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1章 你收不收?
醫院裏。
女人又往牆上大力摔了個瓷瓶,聽到七零八落破碎的聲音,才漸漸消停下來。
護士們躲在門外誰也不敢進去,手裏的托盤中擺著各式各樣的藥瓶和紗布,以備不時之需。
“那不是經常上電視那個莊大明星嗎?”
“是呀,電視裏看著端莊優雅人模人樣的,背地裏居然跟個瘋子一樣。”
“聽說這種人因為經常承受輿論,心理壓力大得沒法想象。”
“啊。”一人露出了同情憐憫的表情,“她不會是瘋了吧?”
“說不好。”護士看了眼科室門外“臨床心理科”五個大字,歎息道,“正常人誰會到這裏來呀……”
“都給我住口!”不遠處的樓道盡頭揚起一道威嚴沉冷的女性嗓音,伴隨著高跟鞋底磕碰地板的聲音一同傳來,“這件事誰要是敢往外吐露一個字,你們就都別想再榕城混飯吃了。”
兩個小護士一驚,同時認出了從黑漆漆的樓道中走出來的女人。
陸市長的長女,陸氏集團的副董事長,陸遠菱。
聽說這家醫院就是他們集團控股投資的地方,所以誰也不敢在她麵前造次,頓時抖如篩糠,“副董事長。”
陸遠菱把皮包往助理身上一擱,撩開臉側礙事的長發,冷冷看向她們,“清時怎麽樣?”
小護士搖頭,“醫生正在給她采用減壓療法,情況有所好轉了,但還是……”
陸遠菱透過半透明的玻璃窗望著屋裏的情況。
隻見穿著鬆垮居家服的女人長發掩麵、隱約露出半張憔悴的臉,身子也以肉眼可見的速度消瘦了不少。
她作為紅遍半邊天的女明星,已經有半個多月沒有出現在公眾視野裏了,許多狗仔和媒體紛紛猜測是不是未婚先孕,所以出去安胎了,這樣的小道消息也像長了翅膀般飛速傳遍大街小巷。
陸遠菱對此表示默許。
這些媒體和新聞發稿子之前都會過她的眼,以陸氏在榕城隻手遮天的地步,若真是不能發的東西,是絕對一句都見不了世麵的。
前些日子莊清時被唐言蹊打得鼻青臉腫,丟盡了她陸家兒媳的臉,陸仰止又諱莫如深,一幅不聞不問的態度,讓她十分頭疼。
這陣子好不容易消停下來,莊清時自己又開始疑神疑鬼了。
她休假這陣子經常從噩夢中醒來,精神狀態差得出奇,動不動就說自己被人監視、被人威脅、被人加害。
陸仰止懶得理會她,她便去纏陸遠菱。
陸遠菱一開始也半信半疑。
可是後來見她憔悴得厲害,倒不像是裝的,也就多了幾分信。
所以她把莊清時接到陸家老宅裏一起住,還特意多安排了些保安在宅子四周走動。
莊清時的情況卻反反複複,時好時壞。
尤其是最近,唐言蹊重新回到陸仰止身邊,聽說他們一起去了遊樂園,莊清時簡直像是瘋了一般。
所以陸遠菱才給陸仰止打了個電話叫他回來吃晚飯。
但得到的回應十分強硬。
強硬得讓她覺得奇怪。
她不相信唐言蹊那女人的安危對陸仰止來說分文不值了,那大概就是真出了什麽讓陸仰止突然改變主意的大事了。
於是她臨時回了趟公司,再回家時卻聽傭人說,莊清時被送到醫院的臨床心理科去了。
陸遠菱如今對莊清時也是一肚子火,推門而入,居高臨下瞪著病床上瑟瑟發抖的女人,“你怎麽一天到晚就會給我惹麻煩?看看你現在的樣子,哪還有一點國民女神的範兒,卸了妝活脫脫就是個深閨怨婦,我要是男人我都不願意見你!”
莊清時本來精神就脆弱,被她這麽一罵更是委屈,“大姐……”
“你別告訴我說你想用這種方式引起仰止的注意。”陸遠菱冷漠地盯著她,“我告訴你,你就繼續這樣,把天捅個窟窿仰止也不會回來看你一眼!”
莊清時哭哭啼啼的,手指扣緊了床沿,眼淚流了滿臉,“大姐,你說過我可以嫁給他的,你答應我的!”
一提這事,陸遠菱的臉色也沉了沉,“是,這件事急不得。”
“陸相思是唐言蹊的女兒!”莊清時猛地抬頭,目光透過額前的長發射出來,無端顯得陰狠幽怨,“你早就知道是不是,是不是!”
陸遠菱斂起麵上多餘的表情,眸光若有若無的一深,“是又如何?”
“嗬。”莊清時笑出聲。
唐言蹊的女兒。
她還以為是陸遠菱和外麵哪個男人生的野種。
因為找不到人負責,所以對外聲稱是陸仰止的女兒。
畢竟,那女孩五年來都養在陸遠菱身邊!誰能想到她竟然是當年唐言蹊被“引產”的女兒!
