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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9章 要麽生離,要麽死別

  厲東庭兩道濃濃的劍眉凜然一蹙,冷聲阻攔道:“你他媽身上的傷還沒好,逞什麽能?”


  他倒不是擔心陸仰止不能帶隊,畢竟陸家是軍政世家,陸仰止的爺爺曾經巴不得讓自己最出色的孫兒能進部隊發展、繼承他的位置,所以從小給過他不少比特種軍還要嚴苛的訓練。


  隻可惜,陸三公子天賦異稟,玩什麽什麽精,就算不進部隊出生入死,也能做前途一片大好的商場霸主。


  厲東庭扛起背上的狙擊槍,言簡意賅地四個字甩出來:“我去救人。”


  他每次用這種命令的口吻說話時,一般人都會被他壓得服服帖帖。


  可惜,這次的對象是陸仰止,不是一般人。


  他根本不顧厲東庭的阻攔,平靜地穿好防彈衣,從彈藥車上拿出一把小型手槍,拆裝都十分幹脆利索。


  勾唇淡笑,檀黑的眸子裏卻隻餘日薄煙寒的清冷,自顧自道:“也有很久沒動過家夥了。”


  “厲少,北邊有軍車靠近!”下屬突然接到消息,匯報道,“怕是他們的援軍到了!”


  兩個男人聞言同時沉了臉色,厲東庭微微握緊了手套,陸仰止卻拍拍他的肩膀,淡聲道:“外麵主持大局、布置戰略都離不開你。好好盯著北邊,別放這群王八蛋進去給老子搗亂。”


  厲東庭抬手,手心拍在他的手背上。


  而後二人同時抬手握住對方,以男人之間無聲的卻十足沉穩有力的交流方式。


  “小心。”


  “嗯。”


  地牢的布局十分繁瑣,據說是二戰時被設計出來的、易守難攻的堡壘。


  妄圖強行突破的人,都會暴露在各個埋伏點的伏擊區域裏。


  從槍林彈雨中匍匐而過,饒是鎮定如陸仰止也出了一頭冷汗,繃緊了嗓音看著身後所剩無幾的弟兄們,大喝:“人太多容易暴露目標,散開!我進地牢想辦法營救人質,你們——”


  他喉結滾動,一字一字道:“想辦法活下去。”


  身後的人在槍聲中堅定搖頭,眼睛都紅了,“三公子,我們不能讓您進去冒險!”


  爆裂聲更加大了,天花板都跟著不停的震動,地麵上已經徹底起了戰火。


  汙濁的血肉和泥土混在一起,搖搖欲墜的地牢四壁,幾乎支撐不住受傷的士兵。


  敵軍又一次發起了喪心病狂的掃射,陸仰止顧不上許多,沉聲道:“軍令如山,見我如見厲東庭!都給我散開!”


  他說完,眸色倏地變冷,伸手就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朝著某個隱蔽的方向開了一槍。


  一聲哀嚎,有人從高台上翻墜下來,頭部猛地磕在水泥地板上,身體四分五裂,手裏的槍也應聲掉落下來。


  陸仰止抬手一抹唇邊的血沫,冷笑,“厲東庭個廢物,這點事都搞不定,真他媽想讓老子死在裏麵。”


  “三公子,裏麵太危險了,您還是先撤吧!我們去就——”


  男人不動聲色的眼神裏藏著懾人的冷冽和威嚴,“雷霆的戰士在他手裏也學會了‘撤’字?你們是不是都想解甲歸田回家享福去了?!”


  那人一怔,赤紅著雙眼,大聲回道:“回長官,沒有!”


  “這樣,也沒什麽不好。”男人捂著肩胛上崩裂開傷口的地方,卻突然斜起唇鋒,一雙黑眸渾濁深沉,恍若盤古初開天地混沌,極其磅礴大氣,“我是說,戀家也沒什麽不好,我太太她也懷孕了。”


  他低低地笑,被冷風和血光吹襲侵染的眼裏多了分柔和。


  大約,便是傳說中的鐵骨柔情,“她還在家裏等我回去。”


  他,是一定要回去的。


  語畢,他重新掛上槍,目不斜視地望著通向地牢大門的最後一段路。


  這段路,大約三十米,毫無屏障。


  盡頭地牢的大門,隱隱開了一道縫隙。


  鐵門的合頁生了鏽,拉開時,有刺耳的聲響,也有蒼白的光芒從門後麵一寸寸的滲透進黑暗的走廊。


  “三公子。”雷霆最後兩個幸存的戰士也受了不輕的傷,吐字卻仍舊鏗鏘,“最後這段路,我們掩護您過去。”


  陸仰止一愣,意識到他們要做什麽時,已然來不及,他驀地伸手要去抓住,怒喝:“回來!”


