人選,這一位的尊貴幾乎無人能及,雖然這段日子不少人都暗中傳言公主心儀南忠公世子,但是隻要聖旨一日未下,便尚有機會,不少世家家主都摩拳擦掌著讓族中最有出息的子弟參加瓊華宴,以期能得公主和皇後青眼。
雖然主角是公主,但是並不妨礙那些世家小姐成為最出色的配角,若是一朝能得皇後娘娘青眼,日後身價自然會水漲船高,抑或是在瓊華宴中同哪家公子一見鍾情,更能成就一段佳話。
這一日天氣甚好,楚遙早早地就被清歡拖了起來,待她早膳過後便開始為她梳妝打扮,隻一個精致的發髻便折騰了一個多時辰,惹得楚遙不停瞌睡,幸好清歡早有眼色,讓兩個宮女一人一邊小心扶著公主殿下的腦袋,就怕她一個不小心磕著碰著。
“公主,今日是瓊華宴,公主怎的這麽沒精神?”清歡忍不住吐槽,一邊為公主瞄眉,一邊疑惑不已。
“瓊華宴是做什麽的?”楚遙半閉著眼,低聲問道。
“當然是為公主選夫了……”清歡理所當然地回答,旋即微微一頓,立刻明白了公主的意思,隻是她依舊有些猶豫,“公主的意思是……早就選好了,所以才會不在意今日麽?”
楚遙睜開眼,似笑非笑地望著她,眸中流光溢彩:“本宮以為,清歡應該很清楚了才是。”
話雖如此,清歡也承認自己確實早就知道公主心儀誰,隻是……她輕歎一口氣,她並不是質疑公主的眼光,隻是覺得公主的這個選擇未必能得到皇後娘娘的同意,畢竟以公主的尊貴身份,下嫁一個沒落門第的庶子,連她這個宮女都覺得不太可能。
“如人飲水,冷暖自知。”楚遙呢喃了一句,複又閉上眼,任由清歡在她臉上塗塗抹抹。
經曆了前世那些跌宕起伏,如今的她最清楚自己想要的是什麽。
她想要的,是一份沒有欺騙、沒有利益,簡單而又純粹的感情,單純的信任,無條件的信賴,便是她想要得到的。
她擁有了很多世人拚盡一切都無法得到的尊貴,許多事不用她開口,隻一個眼神便會有人捧到她麵前,但是那些富貴榮華都不是她真正想要的,興許是因為得到了太多,反而才會肖想那些不曾得到過的,比如純粹的感情,比如肆無忌憚的信任。
清歡微微擰著眉,這樣的公主是她不熟悉的,偶爾會說一些讓人摸不著頭腦的話,透著一股高深莫測的沉靜,可是不知道為什麽,這樣的公主卻讓她有安心,她不再容易被人激怒,不再單純地被人利用,也不再隨意地相信別人,她仿佛……忽然間強大起來了,堅定地走在她認為正確的方向上,不理會旁人的議論,固執而堅持。
這樣的公主殿下,散發著一股迷人的風華,自信而灑脫,讓人願意盲目地跟隨在她身後,堅定不移。
傾國傾城……當楚遙睜開雙眸時,清歡的心跳竟是克製不住地加快了許多,隻覺得自己像是要被她吸入那看不到盡頭的眸光星辰裏去了,美得動人心魄。
“這一日,終是來了……”楚遙緩緩地勾起唇角,抬起了下顎,驕傲如一隻開屏的孔雀。
瓊華宴擺在鳳藻宮後的百花園中,牡丹嬌豔欲滴,芍藥風姿綽約,瓊花清秀淡雅,觸目皆是翩然燦爛的花卉,美不勝收。
園子極大,眾人在宮人的引領下坐到了事先安排好的位置上,皇後和公主的位置在主位之上,千金小姐們和王公子弟相對而坐,中間留了一塊偌大的空地,以作表演之用。
南慕封今日是刻意裝扮過的,一身禦賜的雪緞襯得身形挺拔,風度翩翩,在同行人中顯得異常突出,很是惹人注目。
京城是不乏王侯伯爵的,權臣之子亦是不少,這些人看向南慕封的目光並不友善,畢竟他早就奪了公主芳心,今日又如此高調示人,自然讓那些素來眼高於頂的王公子弟們很是不屑。
當然,親貴王族的冷疏極是淡漠,尋常人哪裏能察覺得出,那些小臣之子自然對南慕封這位朝廷新貴異常欽佩,言行舉止中滿是殷勤,隻盼這位狀元郎他日飛黃騰達時不要忘記這些昔日之情。
“南兄今日這一身雪緞的風采,更要迷住公主殿下了。”同南慕封一同走來的翰林院小臣說道。
“盧兄過獎了。”興許是這段日子實在過得太舒暢了,讓他失了幾分常心,他本是防備心極重之人,但是眾人的追捧終是讓他有些飄飄然了,過慣了被人輕視的卑微日子,一朝翻身,他又如何還能平靜得下來。
興許換做十年後,對於周圍眾人的諂媚討好他能全然無視,但是在十年前的現在,他早已沉淪其中,泥足深陷了的。
“說是瓊華宴,可是誰人不知是為公主殿下挑選駙馬的呢,隻是殿下早已有了傾慕之人,我們這群人也不過是陪太子讀書罷了。”那人洋洋得意地低頭輕笑,附和著說道。
南謹軒抿唇一笑,並不言語。
邊上卻有人冷哼一聲:“盧大人,這可是皇宮,大人開口閉口卻是太子的言論,若是被有心人聽去,隻怕是要惹人非議,到時候大人自己遭殃也就算了,若是連累了……我們未來的駙馬爺,可如何是好?”
