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瑤翾……”隱藏在鬥笠後麵的淩影冥,深深的蹙起眉頭。雖然已經看不清昔日俊美無儔的五官,但是那清灼的氣質,依舊美的驚心動魄,他就如一隻浴火之中的卿鳥,渾身烈焰燃燒,幾乎焚毀周圍的一切。
卿瑤翾緊緊的抱著他,感覺到了失而複得的喜悅,原本以為,他死掉了,在墜崖的時候,已經死掉,他被她親手埋葬。
可是現在,他就一身黑衣的坐在她的眼前,盡管他很醜,盡管他不能人道,但是他卻是她的一切,是她的天和地。
那個時候,她不懂這種感情,她以為這隻是單純的依賴,她從來沒有想過,自己會喜歡上一個太監,後來她明白的時候,一切已經遲了……
卿瑤翾臉上掛著一抹愉悅的笑意,推著淩影冥走了出去,門外,向左奇怪的看著卿瑤翾,恭敬的跟她打招呼,她禮貌的應聲轢。
淥水軒側廳中,卿瑤翾拿出了藏在身上許久的一樣東西,交給了淩影冥,淩影冥拿著那枚冥王璽印,沉默的看著包裹著璽印的黑布,良久不肯開口說話。
“寒,我不知道那個假扮你的人是誰,但是他死之前,讓我把這個東西交給四爺,你知道,四爺那個人一向沒個正行,所以我把東西交給你……”卿瑤翾看著淩影冥,緩慢的道。
淩影冥點頭,收好璽印,依舊保持沉默糍。
“寒,過幾日四爺就要娶孫詩涵和瑤琪,我們能不能將這冥王府讓出來給他們……”卿瑤翾蹲下身子,捧住淩影冥的手,祈盼的看著他。
“為什麽?”淩影冥動了動嘴唇,沙啞著聲音開口。
卿瑤翾低下頭不再開口,她怎麽能告訴他,她不想看見淩影冥……
她怎麽能告訴他,這麽多年,她受瑤琪的欺負已經夠了。
清淨的日子沒有過幾天,她也不想看著卿瑤琪和孫詩涵鬥個你死我活。
淩影冥似乎看出了她的為難,伸手握住了她的柔荑,安慰的道,“放心吧,有我在,她們不敢欺負你!“
卿瑤翾動了動嘴唇,苦澀一笑,隨即不再說話。
淩影冥和孫詩涵大婚那天,京城格外熱鬧,可是顧及到不久就是太子大婚,所以淩影冥的婚禮辦的不算轟動。也就將冥王府掛了幾條紅綢,靜月軒中多掛了幾個燈籠,然後朝中幾位重要的大臣來冥王府慶賀,甚至連帝後都沒有現身。
孫閣老和卿東陽,很是不悅的看著這一場婚禮,眼看著吊兒郎當的四爺騎著高頭大馬,將孫詩涵和卿瑤琪一起迎娶過門,兩人吹胡子瞪眼,相互找茬。
“真不要臉,卿家的女兒,竟然做人家小妾!”孫閣老咬牙切齒。
“皇上有令,兩人同時進門,不分大小,再說,誰先生下四爺的兒子,誰就是正妃,這可是曆來我朝的規矩!”卿東陽對著皇宮的方向抱拳,義正言辭的道。
孫閣老冷冷一笑,一甩衣袖,隨即走到一邊招呼客人,卿東陽不甘落後,也走到一邊,拉攏朝臣。
淩辰希靜靜的坐在一邊,旁邊是禮官不住的吆喝,“刑部侍郎李大人送,夜明珠一對,金玉軟甲一副,恭祝四殿下和兩位皇妃早生貴子——”
“何禦史送,青碧屏風一副,翡翠珠環兩幅,恭祝四殿下和兩位皇妃喜結連理——”
“柳通判送,鑲嵌東珠珊瑚金項圈兩幅,恭祝四殿下和皇子妃百年之好——”
“周太尉送,貂皮,狐皮數百張,金銀器具各五十副,恭祝四殿下和皇子妃,錦瑟和鳴——”
“祁縣太子妃,曹曉魚送,送……”禮部的官員愣在那裏,看著手中的禮單,目瞪口呆,然後看著祁縣的一幹下人,抬著一個金燦燦的箱子走了進來。
曹曉魚一身男裝打扮,手中拿著折扇,腦袋上戴著一個黑色的帽子,大搖大擺走進。她看見瞠目結舌的禮官,微微一笑,折扇瀟灑的一合,坐在那裏,清脆的嗓音替禮官喊道,
“曹曉魚送,拔了毛的鳳凰一隻,恭祝四殿下和皇子妃,百年好合!”
眾人的視線都落在那金燦燦的箱子上,果然,見那箱子裏麵,擺放著一隻扒了毛的山雞,可是山雞雖然禿了,卻依舊活蹦亂跳。
下人將那山雞捉在手上,遞給禮官旁邊的冥王府中人,卻見那人不敢去接,隻能眼看著扒光了毛的山雞撲扇著跑了出去。
眾人驚呼著,眼瞅著那山雞跑上宴席的桌子開始啄飯,卻被曹曉魚嗬斥,“大膽鳳凰,你以為你是鳳凰就了不得嗎?仗著爹媽給自己一個好身份,就想要為所欲為?也不看看這裏是什麽地方!”
