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3章 商稅之說
滇南各方之亂相繼平定,接下來作為定西侯的蕭鼎,自然就把目光對準了黔州。而他的這一想法自然也很快就被麾下將士所知,一時間昆州城中各營將士厲兵秣馬,做著即將東進黔州的戰前準備。
這讓定西軍中將士更感振奮,隻想盡快出兵,一舉蕩平黔州之亂。因為他們這些年來,一直就與黔州當地的勢力有著不小的摩擦,積怨已久。以往,因為各方麵緣故,為了大局著想,蕭鼎一直都壓製著麾下將士不得亂來,而這回,總算有了正當理由,許多將士自然是摩拳擦掌,想著把新仇舊恨全給報了。
隻是如此一來,各方麵的準備工作可就多了,光是兵器軍糧的調動,就是一項浩大的工程,這讓才獲救沒幾日的孫璧都迅速投入到了相關事情當中,也就李淩幾個不是西南官員的,才顯得沒那麽忙碌。
可事實上,他也並沒有閑著,既然蕭鼎都主動提了,李淩便沒再客氣,找了個機會,和白顯揚單獨一見。
此時,他就坐在白家位於昆州城南的氣派府邸的客廳之中,看著廳內豪華的布置,都有種身在洛陽富貴人家的感覺了。不過白顯揚並沒有立刻來見他,直等了半個多時辰,茶都喝了兩杯,這位西南財神才笑著進門。
一見著李淩和同行的楊晨,他便先抱拳施禮:“因為有些事情待辦,怠慢了李大人,還望李大人不要見怪啊。”
“好說好說。”李淩也笑著起身回禮,心裏則有些怪怪的,要不看這位容貌,還真有種身在中原和人談買賣的感覺呢。
五短身材,塌鼻小眼,皮膚黝黑,所有蠻人血統的特色都在白顯揚身上展露出來,顯示他血統之純正,不過他的舉止言行,卻叫人很容易就忽略了他的出身,大有儒商的派頭。
在與李淩先後落座,便又揮手叫人換茶,而後才笑道:“要說起來,本該是在下來見李大人才是,畢竟這次您可是屢次出謀劃策,為我滇南太平盡了不少心力啊,我身為滇南人,於情於理都該表示感謝。”
說著,他又再度致歉:“不過侯爺那兒不斷有差事吩咐下來,實在讓在下分身乏術,所以隻能先緩一緩此事了。”
“嗬嗬,些許事情,不足掛齒。”李淩笑著擺手道,這位不愧是大商賈,待人接物真沒話說,與之相處,讓人如沐春風,就算真有看法的,怕也早消散了,“畢竟什麽事情也沒有公務來得重要。”
“李大人說的是,這也正是我所重視的,生意什麽的,與官府大事比起來,就不值一提了。我總和人說,銀子是賺不完的,隻有地方安定了,我們這些商人才有好日子過。”
“嗬嗬,白老板果然眼光夠長遠,怪不得能賺下偌大的身家呢,實在叫人佩服。”李淩說到這兒,話鋒便是一微微一轉,“不過在我看來,真要把生意徹底做大,隻靠著與官府結下善緣,卻還是遠遠不夠的。”
“哦?李大人竟也懂得商場之道?”白顯揚已隱隱猜到了對方說這話必然有著深層意思,但還是頗為配合地問了一句。
李淩笑看著他:“不瞞白老板,其實在下也算半個商人,就是如今,在洛陽城裏還有一份書局的產業呢。當然,論起賺錢的本事,在下是遠不能和白老板你這位西南財神相比的。”
“原來如此,怪不得我覺著與李大人頗為投緣呢。”白顯揚笑著道,“不過您也謬讚了,什麽西南財神,那隻是一些生意場上的朋友說笑而已,我白顯揚何德何能,可不敢受此盛讚。”
“白老板過謙了,就連侯爺都認同您的本事,比如這次將要出兵,首先想到的就是由你來提供相關後勤,不正是對白老板你的認可與看重嗎?所以道一句西南商人以你為首,是斷不會錯的。”
他都把定西侯拿出來論證了,白顯揚自然不好再作否認,隻能是嗬嗬一聲:“那都是侯爺錯愛,白某實在慚愧啊。”
“白老板不必妄自菲薄,無論是生意大小,還是在商人中的名望,在西南諸省,你都是首屈一指的存在。”在又給對方戴了一頂高帽後,李淩才正式提出了最重要的那個想法,“所以在下以為,正因如此,您才應該有更大擔當才是。”
“更大的擔當?”白顯揚突然笑了一下,“李大人是指商稅一事嗎?”