虧她想方設法不惜以熱臉貼冷屁股地去討好陸相思。
討好的,卻是敵人的女兒。
這怎能讓她不恨。
“你明知道陸相思是唐言蹊的女兒!”莊清時恨得一口銀牙咬碎,怒道,“你想讓我嫁給陸仰止,替我的殺父仇人養女兒嗎?你到底把我當什麽!你以為你有錢有勢就可以隨意擺弄和利用別人了嗎!你算什麽——”
“啪”的一聲。
女人怨懟的質問戛然而止。
她被一巴掌打到偏過頭去,捂著熱辣辣的臉,很慢很慢地回過頭來。
望向陸遠菱的眼神,似是陌生而不可置信。
而陸遠菱卻還是保持在那方寸有度,進退得宜的高貴清雅之間。
唯獨,雙眸冷漠得結冰,“冷靜下來了?”
莊清時後知後覺地反應過來自己說了什麽、做了什麽。
一股巨大的恐懼攝住心髒,她又反手抓住陸遠菱的衣袖,“大姐,是我說錯話了,我不是那個意思……”
陸遠菱眼中的憐憫之色很濃,像是在看腳下匍匐的螻蟻,嘴角一翹,伸手掐住女人尖細的下巴,“莊清時,你說的沒錯,我就是有錢有勢,我就是想隨意擺弄和利用別人,怎麽,你若是這麽有骨氣,就從仰止身邊滾開,反正那男人不愛你,心裏也沒有你,你何必求著我也要嫁給他?”
莊清時猛地搖頭,“不,我不要,不要……”
她不停地重複道歉,直到陸遠菱冷笑一聲,打斷她:“行了,你不用給我道歉,你這張臉我看著也煩。”
“讓你嫁給仰止不是因為我有多喜歡你,而是為了他好。你應當明白你的用處何在,隻要是為了仰止好的事,我都不吝代價會去做。”
“當然,在他平安富貴的基礎上,我也盡可能想要他過得開心。所以,這陸太太的位置,是你的還是你的,但倘若他對唐言蹊那個小賤蹄子忘不掉、放不了,我也不會去管你們家長裏短的閑事。”
“自己的男人自己去爭取,別什麽事都指著我來替你做。我是不會為了讓你們夫妻和睦而不顧我與他的姐弟情的,懂嗎?”
莊清時被她一番話說的手腳冰涼。
陸遠菱的意思再明顯不過。
她就是在利用她。
她就是想讓她嫁給陸仰止。
這就是她全部的目的了,至於陸仰止和她的夫妻生活是否和睦,陸仰止是否在外麵有人,都不在陸遠菱的考慮範圍之內。
莊清時緩慢地垂下頭,疲倦絕望碾過她的每一條神經和血管,扯得她心力交瘁。
這世界上也就隻有陸遠菱一個,敢在利用別人時也這麽有恃無恐、光明正大地講出來。
而她,像溺水的人,隻能不顧一切地抓住這根浮木,無瑕去管,浮木上是否布滿尖銳的利刺。
莊清時不說話了。
陸遠菱深吸一口氣,又換了副難得的慈愛口吻,“不過,你最近這是怎麽回事?”
莊清時視線掠過麵前狼藉的病房,捏住眉心,輕聲道:“睡不好,壓力太大了,微博上也總有些不好的聲音,再加上……”
再加上聽說唐言蹊和陸相思母女相認,他們一家人開開心心團團圓圓跑去遊樂園玩的消息。
秘書為陸遠菱拉開椅子請她坐下。
陸遠菱便坐了下來,優雅地捋了捋頭發,“我聽說仰止來過。”
莊清時點點頭,“剛走。”
下午她聽陸遠菱說要和仰止一起吃晚飯,專門精心打扮了一番。
結果晚飯計劃泡湯了,因為唐言蹊,陸遠菱也不知去向,她突然就控製不住情緒了。
在家裏鬧了一會兒被送過來,醫生實在沒辦法,才聯係了陸仰止。
陸遠菱拍了拍她的手,一手恩威並施軟硬交錯的手段玩得十分嫻熟,“你也別太心急,把自己身體拖垮了對你一點好處都沒有。”
莊清時安靜了幾秒。
忽然,抬頭看向她,“大姐,我們能不能使出那張王牌,讓唐言蹊徹底消失?”
陸遠菱臉上笑容一僵。
避重就輕地回答:“她消失了,你就能得到仰止的心了嗎?這五年她不在,你有一丁點進展嗎?”
