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8章 前塵盡忘
她喘息著看著他，迷惑的眼神，還有無助的神色，瞬間就將他致於死地，他從她手中接過那碗湯，看著那湯中被她眼淚激起的漣漪，心情無法平靜。
明知道，她隻是激自己，可是自己依舊心甘情願的飲下這愛的毒藥，他薄唇湊近了碗，一口一口，很緩慢的，將整碗湯都喝下。
卿瑤翾定定的看著他，含著淚光的眸子，閃爍出一種迷離的光彩，似乎看著的不是淩影冥，而是另外一個人。
她總算明白，為什麽瑤琪甘願拋棄一切的愛著他，他這樣的男人，確實有一種魅力，讓人不得不愛的魅力，可是她不是瑤琪，她無法拋開一切的去愛他。
淩影冥，再見輅！
她靜靜的看著他，兩人對視著，空氣中，似乎有什麽東西在平靜的流逝。
他的唇角溢出血絲，黑色的，帶著頹糜的味道，這樣的男人，盡管在中毒的狼狽之下，依舊美的驚心動魄。
她笑著，眼淚又一次從清澈的眼眸中流出，勾起唇角，她輕笑出聲，“淩影冥，我們終於，不用再糾纏下去了……孳”
淩影冥自嘲一笑，捂住自己的胸口，神色落寞的看著她，他的笑容嘲諷無比，讓她的心，痛了一痛，她坐在那裏沒有動，隻是看著他逐漸毒發。
“淩影冥，這裏有一張方子，可以幫你解毒，你知道，我一向不會對任何人下毒手……”卿瑤翾說著，從懷中拿出一張寫好的藥方，遞在淩影冥身前。
淩影冥沒有去接，隻是定定的看著她，她就將藥方放在了桌麵上，用戒尺壓好。
淩影冥沒有理會那藥方，隻是起身上前，坐在卿瑤翾的身邊，一隻手摟住她纖細的腰肢，將頭放在她的肩膀上道，“你要走了，這一次，不管怎樣，我都再也不能留下你了，是嗎？”
卿瑤翾沒有掙紮，隻是緩慢點頭。
淩影冥咽下了口中溢出的血，他弧度優美的唇角，染上了毒血的妖治黑色，如一株罌粟般，帶著致命的吸引力。
他壓著她在躺椅上躺下，沒有任何動作，隻是靜靜的躺著，聽著她胸口的心跳。
“淩影冥，你該去服下解藥了，不然，你會毒發身亡！”卿瑤翾緩慢的推著他，提醒的道。
“毒發身亡不是剛好，以後再也沒有人會糾纏你了！”影冥沒有睜開眼睛，隻是平靜的躺在她的身邊，摟著她纖瘦的身體道。
“你要是毒發身亡，你的那群下屬，會殺了我陪葬，我不怕死，但是我怕跟你一起死……”她低聲道。
“瑤翾，你說，你曾經對我動心過，是真的嗎？”淩影冥沒有理會她的話語，隻是睜開眼睛，看著她清澈的眼眸道。
卿瑤翾緩慢點頭，淩影冥就笑了起來，他握著她的手，低聲，“你已經殺了我兩次，翾兒，這算我們已經了結了前塵的一切，這一次，我們重新開始，好不好？”
卿瑤翾依舊緩慢點頭，原本，一切就要重新開始，她柔唇吐出一個字，這個字卻重逾千斤，“好……“
“瑤翾，真的嗎？你真的答應了？”淩影冥高興起來，握著卿瑤翾的手，俊美的臉上，如孩子般，滿滿的，都是欣喜之情。
“淩影冥，我還要送給你一個禮物！”卿瑤翾從衣袖中摸出一張紙，上麵滿滿的，都是藥材的名字，她抖動著這張紙，緩慢的開口道，“這個藥方，名字叫做前塵俱忘，是一個古老殘缺的藥方，是我將這藥方補齊，現在，我將這個藥方送給你，你從此以後，可以忘記你應該忘記的一切……”
淩影冥不解的看著她，警惕的盯著她手中的藥方，然後一把奪過，用力的撕的粉碎，最後放入口中，賭氣的嚼著，想要斷掉她忘了自己的可能。
卿瑤翾微微一笑，這笑容，竟然算得上妖嬈，她掏出一方手帕，手帕上滿滿的也是這種藥方。