  “給我回來!”陸仰止瞳眸緊縮,嗓音似被人撕裂。


  隨著一人暴露在槍口之下,安靜的走廊突然響起一大片槍聲。


  子彈沒入血骨的聲音,悶哼喘息的聲音,有人撲倒在地上的聲音。


  另一人含淚道:“您快走啊!”


  男人額間青筋暴起,眉峰跳動的筋脈愈發清晰,小臂上的血管也像要爆開。


  他說不出一個字,隻是掛上槍,步伐淩厲地衝出了重圍。


  大門被他踹開的一瞬間,身後最後一個人倒在了血泊裏,臨死前,引爆了身上的炸藥。


  整個走廊被炸得坍塌,所有人,同歸於盡。


  外麵的厲東庭也感受到了這巨大的動靜,臉色猛然白了三分,“怎麽回事!”


  “是N76,是N76!”女人不停重複著這串代號,語帶哭腔,“是我們的N76炸藥,有人……有人自爆了。”


  顧九歌是彈藥小組的,對各種型號的炸藥都如數家珍,光憑聲音和振幅就能判斷出是哪一方的炸藥爆炸了。


  是他們這邊的某個人,引爆了炸藥。


  她忽然想起入伍的那一天,長官對他們說過:你們的身體,是一個軍人最後的武器。


  顧九歌捂著嘴,險些哭出聲。


  “他媽的!!”厲東庭一腳踹在身旁坍塌傾斜的石壁上,端起槍淩空一指,雙眸猩紅道,“給老子打,往死裏打!不用留活口!”


  “厲東庭!”顧九歌死死拉著他的胳膊,“我們必須要生擒他們,要留人證!不然你沒辦法和國際刑警交代!”


  “交代?!”男人語調陰鷙,“老子還要問他們要一個交代!”


  他沉著臉,槍聲響徹雲霄,“殺進去!為弟兄們報仇!”


  ……


  陸仰止沒回頭看門外坍塌的一切,也沒能繼續往前走,而是站在原地,大掌緊握成拳。


  過了兩三秒鍾,才像緩過神來,麵無表情地踏進了地牢的深處。


  這裏的血腥味無處發散,比外麵的修羅戰場顯得更加陰森恐怖,他緊皺著眉頭,視線掃過去——


  牢房裏幾乎已經沒有活口了。


  或者說,沒有完整的人了。


  陸仰止心裏“咯噔”一聲,莫非清時也已經……


  他不是個膽小的人,但是看到這一幕,是個人都會出於本能地從心底深處生出寒顫和反胃。


  男人濃眉一蹙,出聲喊道:“清時!”


  他以步槍撐著身體,沉穩的聲線持續擴散在地牢裏,打在四壁上又反彈回來:“清時,你在不在?能不能聽見我說話?”


  某個牢房裏,有鐵鏈摩擦著地板的聲音,猛地就到了他腳下。


  陸仰止錯後一步,垂眸冷靜地打量著,卻發現是個已經被挖去雙眼割掉舌頭的男人,正抓著地牢的柵欄不停搖晃。


  雙眼裏流出的不知是血還是淚。


  他幾乎被震了下,這些年在商場廝殺什麽樣的血雨腥風沒見過,卻還是,小看了人心險惡。


  能做出這種事的,究竟是何等牲畜不如的人!


  他硬著心腸,提高聲音:“清時!”


  “仰……仰止?”


  細若蚊聲。


  陸仰止驀地回頭,在最不起眼的角落,發現了一雙好似枯井般盯著他看的眼睛。


  那麽的小心翼翼,狼狽可憐。


  他幾步上前,把她上下打量一番,發現她竟不像其他人被割舌挖眼卸掉手腳,而是完完整整地縮在角落裏,雖然瘦了不少,但好歹,沒有什麽缺憾。


  不著痕跡地鬆了口氣,攥緊的指骨也輕輕舒展開,低聲道:“你沒事就好。”她若是出了事,他就更沒辦法向爺爺和大姐交差了。


  莊清時也不知道是受了怎樣的折磨,聽到這句其實沒什麽語氣的話,卻心口一緊,哭出聲來。


  男人三下五除二地用槍杆挑開地牢虛掛著的鎖鏈,把她從牢裏放了出來。


  莊清時直接撲進他懷裏,瑟瑟發抖如同被獵鷹追擊的兔子,眼淚停不住地掉,“仰止,仰止,我就知道你會來救我的。我就知道你不會不要我的。我總算等到你了。”她越說越哽咽,越說聲音越低啞,“我總算等到你了,你帶我出去,帶我出去……”


  陸仰止本想推開她,卻發現她的小腿幾乎被什麽貫穿,傷口潰爛,未加包紮。


  怪不得剛才撲上來時力道不穩。


  男人單手扶穩她,總覺得她的精神快要崩潰了,一直在絮絮叨叨地重複著這幾句話。


  他也隻能應著,“我帶你出去。”


  莊清時仍然在發抖,“仰止,他們要殺了我,你再不來他們就要殺了我了!”


