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六十一章 桃銷樓遇襲
我才牽過向我走來的卓影的手,聽到薩容這一句身上便是陣陣發寒:“什麽?”
“這些天的大雪已是古怪,今晨我得到消息,司天監在早朝中說,是你命數不祥,引得天降異象。而晚上你就被逐出了太子府,我便愈發篤定。”薩容撣了撣手,一張俏臉氣得慘白,“這一切都是他白曉寒的手筆!”
“白曉寒…”我一頭霧水,“他怎麽會有讓刈州天降大雪的本領呢?”
“他當然有這樣的本領,這是辟水旗旗主的獨門絕技!”薩容回到圓桌前同我和卓影一起坐下,“歸螢,你可知尾教五旗旗主的信物分別是什麽?”
“早先段冥似乎同我說過,如今卻記不太真切了。”我努力回想著,“罡風旗的石蟒骨,擁有散毒療傷,增進內力之效。而你們飛岩旗的辛鼇甲,似乎可以保護持有者不受傷害?”
“辛鼇甲有辟邪通脈,護人魂魄不散之效。”
薩容沉聲道,“五旗信物除了有召集各旗死士的虎符之用,還分別有其各自的神通本領。驚雷旗的天狼牙蘊藏著無窮雷電,被驚天石鑄進了他的辛元八棱錘之中;赤炎旗的鳳凰羽相傳為天神朱雀坐騎的尾羽,說了謊言的人經其觸碰便會烈火焚身;而辟水旗的信物則是仇翁用數十年內力煉化而成的龍潭珠,擁有呼風喚雨,凝霜造雪的能力。”
“呼風喚雨,凝霜造雪…”我喃喃道,“你的意思是,現今這世上隻有繼承了龍潭珠的白曉寒,能夠使刈州天降大雪?”
“正是如此!”
“可是你的死士不是已經搜遍了刈州城,白曉寒他並不在京中啊!”
“可是事實證明他一定在啊!”薩容激聲道,“龍潭珠本領雖大,可畢竟不像其餘四旗信物是上古神物,它隻能作用在持有者所在的城池之中。而如今隻有刈州天象有異,我可以確定姓白的就在城中,隻是我飛岩旗死士沒有找到他而已!”
“他…他冒險藏身刈州,苦心造雪這麽多天,就是為了將我引出太子府?”
“——哪裏是為了將你引出太子府,他分明是想要置你於死地!”
宛秋推開房門走了進來,一臉愁雲凝重:“如今刈州都快要傳遍了,隻怕隻有你還不知道吧?今日司天監麵聖,說你是有礙國運的不祥之人,聯合了刑部意欲上諫皇帝將你處死!”
思緒飛轉,我猛然想起溫召回朝那日,宮帷曾舉頭望天,說了一句“春天來了,烏雲散了,連星星都亮了。連歸螢,有些事情,不是你想遮,光就照不進來的。”
錯不了,這必然又是宮帷的算計……
卓影見我神色有異,便拉過我冰涼的手勸道:“你不用擔心,聽說蠡侯已經替你解了圍。他自己頂過了天象預言中不祥之人的名頭,現在已經被禁足在蠡府了。”
“——替我頂罪?”我幾乎從座上竄起,“這種事情他怎麽能替我頂呢!”
薩容有些埋怨的看著卓影,而卓影卻渾然不知我為什麽如此焦心,茫然的望向了宛秋。
薩容見眾人沉默得有些尷尬,便打岔向宛秋道:“適才段冥不是幫你搬酒壇嗎,他怎麽沒同你一起上來?”
宛秋會意,有些尷尬的看著我和卓影:“哦…他說院子裏雪深,怕回頭凍壞了酒壇,得把雪掃一掃,就沒有上來……”
我明白,段冥是不願和卓影相處,所以才找了借口不上來。然而此刻我卻無暇顧及他的情緒——侯爺再一次替我解圍,卻把自己也搭了進去。
怪不得今天早些時候,我去蠡府也無人開門,想來自是有朝中的眼睛盯著,他不願我們彼此牽累的緣故了。
“宮幬已經倒台,他們還是這般不願放過我嗎……”
“刈州降雪也不是一日兩日,可見三皇子和四皇子是早有籌謀的。”宛秋蹙著眉頭,“白曉寒又身在暗處,皇上眼下是盯著蠡府,可是如果白曉寒再施法降雪,這把火早晚會燒到我們頭上……這一局,著實難解。”
“揪出白曉寒固然要緊,可眼下皇上的心思才更要緊!宮帷這一次實實在在抓住了皇上對我的疑心,如今又牽扯到了侯爺,我真是不知從何下手了……”
薩容安慰道:“不用急。皇帝的疑心左不過是因為三皇子收買了司天監,在禦前搬弄了幾句口舌。要能讓司天監改口,此局隻怕也就可解了。”
“你說得容易,宮帷既然能讓司天監替他說話,那必然是拿住了他們的把柄。想要收買他們談何容易啊!”
