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六章 斬馬之威
那個紅衣女人要殺我,是為了濁月!
當日在侯府桃木林中遇刺,宵遙在暗處疾發短箭意欲取我性命。而當濁月險些中招時,另一側桃林中突然飛出一寸金色光影將短箭擋了開去。
隻因當時情急未曾記得真切,之後亦不是我親自追查,所以此事也便不了了之。若非適才夢見濁月身死,我也是萬萬記不起這一處。
錯不了,那個紅衣女子一定是為了濁月才要殺我的。
當初我悄悄離府,連濁月也不曾告知,導致侯爺雷霆震怒,禍延毫不知情的濁月丟了性命。此事事發突然,距離我離府時間又間隔不遠,若非親身經過,局外人必會以為兩件事有所牽連,而那個紅衣女子,便一定是以為是我殺死了濁月之後逃離出府,這才一直尾隨著我伺機尋仇。
不錯,當日我從蠡府逃出時便覺得有人尾隨。那一定就是那個紅衣女子了,她前一天親眼見我離開,第二天濁月便於侯府暴斃。所以她才認定了是我,一定是這樣!
靜謐的暗夜深處,不防再度傳來一聲尖利至極的鷹嘯,與適才將我從夢中驚醒的聲音一般無二。我迅速掀簾起身推窗去看,果見院裏月色澄明,遙望天空,一隻大隼振翅淩空,直往南方疾飛,身影越來越小,卻已是去得遠了。
外廳的大門遽然嘩啦一聲被撞開。我身上陡然一凜,從櫃中一把拔出訇襄劍便赤足而出。穿過屏風,卻見一青一紅兩把淩厲光束在房中交叉蕩漾,迎頭便碰上了段冥在黑暗中顫抖不止的驚愕眼神。
“——歸螢!適才陵光山派遊勇來信,教主命我們…他……”段冥轉手將侓慛劍收回身後,他胸口的起伏是比一口氣急爬五層樓更甚的劇烈顫抖。額間的汗水在黑暗中一抹訇襄劍映出的殷紅光束下顯得有些詭異,“他命我們收到信後即刻出發,出發前往飛龍穀,以最快的速度斬殺潛伏在穀中的叛…叛教旗主,仇仙雲!”
身後內閣未曾關上的窗戶呼呼作響,陰冷的寒冬夜風便透過屏風傳進外廳,與豁然大開的房門外長廊的風匯聚對流。我身上才沁出的汗水居然變得冰冷刺骨,手上一時鬆勁,咣當一聲,訇襄劍便清脆的落在地上,順著寒風在這黑暗的屋子裏映出一道道瀲灩浮動的紅色冷光。
上路。
“段冥,還要多久啊?”
“到了。”
茫茫夜霧之中,我猛的拉緊韁繩,和段冥停步在眼前一座陡峭險峻的山壁前。
策馬狂奔一天一夜,我們終於在第二日寅末時分趕到了平城邊界。
這是我來到這個世界以來第一次離開刈州,更是我這半輩子以來第一次騎馬趕路。
繼承了溫靈的能力,我意料之中的沒有對段冥在馬市買給我的這匹陌生而高大的坐騎沒有絲毫恐懼,反而極其嫻熟的一刻也未曾停歇。倒是此刻乍然停步,習慣了搖晃顛簸的身體似乎有些**的不適,下腹傷處便隱隱作痛起來。
但轉念一想,段冥與我傷勢一樣,他還不曾叫苦喊痛,我便也忍下了想要埋怨的衝動,隻沉默的在一旁屏息掃視著前方霧氣迷亂的險峰剪影。
卻見身邊的段冥忽的閉起雙眼,緩緩將右手手掌伸向前方。他修長的手指不時輕微顫動,似是感知著這夜裏四麵八方而來的每一絲最微弱的風。良久,他才睜眼收手,從自己的馬上一躍而下,並將侓慛劍緊緊握在了手裏。
“歸螢,下馬吧。”
我不明就裏,但見一片混沌的黑暗中段冥的眼睛閃爍著幽異而警備的光,便也隻好不做多問,按他說的從馬背上輕巧滑下,並將一直背在背後的訇襄劍拔了出來。
身後一陣騷亂,我猛地回頭,卻是兩匹馬兒驚覺自己已是自由之身,一時有些不可置信的歡騰,長嘶兩聲,便興奮的奔向了前方的夜霧深處。
“讓它們去吧。奔忙了一整日,也該放它們鬆快鬆快。”見我上前欲追,段冥便輕撫著我的肩膀道,卻聽他的聲音有些窒悶的發澀,“隻是適才我探知到,前方山穀內有著極其強大的水屬內力。它們若驚到了蟄伏於穀中的高人……”
“水屬內力的高人……”我凝視著前方的一片混沌,“你是說,仇老前輩果然就在這山穀裏嗎?”
“我不能確定,”段冥語氣閃爍,已經不忍再說下去。“也可能是我感知有誤,可能隻不過是今夜空氣中的水霧太濃。總之,希望它們不會有事……”
不遠處段冥的身影模糊,那不安的情緒卻是異常分明。我緊張的咽了口口水,便緩步跟著他往前方那片混沌的漆黑探去。
也不知摸索了多久,一陣冷風拂過,我們終於再次看見了明澈如水的潔白月光。借著這短暫的明亮,我們急忙掃視周遭的環境,卻見前方一片空曠,遠處四周是一圈望不到頂峰的山巒。
原來不知不覺間,我與段冥竟已經走到了山穀之中了嗎?
霧氣再次籠罩上來,我們謹慎徐行,距離彼此始終不超過三尺。又一陣陰風,睫尖的露水拂入眼中,我才欲伸手去揉,腳下突然被什麽硬物一絆,猝不及防便低呼著踉蹌兩步摔了下去。
“——歸螢?”段冥聞聲轉身,雙手用力揮散著令人惱恨的濃霧蹲身扶住了我,“你怎麽樣,可摔疼了?”
“沒事…”我迅速伸手向下揉捏自己的腳踝,生怕受傷拖累段冥,“好像踩到了木棍兒還是什麽——”
伸手拿到眼前,血液遽然冰凍。
我尖叫著將半截血淋淋的馬腿丟了出去,那正是適才我與段冥放生那兩匹坐騎的腿。
段冥亦看得真切,臉色瞬間便變成難看的鐵青。嘶啦一聲,一束刺眼的紅光從段冥手中乍然亮起。
尚未適應這突如其來的明亮,段冥便已經兩步跑到前方——卻見焰火棒鮮紅耀目的光束下,地上赫然躺著兩匹駿馬的屍體。它們身首異處的□□鮮血淋漓,已被殘忍的大卸八塊。此刻塊塊血肉餘溫未褪,仍自氳著熱氣,橫七豎八的散落穀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