李淩也不感到意外,平視對方:“是侯爺已和白老板通過聲氣了?”
“他確與我提過一回,這也正是李大人不辭辛勞來西南的原因所在吧?”
“正是,不瞞白老板,我身為朝廷戶部滇南主事,對本地稅賦確有不小的責任啊。不過滇南如今的局麵,卻讓人頗為難辦,其實就算沒有這次的亂象,真想讓當地百姓交出幾十萬兩銀子的稅款來,也是極其困難,侯爺也不會允許這樣的事情發生。”
“所以你就把主意打到了我們這些商人頭上?”白顯揚目光灼灼對著李淩,後者卻無半點回避,回看著他,正色點頭:“正是,這是解決眼下難題的最優之法,同時,也是對你們商人最好的幫襯了。”
“你讓我們多交商稅,卻說是對我們的幫襯?”白顯揚臉上的笑容變得有些勉強了,身為商人,對銀子上的事情自然是格外重視的。
沒有急著回應他這一問,李淩隻是笑道:“不知白老板可知道西南與中原商稅上的差別有多大嗎?”
“這個我自然是知曉的,不錯,如今西南商稅百不抽一,而中原商稅卻是二十稅一,兩者間的差距的確極大。不過,西南畢竟比不了中原,我等做買賣能賺到的銀子,和中原那些大商人一比,就更是遠遠不如了,要是真突然提高商稅,可就是要斷咱們的生路了。”
見他對兩地商稅稅率如此清楚,李淩也是一喜,至少省了自己不少口舌。但隨即,他的臉色又是一凝:“白老板,你素來以目光長遠為人稱道,怎的這次卻顯得有些短視了?”
“嗯?你這是何意?”
“稅者,可不光是官府收取,用來養官,而是取之於民,用之於民的手段而已。同樣道理,這商稅固然有一部分是會被朝廷用到別處,但同樣的,剩下還是有不少會回饋商人。你隻看到中原商業發達,卻忽視了這其實也是中原商稅遠比以往要高,才造成的結果啊。”
“此話怎講?”李淩這幾句話說得白顯揚一怔,若有所思,下意識就問了一句。
“商貿往來,所靠的是什麽?無非就是有足夠大而安定的市場,以及順暢的道路了,我想這一點白老板總是認同的吧?”李淩見對方點頭,便又道,“中原安定,自然不用說了,這是西南百姓一直所向往的,至於道路之通暢,滇南這兒倒是不錯,可黔州,卻因為種種原因,多有不足。
“當然,眼下侯爺即將對黔州用兵,說不定困擾咱們多年的道路問題就要得到解決了。但真要解決道路問題,也不是說沒人從旁作梗就能輕易做到的,還是需要人和錢的投入,那這錢又該從何而來呢?是伸手向朝廷要,還是加重地方稅賦,強行於民間盤剝呢?我想這兩者都不是什麽明智的選擇吧?”
白顯揚順著他的思路想著,也不禁點頭認同,朝廷那邊固然有這樣的意願,但各方勢力牽扯著,真想拿出銀子來,卻要等到猴年馬月了。至於加重百姓負擔,就更不可能了,別說定西侯,就是他也不會答應,那很可能釀成更大的亂子。
隨即,白顯揚就明白了過來:“所以你所說的商稅,就是用在這個地方的?”
“正是,取之於商,用之於商嘛。不光是道路的開辟,還有沿路堡寨的建立,也大可從這些商稅中提取,如此才能確保沿路安全嘛。尤其是由黔州進入中原那一片山嶺地帶,更是需要官府出人維持太平,不然光是那些滿山的野獸,就足以給許多人帶來困擾了。
“而隻要這些道路真能完全開辟出來,西南與中原完全通暢,你們的生意也就能做到中原,把西南這邊的特產販賣中原,我想其中利潤可比在此地小打小鬧要強得太多了。這其中到底是賺是虧,以白老板之精明,還看不出來嗎?”
這下,白顯揚是真有些意動了,其實在他的生意做大到一定地步後,就已明顯感覺到西南一隅已承載不下自己的雄心,隻是礙於局勢和地理才不得不忍耐而已。而現在,機會真就出現在了眼前,若真能如李淩所言,先出一些錢財,為將來開路,倒是個不錯的選擇。
“你……真有把握讓朝廷做到這一步?”
“有侯爺上疏,還有我在朝中為呼應,西南又是如此重要,我想朝廷一定不會不答應。畢竟道路一通,官軍也就能隨時進入西南,那才是真正收複兩省呢。”李淩當即表態,算是給對方吃了一顆定心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