曹曉魚看著那山雞,怒道,她唇角浮起一抹冷笑,站起身,指著山雞怒罵,“還不快滾下來,別給你臉不要臉,今兒我可以扒光你的毛,改明兒惹惱了冥王,一樣燉了你!”
眾人噤聲,噤若寒蟬的看著太子淩辰希,淩辰希臉色越發難看,隻是端起酒杯,裝作沒有看見曹曉魚一般。
曹曉魚於是罵的更加起興,索性掐起了自己的小蠻腰,“你是鳳凰,是因為太子殿下賜了你鳳凰的名字,不是你生來就比別人高貴,若是沒有鳳凰這個名字,擱我們祁縣,你連給我提鞋都不配,哪裏能進入這種場所……”
她越罵越高興,就差點上前毆打啄食的掉毛山雞,眾人的頭全部垂的很低,沒有一個人敢抬頭去看太子殿下的臉色,果然,太子殿下放下了酒杯,冷漠的道,“誰告訴你,它是鳳凰?”
曹曉魚似乎這個時候才看見坐在上方的淩辰希一般,詫異的道,“殿下告訴我,它是鳳凰的,您忘記了嗎?上一次的聘禮,殿下可是將它送入祁縣,可是這東西實在不爭氣的狠,竟然一直掉毛,最後變成了這副樣子,哎,真是可惜,可惜了殿下的一片心意!”
淩辰希冷冷一笑,站起身,森然的盯著曹曉魚,曹曉魚挑釁的看著他,毫不示弱。
淩辰希走到曹曉魚身邊,用不大不小,威脅性十足的聲音道,“太子妃真是好口才,本太子見識了,希望大婚之後,太子妃好好保持,千萬不要讓本太子失望!”
他說完,不顧眾人的臉色,隻是徑直離開,身後跟著他的貼身侍衛,龍三和龍四。
龍三詫異的看了曹曉魚一眼,暗自歎息,這姑娘真是好樣的,巾幗不讓須眉。
可是據他所知,太子並不喜歡這樣的女子,太子喜歡的,是柔弱善良,會用欲語還休的眼神看著自己的那種女子,比如,冥王妃這種類型。
想起冥王妃,龍三四處查看,今天一晚,似乎除了拜堂的時候看見了冥王和冥王妃,別的時候,都不見兩人的影子。
冥王和冥王妃的感情,似乎越來越好了……
此刻,卿瑤翾正在淥水軒臥房中,外麵紙醉燈謎,連丫鬟都興奮的議論著完美的新郎和絕色的新娘,根本沒有人理會已經在臥房餓了一整天的自己。
她提起畫筆,將填了一半的寒梅圖一點一點填完。外麵響起了輪椅轉動的聲音,她放下畫筆,朝著門口的地方望去,正是一身黑色衣衫,沒有戴麵紗的淩影冥緩慢行來。
“寒,你怎麽來了?”卿瑤翾喜出望外,一手提起長長的紗袖,避免紗袖沾染上寒梅圖的墨跡,遠遠的朝著淩影冥跑去。
“說過了,不要叫我寒,叫我相公!”淩影冥不悅的開口,停在那裏,等著卿瑤翾過來推輪椅。
“相公,這個時候你怎麽會有空,前麵不是還有很多客人嗎?”卿瑤翾推著他,朝著屋內走去。
“老六在前麵呢,再說,今天是老四的婚禮,我沒有那麽忙,倒是你,一整天都悶在房裏,也不出去吃東西,怎麽?看見老四娶親,你不高興?”淩影冥調笑著,握住了卿瑤翾的手。
“我哪有不高興?”卿瑤翾微微一笑,轉身倒了杯茶水,放在淩影冥手中。
“還說沒有不高興,你看看你,手這麽涼,也不知道加件衣服,香草呢?叫她進來……”淩影冥說著,朝著外麵看去。
“香草回老家了,是我和菊娘放她假,她還應諾了我,回來給我帶很好吃的烤地瓜!”卿瑤翾巧笑倩兮,一身秋香色的衣衫,承托的她越發水靈。她站在那裏,如同晨露中的仙子,眉眼清淺,亭亭玉立。
“你喜歡吃烤地瓜?”淩影冥不解的看著她,勾唇微微一笑。
隻是這樣的笑容,在他臉上,顯不出什麽風流倜儻,倒是有些蕭索。
他那猙獰滿是傷疤的臉,在這一刻,竟然有了幾分迷人的滋味,卿瑤翾看的微怔,定定的看著他的眼睛。
她在大婚之夜看見他的第一眼,確實害怕的差點奪門而逃,香草已經驚叫出聲,這樣的一張臉,任何人見了都會害怕。
後來的相處,他不見得對她有多好。可是聽說,大雨之夜,他跪在皇宮外麵懇求皇上放過她的時候,她的心裏有了感動。
再後來她回府,他沒有一點嫌棄,也不曾逼問她肚子裏懷的是誰的孩子。那一刻,她已經發誓,這一輩子,隻要他要她,她也要他。
她不知道,這樣的感情是什麽,可是這樣的感情,足以支撐她同他生活一輩子。
看著卿瑤翾的眼神,淩影冥有一刹那的心虛,他伸手握住了她的手,讓她靠近自己幾分。
“翾兒,我知道一個地方有烤地瓜,我帶你去,好不好?”淩影冥幾乎是討好的開口,不敢抬頭去看卿瑤翾的眼睛。
卿瑤翾點頭,興奮的道,“嗯,我也餓了呢,而且我很久沒有出冥王府!”
