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二十五章 映月流光檀香寄
莫筱雨的意識恢複時,自己正躺在湖灘上猛烈地咳嗽著,口中不斷有剛剛嗆入喉嚨的水隨著咳嗽吐出來,呼吸也漸漸通暢起來,她便忍不住貪婪地大口大口地吸著微涼的空氣。
“莫筱雨你是不是傻!不會水往湖裏跳!不想活了?”蘇溟焦急又略帶哽咽的聲音從一側傳來,語氣極其憤怒嚴厲,眸間迸出的怒火幾乎要將莫筱雨吞噬殆盡,劍眉微斂難掩擔憂。
莫筱雨這才注意到身邊的人,轉頭將臉側了過去望向他。
那人隨意地跪坐在地上,渾身濕透,因著背光,莫筱雨隻能看到他身側的袖口在不斷地向下滴著水,披在身後、垂在鬢角的頭發都打成一縷一縷的,垂下來的烏發同那袖口一般,有規律地向下滴著水。
莫筱雨想撐起身子,奈何身體沉重地就好像被巨石壓住一般,嚐試了幾次便放棄了,乖乖地躺在地上,避開蘇溟的視線望著滿星辰:“對不起,我沒想那麽多。”
莫筱雨的聲音因著剛剛劇烈地咳嗽已經有些沙啞了,她能感到喉嚨有輕微的疼痛,便也不想多,做些無用的解釋。
蘇溟的怒氣卻因為她這種看似毫不在意的態度不減反增,看著她躺在地上,一動不動地望著空,他猛地俯身上前,雙手撐在莫筱雨的頭兩旁,迫使她望著自己。
隨著蘇溟俯身而垂下來的頭發不時掃著莫筱雨的臉,弄得她有些癢,抬手想要推開他,手臂卻已經酸軟無力,癱在一側怎麽都不聽使喚。
莫筱雨再次試圖起身,可她剛梗著脖子抬頭便發出一聲驚叫:“蘇溟你壓到我頭發了!”
蘇溟連忙將手往一邊挪了挪,避開了莫筱雨鋪在地上的長發。莫筱雨的頭發平日裏都是盤起來,這樣披散下來的樣子著實少見,浸濕的烏發披在腦後顯得更是黑亮,月光掠過她微濕的臉,襯得莫筱雨的皮膚白皙吹彈可破。
最終莫筱雨隻得微微側頭避開蘇溟的視線和癢饒發梢,而蘇溟竟然沒有阻止之意,隱在昏暗中的臉看不見表情。
此時隻有蘇溟自己知道他的神情,瞥見莫筱雨的那一瞬他竟想起了剛剛在湖麵上微涼的唇瓣,略帶湖水泥土香的舌尖,臉上便瞬間一陣火辣的灼燒感,一路蔓延至耳廓和脖頸。
他忍不住將頭又低鐐,讓更多的發絲垂下來擋住他的臉,他知道現在自己的臉一定很紅,不論如何都不能讓莫筱雨看見,他有些害怕她的追問,但其實他很想問問莫筱雨,到底知不知道那個……吻。
莫筱雨顯然是不知道的,不然像現在兩人這般僵持著的情況下,莫筱雨定是不管手臂怎樣無力,都要一掌糊上去的。
她見蘇溟沒有反應,有些疑惑地又將頭轉了過去,卻完全沒有察覺到絲毫異常:“你怎麽不話?”
“我為什麽要話?”蘇溟略略平複了一下自己便強迫自己看向莫筱雨,與自己腦海中不斷閃過的觸覺和景象做著激烈的鬥爭,可惜這些莫筱雨都看不到。
莫筱雨撇了撇嘴,臉上的表情更疑惑了:“你趴過來不就是要數落我的嗎?難道我猜錯了?”
蘇溟聞言一愣,才想起自己剛剛本是看莫筱雨滿不在乎的樣子實在氣急,欲要教訓她來著,可誰知自己的思緒最後卻越飄越遠。
蘇溟略顯尷尬地起了身,坐回了原來的位置,隻是這一次他的臉上終於照到了月光,他望著空與靜水,心中逐漸寧靜下來,臉上的潮紅慢慢褪去,微風拂過,他才忽覺眼眶幹澀。
“你哭過?”莫筱雨瞥見他微紅的眼眶忍不住問出聲,問完她便後悔了,她大概知道蘇溟是因什麽紅了眼眶。
沒想到蘇溟卻毫不掩飾,坦蕩地點零頭,映著月光的眸子望向莫筱雨,眼裏是看不出情緒的深邃:“對啊,哭過,所以你不覺得我罵你是應該的嗎?”
“我有時真的很看不懂你,既然這麽努力地活下來了,就應當比其他人更加珍惜才對,可我總是能看到你衝在前麵,甚至願意去犧牲自己。”罷,他看了看莫筱雨隻剩四指的右手,重重地歎了口氣。
“曾經確實是這樣的,我為了活下來進了這個村子,每學著如何耕作,如何捕魚,如何劈柴,努力拚命地學著這些我從不曾接觸的東西,就同我當初學劍一樣。”
莫筱雨頓了頓,繼續道:“我也漸漸接受了靠吃飯的道理,每逢過年也像每個人一樣去祈求風調雨順,因為我要活下去,但我也很脆弱,一場再平常不過的旱災就有可能要了我的命。”
莫筱雨覺得恢複了些力氣,便雙手撐地欲要起身,蘇溟趕忙伸手扶了一把,讓她坐了起來,她看著蘇溟眼下的桃紅,沉吟片刻道:“但這些總是會變的,我抱著仇恨堅持下去,但當仇恨無處安放時我又該如何呢?當我不知道該恨誰的時候,寶出現了,可以我活到現在也是因為寶。”
湖邊的冷風一吹,莫筱雨忍不住打了個寒噤,蘇溟將外衫脫下來,嚴嚴實實地裹住了她,柔聲道:“現在你活著不光是為了他吧,嶽之秋、常桉哥他們都活著,所以你也要活著,不管如何,彼此活著還是個安慰不是嗎?”
莫筱雨低頭看了一眼寬大的外衫,嘴角不自覺地上揚,伸手拉緊了外衫的衣襟,抬眸看向蘇溟,淺淺一笑:“我知道,不光是他們,還有你對嗎?”
蘇溟看著她的眼睛怔愣了一瞬,隨即也望著她淺淺一笑:“對,你活著便是我的光,你若是離開了,我活著也隻是我活著。”
蘇溟罷從懷中掏出一物塞到了莫筱雨的手中,將頭撇向一邊,看似隨意地道:“留著用吧,沒有別的意思。”
莫筱雨見他將臉轉向一邊,無奈地歎了口氣:他這般模樣,讓我怎麽能認為他沒有別的意思。
這樣想著,莫筱雨緩緩攤開了手掌,掌心赫然躺著一把檀木梳子,尾賭流蘇被夜色染成了暗紅,偶爾被微風吹散開來,在月光的映照下,顯得流光溢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