他孩子氣的瞪著她，頓時不明白該怎麽辦，她有第一個藥方，自然有第二個藥方，他毀的了一個，卻無法毀掉全部。
“瑤翾，你答應過要跟我從新開始，不準忘記我，聽見沒有，我好的，壞的，你都要牢牢記住！”淩影冥搖晃著她的肩膀，緊張的道。
卿瑤翾搖頭，“我忘記你，其實根本不需要這種藥，隻是我希望，你從今以後，能夠徹底的忘記我，然後徹底放手……”
淩影冥勾唇冷笑，不住的搖頭，“不可能，我不會喝這種藥的，永遠都不會！”
“你當然不會！”卿瑤翾伸出一根手指，撫摸他薄削的唇瓣，上麵還有黑色的幹涸血液，她凝視著他的唇瓣，聲音飄渺，如夢似幻，“你已經喝下那種藥了，其實，那藥裏麵下的除了毒，還有前塵俱忘，我不是要毒殺你，我隻是要讓你喝下那種前塵俱忘，毒藥，隻是幌子而已……”
他怔怔的看著她，似乎沒有明白她話中的意思，卻在她笑著推開他的時候，他驟然出手，一把掐住了她的脖子，惡狠狠的道，“你瘋了麽？竟然給我下這種藥！”
她推著他的手，讓他不能太過用力，依舊麵容帶著微笑，“我沒有瘋，這才是，我們之間最好的結局，淩影冥，再見——”
她的話音剛落，他的手就無力墜下，她知道，他的前塵俱忘就要發揮藥效了。
她看著他，緩慢起身，清秀的臉上，沒有任何表情，他的身體無力滑落，癱軟在躺椅上，看著她一步一步走出，他無力的伸出手，薄唇顫抖著喊著，“別走，瑤翾，瑤翾……”
卿瑤翾站在那裏，沒有回身，臉色迷茫，身後傳來一聲巨響，是重物落地的聲音，她回頭，隻見淩影冥掙紮著想要抓住她，可是卻落在地上。
他唇間溢出大量的黑血，甚至鼻息間，都流出毒血，他不管不顧，隻是掙紮著往前，想要抓住卿瑤翾。
卿瑤翾淡漠的看了他最後一眼，緩慢轉身，蓮步輕移，離開了書房。
一個月後，淩影冥在床榻上，緩慢醒來。
首先映入眼簾的，是床頂的繁紋羅帳，然後是一邊女子嚶嚶的哭泣之聲，接著是向左擔憂的眼眸和向右皺起的眉頭。
“主子，主子……”向左著急的喊著，想要伸手搖晃主子的肩膀，卻被禦醫阻止。
“醒了，四皇子醒了……”不知道是誰喊了一句，然後一個穿著明黃龍袍，英偉不凡的男子走近了床榻，看著幽幽轉醒的淩影冥，歎息一聲。
“父皇，兒臣就知道，四哥他吉人自有天相，不會這麽快英年早逝！”淩辰希看著床榻上的男子，深邃的眸子，閃爍著一絲複雜的光芒，頗有深意的道。
“沒事就好，沒事就好！”老皇帝點頭，神態明顯跟以前不一樣，拍了拍太子的手，再次長歎。
王雅媛眸含淚光，複雜的看了淩辰希一眼，抿了抿柔唇，卻不肯說話。
“雅媛，你有什麽話要講？”老皇帝上前，攙扶起王雅媛道。
“皇上……”王雅媛欲言又止，她看了一眼，躺在床上剛剛醒來，還沒有恢複神智的淩影冥，最後選擇沉默。
“雅媛，婚書朕已經給你父王送去，等老四好起來，你和澄兒就可以完婚！”皇帝溫和的看著王雅媛，對這個素淨的女子，很有好感。
王雅媛搖頭，眼淚咽在心底，她想要告訴皇帝，籌謀這麽久，救了他的，不是他的太子，而是他的四皇子啊……
可是她沒有證據，甚至連她潛伏在假皇帝身邊，都成了太子的功勞，這個時候，她要怎麽開口？
看著王雅媛眼淚流出，皇帝擔憂的道，“雅媛，怎麽？你不願意嫁給澄兒？”
“父皇，雅媛隻是擔心嫁給孩兒之後，孩兒會待她不好！”淩辰希微笑，歉意的看著自己的父皇，想起了那個成日活蹦亂跳，將太子府攪的人仰馬翻的曹曉魚。
“澄兒的人品，有目共睹，怎麽會待雅媛不好？”皇帝看著王雅媛，皺起眉頭，“莫不是雅媛聽信了什麽謠言？那曹曉魚匹夫之女，跟澄兒根本不配，何況澄兒已經休了她，雅媛你放心，澄兒絕對會對你很好很好……”