  男人沉黑如玉的眸子裏倒映著四周的血光骸骨,掠過一絲秋霜般的寒芒,“誰?”


  莊清時埋頭在男人結實而肌理分明的胸前,抱著他勁瘦的腰,感受著男人小臂上凸起的肌肉線條裏蓄滿的充滿陽剛的力量,心頭總算踏實了些,發瘋的狀況也好轉許多,“他們……那些人……”


  她回憶得很痛苦,不停搖頭,“他們要殺了我……”


  “你見過他們了?”陸仰止猛地擒住她的手腕,視線犀利無比,“到底是誰抓的你?你已經見過那些人了,是嗎?”


  莊清時被他這沉鑄的嗓音嚇住,呆愣了兩秒。


  陸仰止也意識到臉上的神色可能會嚇到精神脆弱的她,收勢住陰鬱和淩厲,生生逼出寡淡溫和的笑,“沒關係,把你知道的都告訴我。這件事我和東庭會想辦法解決,一定給你討回一個公道,嗯?”


  她這才又哭出來,搖頭,“我不能說,我不敢說,她不會放過我……”


  陸仰止把槍掛在肩上,不顧肩頭的傷,把女人淩空抱起,她瘦得感覺不到什麽重量。


  他低眸望著她驚慌失措的臉,眸色晦暗,風雨雷電一同在那片曾經深沉不起風浪的海上肆虐張揚,“清時,你說出來,說出來我們才能把他繩之以法。”


  到時候她就是最重要的人證。


  唯一一個,從這閻羅殿裏逃脫生還的人。


  莊清時拽著男人防彈衣上的繩索,哆嗦道:“那你會保護我嗎?你會保護我一輩子嗎?”


  鐵門外,有人聽到這句話,推門的動作頓住。


  陸仰止似有所覺,抬頭看了眼鐵門的方向。


  “仰止,你會帶我出去的,是嗎?你不會讓他們再威脅我了,你會好好保護我的,是不是?”


  懷裏的女人得不到安心的回答,一直不停地催促詢問。


  男人眉宇間的褶皺深了幾許,受不了她在他懷裏胡鬧,這讓他根本沒辦法靜下心來觀察周圍的環境。


  為了安撫她的情緒,他隻好道:“我會帶你出去,這次讓你遭遇這些,是我們陸家的失誤,以後,再也不會。”


  莊清時這才笑了,隻是那笑容還是牽強又蒼白,“那、那我就放心了。”


  “現在可以告訴我了?”


  女人猶豫了下,咬唇道:“是唐……唐……”


  陸仰止眉心微不可察地跳了下,陰霾瞬間蓋滿了他一貫喜怒不形於色的俊美臉龐,“唐什麽?”


  “是啊,唐什麽?”


  鐵門終是被人推開。


  鐵鏽摩擦著地板的聲音,尖銳刺耳。


  在陸仰止耳朵裏,卻也沒這道嗓音來得刺耳。


  眼裏的波濤定格在那一刹那,紋路僵硬地,從下到上,倒映著門外女人亭亭玉立的身影。


  她還穿著他離開家時那身簡單又大氣的居家服,柔軟的長發隨隨便便梳了個發髻,眉目間有慵懶有嫵媚也有一絲病態。


  那張幹淨白皙的臉龐填滿了他的視線,也填滿了他腦海裏想象出來的,她的容顏模樣。


  如果不是這個錯誤的地方,他大約會抑製不住自己走上前,把她按在牆上狠狠堵住那張微微翹起,笑得妖嬈肆意的唇。


  “唐來唐去的,沒個重點。喊個名字真是要了你的命了。”女人緋色的唇瓣開闔,冷淡又嘲弄地看著陸仰止懷裏的女人,“廢物。”


  陸仰止心底的浪潮狠狠拍上崖岸,躍起三尺高的浪頭,直接碎在了礁石上,四分五裂的,帶了些愕然和驚痛。


  很快的,女人就發現他眼底那些愕然被盡數斂起,化為絲絲不透光的戾氣,“唐言蹊。”


  他叫著她的名字,語氣尚算平靜,“你為什麽在這裏?”


