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零九章 除夕
關雎卻是不禁念叨,才說起她,人便回來了。
“你可回來了,可把姑娘急壞了!”蒹葭忙迎上去替關雎解了披風,“怎麽去了一上午,可是遇上麻煩了?”
“可不是,出府便遇上了!”關雎跑進內室,身上仍帶著外頭的寒氣,喘著粗氣道,“姑娘,奴婢出府不久便發覺,後頭竟跟了三條尾巴!”
“——什麽,是宮幬在監視我嗎……”
“哪裏是太子殿下的人,奴婢瞧得真切,那尾巴其中一個分明是寰親王的近身護衛!”
“三殿下?”蒹葭收好了披風,也掀簾進了來,“三殿下的人怎麽會盯著你?”
“是宮幄告訴他的。那夜脫險實屬僥幸,隻怕如今,他們兩兄弟已經盯上我了。”
“三殿下和四殿下?”關雎摸不清頭腦,“他們為何盯上姑娘,又怎麽認得我呢?”
“太子府魚龍混雜,隻怕他們還沒個耳目嗎?”蒹葭為關雎倒了盞茶,憂心忡忡道,“那你可被他們發現了姑娘和桃銷樓有來往?”
“沒有沒有,奴婢有本事發現他們,自然也有本事甩掉他們。奴婢自幼跟著府裏嬤嬤出府采買,對東市街道最是熟悉,繞他們幾條街,便將他們都繞開了。”
“那你可去到桃銷樓了?”我一把將關雎拉到我身旁的凳子上坐下,急切道,“可見到樓裏的花姨了?”
“見到了,奴婢第一次去桃花街,加上樓裏人雜,免不得費了些時辰。”關雎鄭重道,“不過讓小廝遞了您的名字上去,那花姨即刻便將我傳去後樓了!”
“——真的,太好了!她可同你說了什麽嗎?”
“那位花媽媽一看便是個精明的。奴婢嘴又笨,生怕說不明白引她疑心,便直接將姑娘您的信給了她。媽媽看了之後便是哭個不住,拉著我的手問姑娘您的近況。奴婢也不知如何安慰,隻能一遍遍的對她說,姑娘都好,一切都好!”
“那就好…”知道花姨掛念著我,心底便又是一陣酸楚,“那你有沒有按我說的,讓她不要過問我入府的事情?”
“奴婢還沒來得及說,那媽媽就已經問了我十數個問題了…”關雎有些尷尬道,“不過奴婢謹記著姑娘的囑咐,一概不提府中雜事,隻叫她相信姑娘,勿要憂心。”
“你做得對…此番我入府沒有知會她,她難免多有猜度。隻是我為的是水晴,原與她無關,此事又事涉太子和朝廷,花姨少知道一分,便也少凶險一分了。”我打起精神,繼續拉著關雎的手道,“那樓裏其他人呢,關雎,她們可有帶了什麽話給我?”
“有,同花媽媽交代完,便有一位容姑娘的婢女,將奴婢引去了五樓的一間極華美的繡房。”關雎想是講故事一般說得繪聲繪色,“原是兩位天仙一般的,美貌絕倫的姑娘。她們卻是知道您人在太子府中的,也不像花媽媽那般急迫。”
“宛秋和薩容?看來薩容已經將我的事情告訴宛秋了。”
“不錯,正是素姑娘和容姑娘!容姑娘托奴婢帶話給您,她知道您與素姑娘關係好,便將您的事情告訴了她。至於花媽媽,她年老憂心,還是等您有機會親自將事情說與她聽的好。容姑娘還說,她已經托人將事情知會了您的弟弟,如今您石頭和家夥不在手上,若需幫助,一定要托人再來桃銷樓找她才是。”
關雎有些艱難的複述完薩容的話,轉而對我困惑道:“姑娘,容姑娘的話奴婢不太明白,您何時有了弟弟,‘石頭和家夥’又是什麽意思呢?”
我心中暗讚薩容思慮周全——她不能完全信任關雎,便將話說得隱秘難解,免得被關雎知道了我和她尾教的身份。
所謂弟弟,便是受教主之命遠赴漠國的段冥。而石頭和家夥,自是我送給段冥護體的石蟒骨,和仍在寰親王府中的訇襄劍了。
“這些不重要,我往後再同你們說。”我再度對關雎熱切道,“那那位素姑娘呢,她身子還好嗎,她可有什麽話對我說嗎?”
“是了,那位貌若天仙一般的素姑娘知道姑娘必然記掛她的身子,特意叫奴婢告訴姑娘,容姑娘已經將她的身子調養得幾近大好,您不必再擔心了!”關雎眉開眼笑道,“她還說,接客的事情您也不必擔心,花媽媽已經為她解決了!”
“——什麽?”我驚喜得揚高了語調,“此事原本花姨還同我說過,宛秋身為花魁若不想接客,以病為由拖住一時容易,想要永無後患卻是難了。關雎,她可曾告訴你,花姨是用了怎樣的辦法才助她脫困的?”