莊清時皺著眉頭,哭都哭不出來了,隻用手捂著頭,崩潰道:“我不知道為什麽,我最近經常夢見她害死我爸爸,還說要殺了我,她說她要殺了我……”
“你真是睡覺睡糊塗了。”陸遠菱不想再聽她說胡話,“這些話你自己嘀咕嘀咕就好,別拿到仰止麵前說,除非你想讓他更煩你。”
說完,她拎起包就往外走。
莊清時失魂落魄地坐在床上,良久,躺了下去。
可是翻來覆去地睡不著,又是整整一夜,睜著眼睛到天明。
……
陸仰止第三次敲門的時候,浴室的門才從裏麵被女人拉開。
“怎麽這麽久?”他沉著臉,把她連人帶著浴巾一起裹緊,又伸手探了探她手指的溫度,確定水溫沒有太涼,才道,“過來,給你吹吹頭發。”
唐言蹊一臉疲態地靠在他懷裏,身子已經困乏得不行,精神卻還是清醒得無法入睡。
陸仰止便是見到她這副樣子,才好幾次擔心她是不是在浴室裏直接昏睡過去了。
畢竟以前也有過類似的事,這女人嗜睡如命,站著都能睡著。
可是看到她眼底隱約的青灰色,他卻突然寧可她能睡著,也好過這樣煎熬著,“把眼睛閉上。”
唐言蹊著實是累了,閉著眼,呼吸均勻。
手還緊緊抓著男人的衣角。
他就這麽用手指穿過她的頭發,細細地篩著,忽然聽女人清澈沉靜的嗓音傳來:“你剛才說莊清時怎麽了?”
唐言蹊感覺到那隻在她發間穿梭的手頓了頓,男人淡淡的聲音從頭頂落下,“不知道發什麽瘋,聽說是睡不好。”
女人白皙幹淨的臉上虛浮著笑意,“睡不好是什麽大事嗎?”
她在監獄那五年,沒有一天能睡好。
陸仰止卻答:“因人而異。”
唐言蹊睜開眼,不悅地用手肘撞了他一下,“什麽叫因人而異?”
“她睡不好不是什麽大事。”他道。
唐言蹊心裏這才氣兒順了,抿著唇笑,“那誰睡不好是大事?”
男人在高出俯瞰她,眼裏閃過睿智、算計,似笑非笑,“我。”
“……”
唐言蹊被他噎住,怏怏翻了個身,“你這人真無趣。”
誰知,下一秒又被他長臂一展帶回懷裏,“怎麽無趣?”
唐言蹊不言語了,望著窗外沉沉的天幕,掰著手指算日子。
陸仰止隻看一眼就知道她在算什麽,不禁伸出手掌包住她細軟的指頭,在她耳畔低聲道:“葬禮場地和墓地已經聯係好了,我可能沒辦法推掉一整周的工作陪你過去,因為容鳶請了假,公司高層缺人手,我不好再離開太久。但是重要的日子我都會在。”
聽到“葬禮”二字,她的身體僵了僵,良久,低聲“嗯”了下。
她從他腿上爬起來,到床邊的櫃子裏取出一張銀行卡,也沒去看他的眼睛,隻把卡遞上去。
“陸仰止,這卡裏是我這些年所有的積蓄,我知道可能不夠你給他安排的葬禮和墓地的排場,但是——”
男人沒接,語氣卻陰沉了些,“你這是什麽意思?”
人都已經歸他了,還要分個你我?
唐言蹊一聽他聲音不對,忙抱住他,“仰止,我沒別的意思。但是蘭斯洛特是我、霍格爾和赫克托的朋友,他從小就過得孤苦無依,身邊隻有我們這些親人,我沒能在他活著的時候給他最好的,總是希望他死後能為他做點什麽……”
男人的黑眸裏散開幽沉的霧氣,就這麽平靜深邃地盯著她,沒吭聲。
“有點矯情,我明白。”唐言蹊苦笑,笑肌一抬卻把懸在眼眶的淚擠了出來,“但是算我求你,我不想以後回憶起他的時候覺得自己沒為他做過任何事,他卻因我而死……”
陸仰止心裏猛地一揪。
再無顧慮,把她整個攬進懷裏,急促地壓住她的唇,輾轉一番,又輕輕吻住她眼角的淚,“不哭,我聽你的,都聽你的,嗯?”
“你想為他做什麽就放手去做,宋井留給你使喚,不管我在不在,你有任何需要幫忙的事,直接告訴他。”
唐言蹊抱住他,很久很久,才空泛地低笑了下。
“笑什麽?”男人抬起她的下頜,目光灼灼地鎖住她的臉。
“我笑,我曾經以為一輩子都得不到的人就在我眼前。”
“而我以為我一輩子都不會失去的,卻一個一個離我而去。”
陸仰止聞言,一時失語。
半晌,他起身,把吹風機收好,重新坐回床上,接過她遞來的卡,想了想,到底還是如她所願,收進了錢包。
卻,又遞出了另一張。
唐言蹊茫然。
男人俯身,低沉好聽的嗓音環繞在她耳畔,“你給我的卡是你為朋友料理後事所用,我收了。而我給你的卡,是我想養我的女人,讓她衣食無憂,喜歡什麽就買什麽的卡,你收不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