“誰說我們要收買他們?”薩容笑得狡黠,“如果我說,我有辦法讓他們主動說出實情呢?”
“讓他們…主動說出實情?”
“歸螢,你可還記得我適才說的,赤炎旗那可以辨別謊言的鳳凰羽?”薩容姣好的麵容笑得愈發成竹在胸,“唐旗主當初回總壇,臨走前把這鳳凰羽交給了我,說是有備無患,以備不時之需。”
我張大著嘴看著薩容往胸口探去,將一柄柔軟的赤色羽毛放在了桌麵上。細細望去,那羽毛如輕塵飄絮,在昏黃的燭光下時而如驕陽般燦黃;時而如鮮血般殷紅,熠熠生輝,不可方物,一看便知絕非凡品。
“曲奚居然留了這件寶貝給我們…”我心中流過一股暖流,“那前些日**帷在宬玄宮想要揭穿我和溫召的兄妹關係,你怎麽不把它拿出來救我啊!”
“你傻啦?”薩容笑罵道,“上一次你倉皇入宮,我哪裏有機會把鳳凰羽給你——何況人家三皇子並未說謊,是你口口聲聲否認你和溫將軍的關係。若帶了鳳凰羽去,屆時你豈不是要在禦前**起來了?”
這一句逗得大家都輕鬆的笑了起來,薩容看到我臉上陰雲盡散,得意的繼續道:“這鳳凰羽用起來極為簡便。若想辨人說話真偽,隻消在他說完之後,將這羽毛在他的額頭輕輕一點——若是真話,便不會有任何反應;但若是假話,那這個人就會當即身上生起厲火,水撲土掩都無法撲滅,直到將人燒得灰飛煙滅方罷。”
“這麽厲害?”我驚歎道,“那我可要試試了,我來說話,你來用鳳凰羽點我。”
薩容笑著拿起鳳凰羽:“好啊,你可想好,定要說句真心真意的大實話才行啊!”
我沉吟良久,長舒一口氣道:“我很想念水晴。”
薩容不由望向卓影,二人交換了一個溫暖的眼神。薩容鄭重的直起了腰,拿起鳳凰羽的尾端,將羽尖輕輕向我額心送來。
“啊!”
身上的肌肉遽然全部縮緊,腹部瞬間傳來一陣劇烈的痛楚。我一陣抽搐的摔在了地上,眾人驚得魂飛九霄,連忙起身圍住了我。
“歸螢!歸螢你怎麽了——”
“——啊!”
我不由撕心裂肺的慘叫出來,腹部再度傳來一下又一下的,令人無法忍受的疼痛。恍惚間,我看到自己的衣服已然漫開大片的的殷紅,鮮血從一道道豁然裂開的皮肉間汩汩流出。
“這是怎麽了!”
我的思緒在劇痛中飛轉,一把抓住了薩容的袖口:“段冥…是段冥!”
“——什麽?”
腹部再度傳來尖銳如火鉗刺入的劇痛,我咬緊牙關不讓自己被這痛楚衝暈過去:“我們是互融的…快去救段冥……!”
薩容的瞳孔遽然一縮,如閃電一般站起身來,破窗從五樓跳了下去。在我自己的痛呼和宛秋卓影的哭喊聲中,我依稀聽到了薩容蘊著無限憤怒和恐懼的尖叫聲。
宛秋顯然也聽到了薩容尖銳的尖叫聲,她遽然起身向外奔去:“我去找花姨和大夫!”
“卓影…扶我下樓!”
卓影死死按著我被捅爛的下腹,已經顫抖得不可開交:“什麽…歸螢,你瘋了嗎!你現在起來會失血而死的!”
“我不會的…段冥死了我才真的會死——快扶我下去!”
卓影見我在休克邊緣仍如此堅持,隻好一手按住我血流如注的傷口,一手艱難的挎過我的腋下將我拖了起來。
“呃…”
我忍著足以令人失去理智的劇痛,被卓影攙下樓去的時候,眼前的景象足以令人永生難忘——慘淡的月光下,潔白的雪地上綻開一朵朵紅梅般的血花。渾身是血的段冥被薩容抱在懷裏,已是昏迷不醒。我看著他腹部同我一般無二的累累傷口在這寒冷的夜空中蒸騰出可怕的霧汽,不覺胃裏翻江倒海,被這淡淡的血腥味惡心的作嘔。
這一嘔不要緊,下腹的傷口被扯動開來,再度傳來撕心裂肺的痛楚。卓影再也禁不住我,兩個人一齊倒在了距離段冥和薩容數步遠開外的院子裏。
模模糊糊的,我似乎聽見花姨和宛秋的哭喊聲從很遠的地方傳來。
傷口被積雪凍得漸漸失去痛覺。麵頰被人從雪中扶起,我看見不遠處的段冥被小廝七手八腳的抬起來,直奔後樓廂房而去。失去意識的最後一瞬間,我看見了花姨滿是淚水蒼老的麵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