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二十五章 南境之亂
毫無準備的,宮幡吻住了我。
本就模糊的意識瞬間變得天旋地轉,我任由最後一絲氣力從身體中抽離,將自己毫無保留的投入宮幡炙熱的懷中。
那是幹渴開裂的大地迎來春日的第一場雨水,是禁錮已久的岩漿奔湧在光禿蒙塵的山岩。那是一段源於本能的欲望,奔向萬物心目中彼端的天堂。
我忘情的回吻著他,手指撫過他如絲綢般柔滑細嫩的背脊,腰窩。
像是三月的風扶過山嵐,所經之處便有繁茂蓬勃,萬物生長。
“宮幡,我好冷…”
我看見自己濕成一團的小衣散落在宮幡的衣襪之間,就像此刻的我,貼合著他每一寸肌膚,交融著溫度,還有訴說不盡的綿綿心緒。
臉上滑過一痕水珠,不知是我的汗水,他的汗水,還是我的淚水…
他的淚水……
那是世間萬物殊途同歸的終點,幹旱和雨水,寒冷和炙熱,柔軟與堅硬,陰和陽,水和火。
我和他。
猝不及防,而又無比渴求的,雨水滲入地表,流向深處,流向即將蘇醒的植物脆弱而龐雜的根係。
“疼,宮幡。”
“別怕。”
蝴蝶破蛹,斑斕的雙翼經過漫長痛楚,從蜷縮的渺小蛻變成振翅的輝煌。那是蛹的終止,也是蝶的開始。
我不記得我們在潛蛟泉旁駐留了多久,也不記得他是如何背著我飛奔回了我的小院。
在意識慢慢清醒的後來,我隻記得,我們一直都沒有停歇。
我是在寅時恢複了氣力,彼時宮幡已經離去了將近半個時辰,我從濕粘溫暖的被褥中鑽出來,倚著床框靜靜坐在床邊。想起昨夜與宮幬大婚,潛蛟泉邊情緒崩潰,卻已像是上一世發生的事情了。
心中有某種一直虛浮著的東西沉了下去,我感覺到前所未有的堅定,我與他,已經成為了不可分割的一個整體。並非是因為昨夜,而是我終於認清,在愛他的宿命中,任何刻意的疏遠和勉強的遺忘都是自欺欺人,愚不可及的假象。最終隻會在這欲望的洪流當中,越卷越深。
鑒於宮帷已經對他下過手,有了一次便會有千百次。加之那個野心噴張的男人一直視太子府為宿敵,對我留在這裏是個極大的威脅。或許接下來的日子,我便要用些心好好料理料理他了。
宮幬實在不久後被下人七手八腳的抬進來的,我將眾人支走,獨自將他拖上了床,將他的外裳漸漸脫去,心中已有盤算,隻等他明早醒來罷了。
熹微的晨光剛透過窗子射入房間,關雎和蒹葭便匆匆跑了進來。
“姑娘!您沒事吧,昨夜到底是怎麽了,奴婢隻記得回來為您取了衣服,怎麽醒來便在自己房中——”
“——噓。”
關雎噤了聲,又順著我手指的方向看見了躺在床上,衣衫盡去的宮幬,不由倒吸了一口冷氣。
“姑娘,您和殿下——”
“別大驚小怪的。”我向關雎白了一眼,“蒹葭,把我的胭脂拿來給我。”
蒹葭雖也驚在原地不明就裏,但聽我如此吩咐,便也去妝台屜子底下拿過了脂粉盒子遞給了我。我用小指輕輕沾過些許,便往自己的眼睛裏擦去——
“——姑娘!您這是做什麽!”
身後傳來一陣沉吟,我轉過頭去,果見宮幬被關雎的驚呼吵醒了。他迷蒙的睜開眼睛,見我守在床前,便吧唧著嘴吃吃笑了起來。而揉了揉眼定睛再看,看見我雙目通紅淚水漣漣,便頓時驚得睡意全無了。
“連兒,你這是怎麽了?”
我把心一橫,不由分說便將臉撲進宮幬袒露的肥軟胸脯,放聲大哭出來。
“殿下,您可要對臣妾負責啊……”
宮幬被我突然的親昵舉動驚得呆若木雞,此刻又見我如此哭訴,愈發心亂如麻,急得不知怎樣。我伸出手將棉被緩緩掀開,明黃繡大紅囍字的床單上,一片殷紅血跡便赫然出現在宮幬眼前。
“這…”他晶亮的小眼睛裏有一瞬的疑惑,隨即瞠目結舌向我道,“連兒?”