“你多加一件衣服,我們偷偷的從後門溜出去!”淩影冥微笑著,搖晃著她的手,如一個急切的孩子。
“好,你等等我!”卿瑤翾小跑著,來到一邊的角櫃,從裏麵翻出一條乳白的披肩,係在肩膀上,興奮的小臉通紅,指著自己肩膀上的披肩道,“我看看,這個行不行?”
“可以!”淩影冥點頭,由衷的讚歎,“我的翾兒,穿什麽都很美!”
卿瑤翾走到輪椅的後麵,想要幫他推著輪椅,他卻阻止,從輪椅上站了起來,揉著自己僵硬的雙腿道,“不用,那個地方輪椅不方便,還是走過去吧……”
“可是你的腿,真的沒有問題嗎?”卿瑤翾擔憂的道。
“沒有關係,走幾步還是可以的,不至於真的殘廢!”淩影冥拍著自己的膝蓋,幫自己活動筋骨,然後從輪椅後麵拿出一個銀質麵具,戴在臉上。
卿瑤翾臉色頓時一變,身子瑟瑟發抖,這個麵具,這個麵具她見過。
新婚之夜,破壞了她清白的男子,就是戴著這個麵具,一樣的形狀,一樣的質地,甚至連上麵閃爍著的幽冷光澤,都一模一樣。
她臉色煞白的站在那裏,怔怔的看著他的麵具,嘴唇微顫,卻一句話都說不出。
“怎麽了?”淩影冥發現她的失神,握住了她冰涼的小手,關心的道。
“你的麵具,是哪裏來的?”卿瑤翾幾乎聽不出自己的聲音,帶著幾分惶恐,和幾分顫抖。
“外麵買來的,這種麵具很多,你要是不喜歡,我不戴了,隻是我的臉,怕出去嚇著別人……”淩影冥說著,取下麵具,神色有些奇怪,眼眸中更多的是擔憂。
“嗯,我出去幫你重新選一個,這個麵具不適合你!”卿瑤翾點點頭,將他手中的麵具仍在一邊,鬆了一口氣,然後拉著他走了出去。
兩人很順利的出了冥王府,大街上夜市正是熱鬧的時候,卿瑤翾真的幫他選了兩個麵具,一個木製的,胖胖的娃娃臉,看上去身為可愛,淩影冥無論怎樣都不肯戴,卿瑤翾求了半天,他才勉強戴上。
另外一個是兔子的麵具,麵具上還長著兩個長長的耳朵。淩影冥就更加不願意戴了,卿瑤翾一直拿在手上,隨著他一起雇了馬車,來到了皇陵的山上。
皇陵自從著火之後,就守衛森嚴,兩人隻走到半山腰,就被攔了下來。這個時候也不好表白身份,於是就呆在半山腰,烤起了地瓜。
地瓜是淩影冥挖來的,這一路,他挖了不少地瓜,卿瑤翾的裙子兜了整整一裙子,已經裝不下,他才作罷。
坐在樹林中,兩人升火烤地瓜,都說一些兒時的趣事,將地瓜全部烤完的時候,樹林外麵響起了一陣腳步聲,聽聲音,來人不少。
淩影冥微微一笑,站起身,用手指彈著衣服上的塵埃,“肯定是看守皇陵的禦林軍發現這邊有火,所以過來看看,你呆在這裏別動,我過去打發他們走……”
“嗯,你小心一點!”卿瑤翾點頭,嘴巴裏還有烤熟的地瓜沒有咽下,含糊不清的道。
淩影冥朝著來人走來,等他看清來人的時候,臉色頓時一變,眸光變得凜然無比,“又是你,居然還沒有走?”
“淩影冥,不要以為,你將自己弄的不人不鬼,我就認不出你,趕緊將我的瑤翾還給我,不然,今日的這裏,就是你的葬身之所!”沈蘭達怒視著淩影冥,長劍出鞘,冷厲的道。
他的時間已經不多了,他必須趕緊帶走瑤翾,不然可能這輩子都沒有機會了……
“好笑,卿瑤翾是我的妻子,什麽時候成為你的了,還有,這上方不遠,就是守陵的禦林軍,我勸你趕緊離開,不然後果你無法承受!”淩影冥冷然的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