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零七座橋
等人們認親的勁頭過去了,群情激奮的情緒也隨之上頭。
一個個聲嘶力竭地朝著堂上厲聲控訴道:“柳門不過一群上不了台麵的妖修,竟敢視世間法度如無物,你們就不怕遭報應嗎?!”
“柳門今天要是不給我們個交代,這扇門你們是誰也別想踏出去一步!”
“我王家今天就是血濺當場,也要你們這群妖修給我們個說法!”
“什麽狗屁柳門,還少門主,真把自己當成個玩意了!”
“我看雲家抓你就是你他娘的活該!”
“好一個柳門四位門主,不過是四條長蟲罷了!”
眾人一句趕著一句越說越來了膽子,到最後什麽話都敢往出講,看堂上柳大幾人不為所動後,更是自以為他們有意退讓。
列坐在右的凡修們目瞪口呆地看著麵前義憤填膺的眾人,第一次見到有人能蠢成這般模樣。他們要是真有那個本事找柳門算賬,還能讓家人被俘去半個多月都不敢有所動作。
其中有的甚至一秒都不耽誤,急急忙忙跟被虜走的人劃清界限,生怕被牽連。
柳大四人麵色已是難看至極,若非喬何開口叫他們不要動作,怕是這會兒堂下已是屍橫遍野。
喬何自有記憶來還從未有人同他這般說過話,剛開始倒聽得有趣,後來見他們出口成髒後眉頭一皺,冷聲道:“爹爹,讓他們閉嘴吧。”
堂下眾人話說了一半突然沒了聲音,隻覺喉管閉塞,反複張口試圖說話,卻隻能發出仿佛是空氣摩擦般的嗬嗤聲。
眾人相互對視了一眼,有些後知後覺地懼怕起來,回想起自己方才的一言一行,一時間背後都滲出了冷汗。
喬何指尖無意識地繞著茶杯邊緣緩緩轉圈,細潤的瓷胚微微泛著涼意,觸感順滑。
待堂內鴉雀無聲後,他微微抬起眸低聲道:“既然你們說完了,那就該輪到我說了,不過在此之前還有一件事。”
喬何話音剛落,一個看不出人形的肉團突然出現在堂屋中央。
肉團的四肢被細線縫在了身體上纏成了個球形,身上的皮膚腐爛脫落,一縷縷像破布似的掛在身上,原該是五官的地方,此時隻能看到幾個黑乎乎的肉窟窿。
雙眼眼球被挖出後,下手之人仿佛還覺得不夠,將上眼皮嚴絲合縫地縫到了眼窩上,兩個紅通通的□□毫無遮掩地暴露在人前,讓人不敢直視。
嘴唇則被很有技巧地完完整整割了下來,滿口的牙齒也不見蹤影,隻留下一條舌頭搭在外麵,想收都收不回去。
眾人心中一冷,有些甚至作嘔出聲,方才出言不遜的眾人更是汗如雨下,求助似的看向張雲等人,卻見他們低著頭一副事不關己的模樣。
孰不知張雲此時正跟一旁的杜嶟小聲嘀咕著:“何醫師中醫醫術超群這我知道,沒想到外科她也挺擅長,這技術不去做整形醫生倒是可惜了。”
杜嶟沒好氣地瞥了眼張雲,轉開頭懶得理他。
柳大抬了抬手,座下眾人喉管一鬆,一個膽子小的頓時驚叫出聲,拔腿就想往外跑。
眼見都跑到了堂屋門口,麵前雙開的紅木大門‘碰’地一聲在眼前合攏。
喬何低聲道:“我沒記錯的話,你方才說交代沒給完前,這扇門誰都別想踏出去一步,我的交代才給了一半,你怎麽就這般著急要跑。”
那人愣愣地癱坐在地,即便能說話了卻還是半張著嘴不敢出聲。
柳三勾了勾嘴角,笑著問道:“你們既然這麽能說,倒不如好好猜猜地上這塊肉疙瘩是誰?若是猜對了,指不定我心情一好就放你們出去。”
戰戰兢兢地凡修中,還真有幾人猶豫著上前一步,想開口回話。
“若是猜錯了的話,可是有代價的。”
喬何被自家爹爹反派般的語調搞得有些無奈,側過頭低聲道:“十七哥。”
柳十七從懷裏掏出一把匕首,小心翼翼地將匕柄遞到他手中,喬何接過匕首後緩緩站起身,腳步不急不徐地向堂下走去,何子憫也起身陪在一旁。
肉球耷拉著舌頭,像是聽出了他的腳步聲,嘴裏不清不楚地喃喃著。
“喬何,喬,喬何,喬何。”
燦金色的暖陽順著天井灑在喬何身上,緩步走到堂屋正中央的年輕男子奪目到有些刺眼。
喬何對周圍人的低喃聲不為所動,徑直走到雲禮近前。
雖目不能視,低垂的眸卻仿佛直直看進雲禮空洞的眼眶之中。
隨著喬何靠近,雲禮被縫在身上的四肢仿佛被一股看不見的力量一點點撕扯開來,脫落的皮肉混著鮮血灑了一地。
暗紅色的血液沿著地磚一點點蔓延開,卻在喬何的腳尖戛然而止,仿佛被一堵無形的牆擋住了一般。
雲禮痛苦地嘶吼著卻無濟於事,整個人像是一條幹癟脫水的死魚,被用魚鉤緩緩插入頭皮,一點點提到了半空中。
他腳背緊繃試圖觸碰到地麵,麵前詭異血腥的一幕讓在座之人無不頭皮發麻。
喬何麵色不改,站在一旁聽著他近乎哀嚎般的痛叫聲,待他安靜下來後,喬何抬眸低聲道:“雲禮,你不是想跟我要解開因果結的方法嗎?”