“是的，雅媛姑姑，澄兒會對你很好的!”淩辰希跟著一起保證，看著王雅媛的眼神，充滿了期待。
他怎麽不知道，王雅媛為何不想嫁他，但是他偏偏要娶，凡是床上那人的東西，他都要一點一點的搶過來。
王雅媛搖頭，眼淚紛紛墜落，隻是淒迷的看著床榻上剛剛醒來，行動有些遲緩的淩影冥，並不說話。
皇帝帶著太子一起走的時候，眾人都跟著一起退下，隻留下擔憂的向左和向右，還有捂著嘴巴無聲哭泣，同樣不肯離開的王雅媛。
淩影冥坐在那裏，不知道發生了什麽事情，他的頭很痛，似乎有支離破碎的片段，在他腦海中不斷浮現。
他撐著床沿，另外一隻手揉著自己的眉心，始終想不起，自己為什麽躺在床上。
“四爺，您能說話嗎？”向左試探性的問道。
淩影冥不耐煩的皺眉，“我又沒有啞巴，當然能說話！”
向左吃了一驚，四爺沒事，四爺竟然沒事……
禦醫說，四爺的大腦受損，很可能會失去記憶，或者會變成傻瓜，可是現在，四爺竟然沒事。
“主子，你沒事？你真的沒事？”向左著急的上前，抓住淩影冥的手，定定的打量著他的眼睛。
淩影冥看見向左放大的臉，不耐煩的皺起眉頭，一把甩開他，讓他離自己遠一些道，“究竟怎麽了？我為什麽渾身都疼？”
“主子你昏迷了一個月，在床上躺了一個月，當然渾身都疼！”向左擔憂的看著他道。
“我為什麽會昏迷一個月？”淩影冥不解的道。
“主子你不記得？”向左詫異的看著他。
淩影冥挑眉，疑惑的看著向左，王雅媛似乎明白了什麽一般，上前道，“阿風你真的不記得了？”
“我應該記得什麽？”淩影冥看著王雅媛，神色凝重。
王雅媛深吸了一口氣，緩慢搖頭，“沒有，你隻是中毒了，所以昏迷了一個月，這一個月，發生了很多事情……”
淩影冥看著她的眼睛，似乎明白了什麽一般，“是淩辰希下的毒？”
向左想要否認，卻被王雅媛打斷，“對，是他，就是他派人在你湯中下藥，然後你中毒，足足昏迷了一個月！”
淩影冥冷笑，暗自咬牙，這一個月，他一定做足功課了吧？
“主子，假皇上是真皇上的胞弟，他已經被軟禁起來，真皇上被太子救出來了，這一次，太子立了大功！”向左小聲，抱怨著道。
“主子，那些消息，明明是我們掌握的，我們付出了那麽多努力，最後竟然被太子撿了便宜，冥王府，一定有太子的內奸！”向右上前，義憤填膺，篤定的道。
淩影冥靠在床榻上，臉色蒼白，抿著薄唇，並沒有說話。
“阿風，皇後也被放出來了，她這些日子，克勤克儉，每日吃齋念佛，很得皇上寵愛，我們這些年的努力，都白費了……”王雅媛咬唇，眸光含著淚，泫然欲泣的道。
淩影冥沒有說話，隻是仰著頭，閉上了眼睛道，“還有什麽更壞的消息嗎？”
“有！”王雅媛點頭，捧著他的手，“你已經被皇上封了忠義仁王，意味著，你和瑞王殿下一樣，永遠的失去了繼承大統的機會！”
淩影冥倏然睜開眼睛，眸光湛亮，他握緊了王雅媛的手，神色冷厲，整個人也直起了身體。
“主子，你這一個月的昏迷，誤了很多事情！”向左小聲，皺眉道。
淩影冥沉默，眯起狹長的卿眸，眸內寒光乍現，危險的神色一閃而逝。
“風，淩辰希明知道，我喜歡的人是你，卻向皇上請旨娶我，他一定有什麽目的，你要小心……”王雅媛提醒著道。
淩影冥看著王雅媛，握緊她的雙手，“你放心，我不會讓他娶你，京城，我們已經呆不下去了，我手中的兵符，也必須交還給父皇！”
“你手中的兵符，皇上在正位的第一天，已經全部收走，你現在，已經沒有任何實權了……”王雅媛緩慢的道。
