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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二十三章 大婚

  刈州東市??寰親王府

  “自我這寰親王府建成以來,侯爺便從未來過。今日既然來了,有什麽話直說便是。”


  宮帷親自給蠡侯續上了茶,揮了揮手示意書房中伺候的下人先行退下。等到空曠的書房隻剩他們二人,侯爺方才端起茶盞緩緩飲下。


  “三殿下,您對皇上不再追究萬壽節凶焰一案,便沒有什麽疑問嗎?”


  “有啊,當然有。”宮帷微微牽動著嘴角,“那狂徒徐錦晚上才招出了老五是幕後主使,怎麽父皇第二天便把他放出來了呢?”


  “三殿下是聰明人,便不要同老臣兜圈子了。您的眼線想必已經告訴您,前日殿下曾深夜召老臣入宮之事了吧。”


  宮帷望著蠡侯,忽地眯眼綻開一個笑容:“想必侯爺昨日去槐花街帶回連氏,便是奉了父皇的旨意吧。”


  “你既知道我去過槐花街,便也該知道陛下已經從徐錦的妻子處得到了口供。如此,三殿下還想說,陛下想要袒護的人是五殿下嗎?”


  宮帷麵上仍舊波瀾不驚,內裏卻已驚到了極處——為什麽這一切和自己的籌謀都完全不一樣?徐錦為什麽不顧妻老的安危,不按自己的指令行事?而徐錦之妻又何以不顧丈夫公母的性命,連事成之後許給她娘家的黃金也全然不顧,竟如此輕易便招出了自己的名字?

  “父皇為什麽沒有處置我?”


  “是啊,老臣昨天回府,也是輾轉想了許久。”侯爺向宮帷揚起嘴角,再度啜飲了一口盞中清明的茶水。“想到最後,才決定到這寰親王府走這一遭。”


  “您這話是什麽意思?”


  “三殿下想問的,或許是陛下是什麽意思吧?”侯爺輕聲道,“此番殿下您的所為暴戾陰狠,搭上了多少無辜者的性命。而皇上不但沒有降罪,竟連一句問責都沒有。老臣不禁揣測,聖上會是因為怎樣的原因,對您犯下的死罪熟視無睹,莫不是…您是他心目中帝位的人選?”


  “侯爺慎言。”宮帷一凜,“您多年以來對東宮忠心不二。這話若是被有心人傳出我寰親王府,隻怕是要傷透大哥的心了。”


  “除了三殿下會為了折斷太子羽翼,故意將老臣今日來訪之事透露給太子,便也不會有誰會如此了。”侯爺苦笑道,“隻是殿下您是聰明人,很該知道,折斷敵之羽翼,遠不如將之收為己用的道理。”


  “收為己用?”宮帷輕笑,“蠡侯大人,您是大衷開國元勳,曆經兩朝風雨。何況之前又一向力崇嫡長即位。您這樣的人物突然投誠,換了您是小王,您會相信嗎?”


  “老臣貪心,正因曆經了兩朝,才更希望能夠親手捧出第三朝的新君,保住性命,延續榮光。其實在幬兒堅持迎娶連氏為太子妃之時,我便覺出陛下已然對這位太子失望透頂。而之所以認了那女子為義女,不過是為了將其握在手中,以免將來被太子拿捏罷了。”侯爺說完,輕歎了一口氣,便站起身來。“三殿下素來慎重,不相信老臣今日所言,也是情理之中。如今話已經說過,信與不信,也都由您了。”


  “侯爺若是真心,便拿實在的說話吧!”


  蠡侯行至書房門口停住腳步,轉首對宮帷笑道,“聽聞近日南漠的小皇帝頗不安分。離寒不安,隻怕陛下又要指靠三殿下了。老臣不才,或許能為殿下,分憂一二。”


  蠡侯說完便大步推門而去。外頭的冷風透過棉簾灌進屋來,宮帷定定看著蠡侯茶盞中剩下半盞茶湯被微風拂起的瀲灩,心中也有某種狂熱的欲望絲絲蕩漾起來。


  ——


  這些天過得實在憂心。


  我仍舊不明白當日侯爺與溫召為何急急趕去槐花街,滅了焰火匠師妻子的口。問關雎和蒹葭,她們也是一頭霧水。主仆三人苦苦想了一天又一天,終究還是想不出半分頭緒。


  “蠡侯大人是不會自己做主帶著禁衛軍私闖民宅的,若真是他擅做主張,那陛下也不會不聞不問…”關雎為我的臂傷換過藥,端過托盤收拾著道,“派侯爺去滅口,赦免姑娘,放太子殿下,三殿下,四殿下出宮,放五殿下出獄,都該是陛下的旨意才是。”


  是啊,這一切一定都是皇上的意思,可是他的用意又是什麽呢?


  “奴婢說句不中聽的,姑娘,皇上有沒有可能是衝著您呢?”蒹葭小心翼翼道,“當日慶頊殿前,您暴露了您的身手,隨後又用輕功折返宮中。奴婢猜測,皇上或許是忌憚您有什麽江湖上的身份,怕太子堅決要迎您過門,便是為了籠絡江湖勢力逼宮篡位。而皇上投鼠忌器,不敢輕易動您,所以才留下了寰親王和澂郡王,以作製衡之用?”