雲禮喉嚨中發出陣陣咯吱聲,像是聲道在互相摩擦一般。
“因,因果結,解了,解了因果結。”
喬何抬起匕首,鋒利的刀鋒對準雲禮的心髒,削鐵如泥的匕首毫無阻攔地一點點插入他心口。
“方法很簡單,當雲家家破人亡之日,便是因果結解開之時。”
雲禮竭盡全力地掙紮著,卻連微微動一動四肢都做不到,隻有身體在不自覺地震顫,這僅剩的一點細微動靜沒一會兒也徹底消失不見。
雲禮,死了。
喬何神色平靜地拔出匕首,何子憫趕忙從懷裏掏出手帕,細心地幫他拭去指尖不小心染上的血跡。
隨後接過匕首包入帕中,動作溫柔地扶著喬何回到堂上坐下。
何子憫拉過喬何的手腕,仔細幫他按摩著經絡,皺眉擔心道:“我說了讓我來,你怎麽非要自己動手。”
喬何伸出手由著她動作,淺笑著溫聲回道:“我不想髒了你的手。”
何子憫聞言有些無奈,雲禮身上的每一針每一線,每一個刀口無不出自她手,要說髒了手,她這雙手怕是早就髒了。
堂下此刻坐滿了人卻寂然無聲,隻能隱隱約約聽到眾人壓抑著的呼吸聲。
有些凡修不禁回憶起不久前,他們說柳門少門主為人溫和謙遜,不敢惹事的傳言,現在想來簡直是可笑。
如果這都能算作是溫和謙遜、不敢惹事,他們真該回去好好翻翻字典。
眾人正胡思亂想著,突然聽到他的聲音,喬何的嗓音聽起來清朗幹淨又不失溫潤有禮,很是悅耳動聽,但所說的內容卻讓位列左側的凡修們心頭一顫。
“柳門與雲家之事自此便算了了,也該輪到第二件事了,方才你們誰提到了報應二字,不妨我們就從報應說起。”
何子憫不久前設計了一個玉雕的把件,形狀小巧玲瓏,專門用來給喬何鍛煉手指的靈活性。
喬何修長的指尖把玩著玉潤剔透的小把件,半垂著眸,慢條思理地重複了一遍方才聽到的話。
“柳門不過一群上不了台麵的妖修,竟敢視世間法度如無物,你們就不怕遭報應嗎。”
語畢,喬何抬眸側頭看向左側靠牆的方向,沉聲問道:“我說的可有出入?”
矮小瘦弱的男子並不知道喬何眼盲無法視物,此刻隻覺他目光如刺般直直紮在自己身上,頓時慌了神,膝蓋一軟便癱倒在地。
喬何對下麵的動靜並未多加理會,“柳門上不上的了台麵,你還不配置喙,世間法度如何也並非你一言之詞,至於所謂的報應。”
喬何手上把玩玉件的動作停頓了一瞬,淺笑著反問道:“你覺得有著守橋人作為少門主的柳門,真的會怕所謂報應嗎?”
堂下方才開口不遜的人還未反應過來,在座的眾多凡修們先亂了套,就連列坐在右,麵色相對平靜的凡修們也是神情大變,不敢置信地重複道:“守橋人,真的是守橋人?!”
一些排名靠後的凡修家族對守橋人一事知之甚少,見坐在首位的幾個家主目瞪口呆的樣子,一時忍不住好奇,大著膽子湊了過去詢問。
喬何指尖轉動,不快不慢地擺弄著把件,頗有耐心地聽著堂下現場講解《關於守橋人的一百個問題》。
聽到好笑離譜的地方甚至覺得有些可樂,卻沒有要開口糾正的意思。
待大家安靜下來後,喬何抬眸繼續道:“既然講到了報應,不如我們就圍繞著這個話題多說一會兒。”
“孫家堂第七任堂主孫易,對嗎?”
孫易聽到自己名字忍不住打了個擺,竭力裝作平靜的樣子回道:“對。”
喬何聲音冰冷了下來:“你的兄長孫錢以免費幫人卜算姻緣為餌,騙取大量年輕男女的生辰八字和姓名,隨後高價賣給雲家,雲家利用禁咒索取這些人的運勢加諸自身,但因每人每次奪取的量不多,一直未被察覺。”
孫易後背上沁滿了冷汗,張了張嘴想要罵他胡說八道,但不知為何話到了嘴邊卻說不出口。
“我們,我們有認真為他們卜算,那些運勢,那些運勢是代價,對!就是他們應付的代價!”
孫易自欺欺人般地辯解道,卻不知此話一出就證明了孫錢和雲家所作所為,孫家自始至終都一清二楚。
聽著他自掘墳墓般的辯解,喬何輕笑了一聲,眸裏卻冰冷到駭人。他轉而看向方才試圖離開堂屋,此刻正跪坐在門前的男子。
“光記得自己一個人跑,怎麽忘了帶上你妹妹一起走,嗯?”
男子姓趙名珂,妹妹小其兩歲名叫趙茗,趙家涉足醫療保健多年,光是中醫推拿館都遍布全國,數不勝數。
“你妹妹不惜出賣自身去和雲家搭上線,隨後打著行善助人的幌子高價聘請孤女參加培訓課程,承諾之後會安排她們直接到醫館就業。”
喬何頓了頓,冷聲繼續道:“倒不知為何這些孤女最後會化作一堆白骨,出現在雲家的祖墳裏做人殉,你不妨借此機會好好解釋解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