“此事奴婢原也好奇此事,便多嘴問了那素姑娘一句,以她這樣的資質,如何能在那男人堆兒裏保住自己呢?素姑娘便告訴奴婢,此事說來也怪——竟是一位身份不明的男子,前些日子叫人往樓裏送五百萬兩的白銀!白晃晃的銀子就那麽一箱箱抬進桃銷樓的大門,驚得在場眾人是人人兩眼發直!第二日一大早,樓裏便放出了話,有豪客為素姑娘贖了身,接她出樓做正房太太去了!”
“竟有這樣的事,我怎麽不知道…”我凝眉苦思,“隻是既不是花姨自己做的戲,那個出錢的男子竟也沒有接宛秋走嗎?”
“此事奇便奇在此處,那為豪客的下人並未要素姑娘的人,卻隻拿走了素姑娘的身契。眼下素姑娘盤了頭發,穿著顏色深舊的綢裙,已做起了桃銷樓的二把手,幫著花媽媽料理生意了!”
“這敢情好,憑空一筆橫財,可解了那位素姑娘的困局了。”蒹葭聽了也不由為之高興,轉首對我笑道,“桃銷樓諸人一切都好,姑娘這回可以安心了吧!”
我淡淡一笑,心中卻仍自苦思,這位如及時雨一般贖去宛秋身契的人,到底會是誰呢……
“素姑娘還說,她雖不知姑娘您為何要選太子妃,卻願意在您不在樓裏的日子為您照顧好花媽媽。她說她相信您,她相信您作為她亡夫的朋友,一定會為她的亡夫完成夙願的。”
我心內感懷,宛秋一生艱難,楚河便像是照入她生命中的一束陽光,即便轉瞬而逝,也成為了她此生不移的信仰。
如此絮絮,便到了下午,皇城中燃起爆竹,以太子府為首,整個刈州便也紛紛爭先恐後的燃放起來,劈劈啪啪的極是熱鬧。殘陽晚照,說不盡的錦繡繁華,太平盛世。
雖說我已算是這太子府的當家主母,可是府中一應事務卻也不會打理,便由著幾位經年得力的管家代為操持。遇到什麽大事,也不過來我院裏,找我拿個主意而已。
彼時已過酉時一刻,廚房卻仍未傳來膳食。關雎才要去問,卻見一個管家進院,向我叩拜道:“拜見太子妃娘娘,祝願娘娘除夕安樂,與太子殿下千歲千秋!”
關雎見我點頭,便從懷中掏出一個紅包塞到那管家手中,道:“這位大哥看著像是後院小廚房的,天色已晚,你們不給娘娘送飯,卻到娘娘跟前討賞了嗎?”
“娘娘贖罪,實在是今日太子殿下入宮,叮囑我們必得好好為娘娘做一桌年夜飯,這才晚了些,如今卻已都做好了!”那管家賠笑道,“奴才此來卻是想問娘娘,除夕晚宴後頭隻做了一桌,娘娘可是要叫五殿下來同用嗎?”
“宮幡?”我意外道,“他來太子府了嗎?”
“娘娘,五殿下自先前被三殿下帶來,便一直未曾出府啊!”
我愕然,宮幡,他竟沒有去宮中赴宴,而是獨自一人留在了太子府嗎?
“今日合宮家宴,五殿下留在我們太子府算怎麽回事啊?”
“關雎姑娘這話不錯。依著規矩,除夕宮宴,便是王公貴族也要陪侍皇上,皇子缺席,更是於情於理都不合適。”那管家笑得尷尬,“隻是咱們這位五殿下…從來也不是個按規矩行事的主兒啊。他不聲不響的缺了席,宮中這麽久了也沒人來請,怕是皇上也懶得管他罷了。”
“陛下不管,咱們府裏卻不能不管啊…”蒹葭也為難道,“他一留下不要緊,府中便有了他和咱們娘娘兩位主子。他又是娘娘的小叔,這年夜飯…卻也沒有一家人兩桌吃的道理啊……”
“奴才們便是在此處犯了難啊,”那管家對蒹葭連連點頭,“您說五殿下是娘娘的小叔,本該一起用膳。隻是如今娘娘尚未過門,太子殿下又不在府中。奴才們怕擅自將他叫來惹得娘娘不快,這左也不是右也不是,奴才們為難許久,這才到娘娘這來問一句的。”
心中五味雜陳,我聽著那管家絮絮道來,心中卻隻想著宮幡——他,明知今日不入宮赴宴必然觸怒父皇,引得朝野側目,又為什麽非要留在太子府中呢?
難道,是因為我嗎……
“大哥的話我們娘娘聽明白了,你們顧念娘娘的聲名和臉麵,我替娘娘謝過你們了。”
我望向蒹葭,她便向我投來一個微妙的,令人安心的笑容,轉首繼續朗聲道:“隻是誠如大哥所言,娘娘尚未同殿下大婚,五殿下一個外男,恐不宜同娘娘同桌守歲。隻是他是大衷的五皇子,咱們府中也沒有怠慢的道理。便請您傳娘娘的話,叫廚房把娘娘的膳食,送去他的偏房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