  “這算什麽…”關雎瞪圓了眼睛,隨即大笑道,“蒹葭,你也未免太多想了!”


  我卻聽不進關雎的笑聲,蒹葭的話令人後怕。當夜慶頊殿上,皇上思慮許久,也沒有將那焰火匠師交給任何一位皇子關押,可見疑心之深。倘若他真的懷疑到了我的身上,不光會連累太子,弄不好罡風旗也會被牽扯出來。


  屆時別說尋找水晴,我自己在朝堂與江湖之中隻怕也無處容身了……


  然而這一切的擔憂都不是當務之急,真正迫在眉睫的,卻是每日都在眼前嬉笑玩樂的宮幬——初五才過,他便迫不及待,立刻將我們的大婚提上了日程。


  然而這場婚禮終究不過是宮幬一個人的狂歡。除了他自己樂在其中之外,幾乎所有的人都戰戰兢兢的把目光放在皇上身上。


  至少我是這樣的。


  明日便是宮幬擇定的大婚日期,然而今天已是黃昏時分,宮中還沒有傳出半分消息。皇上不可能不知道自己的兒子明日成婚,然而此時還沒有賞賜下來,便是已經生了太子的氣了。


  別說賞賜,我在府中等了一整天,就連傳旨不許成婚的太監也沒有等到一個。


  直到入夜時分,前頭才有下人來報,細細問過,卻不是宮裏來人,而是蠡府溫將軍奉侯爺命令,為大婚送來新婚賀禮,請我去前頭一見。


  “蠡府送禮,同其他大臣們的禮放在一處便是,怎麽還要勞動我們娘娘往前頭去一趟?”關雎瞧出我的不自在,高聲對那傳話的下人道,“難道蠡府的禮便格外尊貴些,非要娘娘親自去謝過才行嗎?”


  “姑娘誤會了,侯爺原是太子殿下的太師,日前又收了太子妃娘娘為義女,所以兩府格外親厚些。”那下人賠笑道,“溫將軍鮮少出營,想是侯爺有什麽重要的話托他帶給娘娘,這才傳娘娘出去一見吧。”


  我心裏打鼓,侯爺我並不怕,隻是溫召事前並不知道我出桃銷樓,如今再見我已是太子妃身份,他必然震驚惱怒,準備了一車子的話來關心我,教訓我……


  宮中大事剛過,雖然表麵上一派風平浪靜,隻怕宮帷宮幄的人已經牢牢盯住了太子府。我這時候出去聽他嘮叨兩句不要緊,隻怕被有心人看見,順藤摸瓜挖出我與他的關係和桃銷樓就糟糕了。


  “勞你轉告溫將軍,感謝他親自走一趟,太子與我不勝感激。隻是大婚在即,我手上實在忙不開。這論規矩,也沒有新妃大婚前夜會見外臣的禮。便請他回府去吧。”我憂心忡忡,又忙補了一句,“再替我告訴他,府中諸事平安妥當,眼下雖亂了些,總有撥雲見日豁然開朗的一天。”


  那下人有些納罕,似乎不明白我為什麽要他向溫召遞這種話,但也少不得應承下來,躬身離去了。我長舒一口氣,溫召雖然是關心則亂,不顧府中眼線便想與我貿然見麵,但是憑我們兄妹的默契,他也該是明白我的意思的。


  翌日清晨,便有嬤嬤來送上大紅的鳳冠霞帔。我坐在鏡前,一壁由蒹葭替我梳妝,一壁聽著嬤嬤將規矩。午膳前夕,關雎才沾了一身寒氣跑進屋來。蒹葭見她回來,便以我要用膳為由支走了嬤嬤,待眾人散去,便將門牢牢關起。


  “前頭怎麽樣?”


  “殿下…殿下還真聽了您的話,除了幾位皇子和平日親近的大臣,並沒有給朝中其他人廣下請柬。”關雎大口的喘著粗氣,將蒹葭遞來的一盞熱茶一飲而盡。“眼下賓客都到了,府裏的管家在忙著招呼呢。”


  “宮裏呢,宮裏來人了嗎?”


  “沒有,隻有早上黎貴妃和瀛妃宮裏差人送了禮過來,也隻不過是按例而已。”關雎平緩了氣息,對我擔心道,“姑娘,皇上那邊……”


  心中某處似乎泄了一口氣,我坐在凳子上的身體沒由來的變得有些無力。一直盼著在太子府中站穩腳跟,如今大婚之日終於到了,我又為什麽突然生了怯意?這樣一步步陷得越來越深,是否真的能夠找到水晴呢……


  還有他,現在正在外麵席間的他。


  感性從未停止產生讓我接近他的欲望,而理性卻偏偏反其道而行。或許正確的選擇是當斷則斷,然而如今,我成了他的大嫂,確是絕無可能了,可是我們之間,又是否真的斷得幹淨了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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