淩影冥微微一怔，繼而勾唇冷笑，看來淩辰希在父皇麵前，做足了功課。
“雅媛，父皇雖然偏袒淩辰希，但是絕對不會狠心殺害自己的兒子，所以，你答應淩辰希的婚事，順便準備一下，兩個月之後，我們徹底離開京城！”淩影冥篤定的道。
王雅媛不解，隻能蹙眉點頭。
答應淩辰希的婚事嗎？若是她真的被安上太子妃的身份，那麽她就再也不能名正言順做他的妻子了……
“主子，我們為什麽不去找皇上，告訴他，營救他的事情，是我們在背後安排的，那個淩辰希隻是乘著你昏迷，撿了現成而已！”向右不服的道。
這麽多年苦心經營，偽裝三爺時候的小心翼翼，將三爺權勢往自己手中的過渡，哪一樣不是血和淚的曆史，可是現在，卻要將自己手中的一切，交給淩辰希。
他不服！
“現在找皇上，我們根本沒有證據，淩辰希將事情做的很利落，連雅媛姑姑都沒有辦法挑出漏洞，你覺得，皇上會相信我們嗎？”向左反駁道。
王雅媛咬唇，保持沉默，淩辰希這一招釜底抽薪，確實很高，他們一點退路都沒有，隻能雙手捧上他們苦心經營的一切。
“向左說的對，而且父皇經曆了被假扮羈押的日子，一定性情大變，他這麽快著急的將我封王，目的就是怕我有奪嫡之心，我若這個時候顯山露水，恐怕父皇會狠心殺手！”淩影冥認真的分析道。
“真的會嗎？”王雅媛覺得難以置信，自己的親生父皇，也會殺害自己？虎毒尚且不食子。
“會!”向左點頭，“消息傳來，假扮皇上的胞弟，已經暗中被淩遲處死……”
所有人不再說話，隨即保持沉默。
另外一邊，京城一個不起眼的胡同中，小小的四合院內，韓元梅罵罵咧咧，無非就是鄰居的孩子，又來偷樹上的柿子。
她頭上包裹著藍色的布，將花白的頭發緊緊纏在裏麵，手中拿著簸箕，顛著買來的質地並不好的大米。
旁邊的卿瑤琪，瘋瘋癲癲，拿著風車跑來跑去。
卿瑤翾則是捂著嘴巴，彎腰不住嘔吐，韓元梅簸箕中的灰塵飄了過來，她咳嗽兩聲，然後又翻天覆地的吐了起來。
“人家說，懷孕的時候，反應越大，孩子就越聰明，真不知道，你這肚子裏的崽子，以後要聰明成什麽樣！”韓元梅看了她一眼，放下簸箕，回到屋子端了一杯白水，給卿瑤翾嗽口。
卿瑤翾並不說話，隻是接過水，然後漱口。
剛剛漱口完畢，卿瑤琪拿著一個地上撿來的柿子湊近她，“姐姐，姐姐，這個給你吃……”
聞著柿子澀澀的味道，她忍不住，又彎腰驚天動地的吐了起來。
卿瑤琪詫異的站在一邊，歪著腦袋看著卿瑤翾，然後彎腰想要去撿她吐出的穢物。
韓元梅尖叫起來，“瑤琪，真是作孽啊，你究竟要瘋到什麽程度？”
她喊著，跑過去拉起卿瑤琪，帶著她去一邊洗手。
卿瑤琪哭喊起來，“風，我的風——”
她總是將風車喚作風，不知道是不是對淩影冥的留戀，揮舞著她，她可憐兮兮的看著地上的風車。
卿瑤翾收拾好地上吐的穢物，這才洗手撿起地上風車，遞給了卿瑤琪。
卿瑤琪拿著風車，這才高興起來。
外麵傳來了一陣敲門聲，卿瑤翾走到門口，打開－房門，卻見門口放著一個布包，布包沉甸甸的，裏麵全部都是白花花的銀子，數了數，足足有五十兩之多。
這已經是一個月來，第三次有人用這種方式送銀子了，究竟是誰？她很疑惑。
將門關好，她拿著銀子進門，韓元梅看著她手中的銀子，欣喜的大叫起來，“菩薩又來送銀子了？瑤翾，你真是好命，連菩薩都這麽關照你……”
“不是菩薩，可能是……”卿瑤翾蹙眉想著，可是沒有任何一個人知道她住在這裏，也沒有任何一個人這個時候會給她送銀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