我哭得愈發凶了,宮幬見我如此,便如喜從天降,抱住我大笑不止。之後又送了我許多金銀首飾,奇珍異寶,甚至還有給嬰兒做小衣服小鞋的料子,愈發對我珍愛不已。我借此機會,便以靜待是否會有胎氣為由,說服了宮幬一個月內都不要同我圓房。
他雖不情願,但見我淚眼漣漣的樣子,便無有不依的。
自此,宮幬自以為與我大事已成,不但不像大婚之前那般苦苦糾纏,連每日看守我起居出入的侍衛都盡數撤去了。
借此便宜,我便每每借去往蠡府探望義父為由,回到桃銷樓探望大家。而為免帷幄二子的耳目察覺,我每一次都是隻帶著關雎,留蒹葭在府中監視下人的動作。
宛秋將卓影照顧得極好,不過短短幾日,我每去一次,她便精神許多。而花姨本對我如太子府一事耿耿於懷,如今見我回得勤快,便也沒有那麽多閑話了。
這一日宮幬下朝,我同他共用晚膳,便聽他說起,南漠新君氣盛,屢屢騷擾大衷離寒邊境。皇上有意鎮壓,想要派一名皇子出去曆練一番。而兵部尚書燕彭傖,竟上奏派我朝太子前去帶兵鎮壓。
“本宮是什麽身份,若有閃失那還了得!”
宮幬越想越氣,將筷子重重一摔,我見他動了真怒,少不得親自起身,將筷子拾了起來。
“臣妾曾聽義父說過,與南漠的往來一向是三皇子主理。既然那一位經驗豐富,又何必再勞動太子您呢?”
“燕彭傖說,老三雖也是皇子,但到底隻是個親王,身份不夠尊貴。不能讓漠人知道我大衷對離寒的重視,顯現不出寸土不讓的決心。”宮幬冷笑道,“打量著本宮不知道呢?那燕彭傖是本就老三的朋黨,如此以退為進,他能安什麽好心!”
“竟是如此!”我驚道,“那殿下就更不能去了啊!三皇子對南境戰局一向清楚,此番他的人極力上諫太子領兵,勢必是他們兵部事先得了消息,此戰凶險可以想見啊!”
宮幬見我焦急,便當真以為我擔憂他的安危,臉皮一抻,對我柔聲笑道,“連兒別急,這次領兵的皇子不是為夫,是老五。”
“什麽…”
“沒想到吧,那個呆子還有能出頭的時候。”宮幬沒有注意到我驚訝神色下的擔憂,仍自吃吃笑著,“原是刑部的一個小主事,進言說,東宮身份尊貴,不能輕易犯險。而皇五子,宮幡少年初成,尚無軍功在身,也該借這個機會出去曆練一番,回來也好掙個郡王的名位。”
“這如何使得啊…”我慌張道,“誰不知道五殿下…他資質蠢鈍,難當大任。此行又頗為凶險,折了他不要緊,朝廷不能拿兵士的性命和大衷的國威開玩笑啊!”
一旁的關雎蒹葭聽得心驚,已經不知暗暗戳了我後背多少下。我也知道身為太子妃妾,議論國政乃是大罪。可是此番很明顯是宮帷給宮幬設下的殺局,如何能讓宮幡做了替死鬼呢……
“連兒多慮了。老五雖非領兵之才,可是區區南漠,又能掀起什麽風浪,大不了多給他些兵就是了。”宮幬笑得豪邁。“就算此番漠國有備而來,擄了他去做了質子,若能換兩國數十年邊地安定,那也是他的造化了。”
“就…就算如此,那萬一漠人喪心病狂,殺了五殿下示威可怎麽好呢!”
“不會不會,漠人迂腐,最重禮節。兩國交戰,自古便沒有斬殺貴使的先例。”宮幬漫不關心,一雙小眼睛突然露出幾分凶惡,“若是他們真敢殺人,那倒正好給了我大衷百萬雄師出兵,一統中原一個理由了!”
眼看宮幬如此盤算,我便也知道他根本不在意宮幡的安危,再多說什麽也是無益,便隻好緘默下來。
夜臨時分,宮幬便按著我們說好的去前院獨自睡下。關雎和蒹葭伺候我躺下,吹了蠟燭離開後,我的心裏還是忐忑不安。兩虎相爭,宮幡就是一旁的幼虎,焉能不為之所傷?萬壽節的飛刀凶焰一案是如此,如今又是如此。宮帷招招攻勢凶猛,我想保全太子府已是不易,又如何能夠護住他呢……
“旗主?”
我一驚,下意識的掀被坐起身來。卻見一個人影立在屏風之外,倒十分規矩。
“氶鉞?”我探身望去,“是你嗎,快進來!”
月光下,我看見氶鉞閃身進到內室,眼也不抬便向我跪了下去,隻盯著身前的一寸地毯道:“拜見旗主,屬下深夜來此,是有要緊之事告知旗主,請旗主見諒。”
“無妨,你快說吧。”
“旗主,屬下看見刑部主事方知韞,於夜深人靜之時來到寰親王府密會三皇子了。”
我一時有些迷糊:“那是誰?”
“旗主可知道今日朝中,眾臣商議何人領兵前往離寒平亂一事?”
“我知道,宮幬同我說過…”我猛的恍然想起下午的話,“我知道了,是那個上諫由宮幡帶兵出征的刑部主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