  平靜裏的危機四伏,唐言蹊聽得一清二楚。


  眼前的一幕又是那麽的刺眼,她忽然覺得自己來得有些多餘。


  閉了下眸子,輕笑,“許你來,不許我來嗎?我老公為了別的女人出生入死,這麽激動人心的戲碼,我怎麽能不來看看呢?”


  “胡鬧!”男人厲聲喝道,“你知不知道這是什麽地方?刀槍無眼,傷了你和孩子怎麽辦!”


  莊清時沒想到他這時候關心的居然還是那女人和她肚子裏的——


  等等,她肚子裏什麽時候有了個孩子?!


  可是,對上唐言蹊冷豔嫵媚的眼神,莊清時又不聽話地顫抖起來,“你、你看我幹什麽,你別看我,你別過來,啊!!”


  陸仰止製住懷裏亂動的女人,“清時,怎麽回事?”


  “是她,是她抓我!是她讓那些人虐待我,是她,都是她!”


  陸仰止沉了臉,反駁道:“你在說什麽,清時,你看清楚,不可能是她。”


  唐言蹊抱臂站在幾步之遙地台階上,居高臨下,像看螻蟻般看著那個快要被夢靨逼瘋的女人。


  “你失蹤的那天,她在家裏。”陸仰止說著這番話,不知是為了說服莊清時還是為了說服誰,每個字都比前一個字分量更重上幾分,“後來她身體不好還進了兩天醫院,她沒有時間也沒有理由做這些事,你再好好想想。”


  莊清時苦笑,“你是不是覺得我瘋了,陸仰止?”


  男人驀地一僵。


  唐言蹊也挑了下眉梢,笑望著她。


  “我沒瘋,我沒有。”莊清時慢條斯理地搖頭,在男人懷裏仿佛得到了鼓勵,迎上唐言蹊的打量,很緩很慢地道,“她從很久之前就在監視我,她讓人給我寫了很多威脅我的信,用人的血,還有、還有很多可怕的事情。後來我被抓到這裏來,那些人管她叫大小姐,那些人都是唐家的人,他們一邊打我一邊說是為了大小姐報仇——他們說,要不是因為我,五年前他們的大小姐也不會被陸三公子逼到引產血崩的地步。”


  莊清時邊說邊有兩行眼淚劃過臉頰,說到最後哽咽得不成句子,“他們還差點對我……對我……如果不是我及時紮傷了自己的腿、掃了他們的興……”


  陸仰止越聽越覺得荒謬,本想止住她,卻又在餘光將對麵女人的反應收入眼底時,眸色深諱起來。


  “言言。”


  “你信她說的?”唐言蹊一步步從台階上走下來,臉上的表情沒什麽波動,陸仰止卻突然發現,他有些看不透她眉眼間的雲霧了。


  而她的眼神也那麽渾濁,不似從前清澈。


  好像眼神背後是另一個人的眼睛,在透過她,冷笑著看著他。


  監控室裏,顧況和白衣人站在墨嵐身後,聽到他笑著稱讚:“催眠的效果還不錯,我果然沒有看錯人。”


  白衣人謙遜一笑,“墨少過獎了。”


  顧況皺眉問:“效果不錯是不錯,不過你確定老大能讓陸仰止把莊清時丟在這裏?”


  “不能又如何。”墨嵐勾唇一笑,“你別看她現在神誌不清楚,但是陸仰止說的每句話,做的每件事,她都看得見,記得住。等她清醒過來再想起她的男人是如何護著另一個女人、如何質疑拋棄她的,大概也就離死心不遠了。”


  “說到底,你還是為了得到老大。”顧況聳了聳肩。


  “如果是莊清時被丟下,我自然沒什麽損失。”墨嵐淡淡道,“反之,如果是言被丟下……”


  顧況似笑非笑,“那你還賺了。”


  “讓喬治下去幫幫她。”墨嵐單手撐著頭,望著監控裏愈發模糊的畫麵,“還有外麵的人也給我撐住了。等我解決完這裏,再親自出去會會那個厲東庭。”


  顧況應了一聲,還沒離開,腳步又頓住,不回頭地問:“不過,催眠不是有時效的嗎?萬一她中途清醒過來——”


  “那就讓陸仰止死在裏麵。”毫無情緒的一句話,不假思索,“狙擊手隨時待命,倘若言有任何不恰當的舉動,就不用留陸仰止的活口了。”


  ——要麽生離,要麽死別。


  他總是不能讓他們如願的。


  嗬,什麽有情人終成眷屬?你以為你們的愛情值幾個錢?


  可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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