說話的亦是翰林院中人,平時最是看不慣盧大人溜須拍馬的樣子,這會兒更是一臉的冷嘲熱諷。
他的話讓眾人神情一緊,南慕封冷眼掃過盧大人,方才聽得高興倒也是沒有想到,仔細一想確實如此,所謂禍從口出,不外如是。
因為說錯了話,盧大人便焉了,跟在後頭,再不說話。
從另一頭走來的,卻是以文習凜為首的世家子弟,文習凜素來清冷慣了,朝著南慕封微微頷首示意,便坐到了前頭的位置上去了。
“這便是文家大公子麽?果然是冷傲得很呐……”有人低聲暗歎。
“這是自然的,連皇上都對大公子讚譽有加,聽聞原先還有意將公主許配給文大公子呢……”消息靈通的人立刻附和道。
“還有這樣的事?那皇上定然是十分喜歡文大公子的了……”
“可不是麽……”
聽到這些洋洋灑灑的讚揚,南慕封並不好受,他隻和文習凜相差一歲,但是地位卻是天差地別,早就聽聞文大公子在外曆練十年,一回京便得到了皇上的器重,時時將他帶在身邊,就連親生的皇子都未如他這般重用。
南慕封素來傲氣,自詡才華橫溢,如今卻有了既生亮何生瑜的尷尬,藏在袖中的雙手猛一握緊,狠狠地吸了一口氣,才勉強維持住溫雅的形象。
“皇後娘娘駕到,七公主駕到。”隨著園外太監的唱諾,楚遙扶著皇後文氏出現在眾人的視線裏。
皇後素來雍容,國母威儀毋庸置疑,著一身鳳凰碧霞羅,寬大的衣擺上鏽著金絲,蓮步輕移,踏入園中,拂袖,端坐於園中主位。
而她身邊的公主,粉色繁花宮裝,裙擺以銀絲滾邊,繡著大朵大朵的蓮花,行步間透著幾分清冷之意,鳳眼漆黑,姣麗無雙,隻微微勾起唇角,眸光流轉間便是奪人呼吸,鉛華弗禦。
王公子弟們無不癡癡凝望坐在上方的公主殿下,仿佛隻要得她一眼目光,便是死而無憾了。
另一邊的千金小姐們麵上維持著恬靜的淺笑,心裏早就對這位尊貴的公主各種羨慕嫉妒恨了,雖說知道她們不過是一群綠葉,本就是為得襯托公主,但是生生地發生了這樣的事,卻是無論如何都難以忍受的。
“本宮素是喜歡熱鬧的,今日瓊華宴便是想著諸位能與天家同歡,大家也不要拘著……”皇後淺笑吟吟,微微抬手,身邊的侍女便捧著一隻木匣子,裏頭躺著一柄翡翠玉如意,她含笑著說道,“這柄玉如意便賞給今日拔得頭籌的人。”
這可不單單是賞給個人的,若是能在瓊華宴中得了賞賜,那便是整個家族的榮耀,不止世家小姐們微微變了神色,連王公子弟們亦是嚴正以待了起來。
“素聞狀元郎學富五車,才高八鬥,連皇上都對其讚譽有加,不如就由狀元郎為我們拋磚引玉好了。”皇後的視線落在南慕封的身上,溫和一笑,以眼詢問。
眾人皆是心下一凜,果然是空穴來風,未必無因,南慕封區區一個無權無勢的南忠公世子,若非得了公主青眼,又怎麽能讓皇後這般禮遇?
南慕封恭謹地站起身,雙手抱拳微微躬身行禮:“皇後娘娘厚愛,微臣惶恐。”
皇後依舊保持淡淡淺笑,看在旁人眼裏便多了幾分丈母娘看女婿的意味,隻覺得這樁婚事是怕是鐵板錚錚的事了,眾人莫不是羨慕南慕封的好運,不止得公主青眼,連皇後娘娘都對他不無讚歎。
“早便聽聞南忠公世子畫藝超群,不如在此讓大家開開眼界好了。”南慕封身側的同僚提議。
“世子爺的白梅染墨極有意境,不如就畫梅花好了。”有人附議。
楚遙勾唇淡笑,是了,她都差點忘記了,她一直以為南慕封同她一樣喜歡蘭花,他曾畫了一副空穀幽蘭給她,讚她如空靈蘭花一般出塵脫俗,清逸綽約,她當成寶貝一樣地收藏著。
如今想來,當初他為了接近她也是煞費苦心,不止將她的喜好摸得一清二楚,還要迎合著同她喜歡一樣的東西,當真是……累得很呐。
就在楚遙出神間,南慕封已經站到了中間的空地上,宮人擺上了案幾宣紙,他執過畫筆,左手按住廣袖,落筆極快,行雲流水,毫不停頓。
待她回過神來,南慕封的畫已經完成了,似乎是在落款了。
她勾唇淡笑,梅花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