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60章 漕幫之爭(八)
一間屋子裏,門窗緊閉,隻有一盞油燈散發光線,照亮桌前的一小塊區域。
薑思德就這麽湊在光線下,忍著痛,把嵌入肩胛骨上的一顆鋼珠用刀挑出,再往傷口處敷上金創藥。
這一連串的動作之後,屏氣斂神的他才呼哧喘息,額頭和脖子等處都有滾滾的汗珠滾落。不過他臉上卻無多少痛苦之色,有的隻是懊惱,他是真沒想到,隻一天,不,應該說是隻半日間,自己就從高處狠狠摔下,成了一條喪家犬……
要不是在從來秉承狡兔三窟的原則,居安思危地為自己留了這麽個藏身之所,隻怕現在都可能落到官府手上了。畢竟現在,他都還能隱約聽到外間有官兵人馬四處走動搜查可疑人物的呼喊叫嚷呢。
“李淩……我到底還是小瞧了你……這一局當真是輸得不冤啊!”他從嘴裏迸出這麽一句,這才用繃帶裹好傷口,取過一旁幹淨的衣服,穿好。
早知道是這樣一個結果,當時自己就不該魯莽行事的,應該與他們作語言上的糾纏,而不是妄圖一搏,反把自己給陷入了絕地。不過他也清楚,即便真那麽做了,後麵也未必真能比現在要好,因為他已經確認一點,那就是自己最大的依仗和靠山費都督確實出事了,不然李淩不會不聲不響地出現在蘇州,包知府也不會不顧一切地與自己翻臉。
所以,此時他要考慮的已不再是怎麽翻盤了,因為這已幾乎不可能成功。現在的當務之急是如何安全地離開蘇州,然後趁著漕幫其他人還不知內情,去鼓動他們,為自己所用。
可想要在這時離開蘇州卻又談何容易啊。且不說官府方麵已經撒出大量人手在滿城搜尋自己下落,就是漕幫那邊,恐怕隨著齊天鶴他們回去,揭穿一切,自己也必然已成為所有漕幫眾的目標了。
可以說,自己此時無論黑白還是水陸,都已無路可走。隻要踏出這座外人不知道的藏身之所,就會被各方之人追拿。
想到這兒,薑思德的臉色愈發難看,咬牙切齒間,突然又閃過一個念頭:“或許他可以幫我脫身,畢竟他和我,和都督……”仔細想了半晌後,他終於做出了決斷,在已經沒有更好辦法的情況下,也隻能找他了!
眼下已是三更,正是可以借黑夜躲開大部分搜查的時候。薑思德再沒有一點猶豫,便穿上屋子裏早準備下的夜行衣物,又取過兩把備用的峨眉刺分插於腰間,便開門而出,悄然融入到了夜色之中。
夜靜更深,路上除了打更的,就隻剩下巡夜搜捕的幾隊兵馬。這些人對薑思德來說自然構不成什麽威脅,讓他得以悄然穿過數條街巷,於半個時辰後,終於來到了一座位於城南桃花巷深處的院落前。
警惕地掃過一眼,確認周圍沒有任何埋伏,薑思德才繞到院子側麵,輕巧地翻牆而入。他相信,隻要見了那人,自己就有七八成把握安全離開蘇州。
可就在他一躍而下,雙足剛一沾地的瞬間,腳下本該硬實的地麵就是一軟一抖,顛得他身形陡然便是一個趔趄,向側方倒去。同時,左右有呼喊響起,更有幾點火光乍亮,旋即就變成了一根根照明的火把,將這一進院落給照了個通明一片。
薑思德頓知不妙,向側方傾翻的身子趕緊一擰,急速穩住,峨眉刺已落在掌中,便要再借力而起。可這時前方和左右已同時有數人急撲過來,同時腳下再度傳來抖動,讓他剛蹬踏往下的力道為之一滯,身子沒能起來,反而又是一倒。
也是直到這時候,他才驚恐地看清楚自己所處的環境,不但四周有數十上百名官軍正撲殺過來,腳下也並非實地,而是一張巨大的漁網,怪不得自己無法借力起身,而且還如此不穩呢。
什麽叫自投羅網,這就是標準的自投羅網了!
但即便已陷入羅網,薑思德也沒有絕望放棄,因為他已經認出了這對自己造成羈絆困擾的漁網乃是漕幫中用來困敵的四麵兜,倒也不是完全沒有破解之法。當即便是一聲斷喝,在那些個兵卒撲殺到來前,一隻腳已抬起,另一隻腳則快速一轉,勾住漁網線繩,猛然就是一個發力。
這一下竟帶得他的身體以一個急速且奇怪的姿勢直朝前方俯衝出去,居然正好就避過了那幾口迎麵刺劈而來的鋼刀。而他手中峨眉刺也趁機一個下刺,唰一下刺入漁網的空隙中,再借著身體俯衝之力往前一劃,刺啦一聲,那本就不是太厚實的漁網便被劃開個大大的豁口。
薑思德立刻抓住機會,身子再一撲一沉,果斷從漁網的束縛中掙脫出來,直接落地。腳落實地,力自生,他身形一展,再度前衝,先是一個鐵板橋順利避過刺來的兩矛,然後已衝到那兩個矛手麵前,手起刺落,正中兩人胸口,鮮血飛濺間,兩人慘叫倒飛,卻是被他刺中的同時,又被手臂狠狠擊中,打飛出去。
這時的薑思德已經顧不上這麽做會罪上加罪了,殺性大起,幾乎是跟著那兩名矛手直往前突,在他們又撞倒幾個衝上來的兵卒後,他也已來到這些驚慌失措的家夥麵前,雙刺快速而出,刺點捺提,眼花繚亂的一陣快攻,便把這幾個送到跟前的官兵給殺得慘叫倒地。
這些周圍的伏兵是真沒想到目標竟如此凶狠,眼見他出招狠辣,每一刺都能命中目標,殺得人慘叫連連,也是驚慌失措,嚇得居然就讓開一條路來,不敢再作阻攔。
見此,薑思德如何還肯放過機會,當即一麵又拉住一人,揮刺將之刺成重傷的同時擋在身前,一麵已拔步急朝前方衝去。雖然不知這邊還有什麽樣的陷阱布置,但對現在的他來說,趁著官軍混亂往裏衝已是最好的選擇了。
果然他這一衝,尤其是麵前被拿住之人從連聲慘嚎到再無聲息的淒慘結局,立刻就把所有兵卒都給震懾住了,讓他毫無阻礙地穿過一道院門,直往後院方向而去。不過怕歸怕,他們到底還是不敢放他輕易離開,居然還是遠遠地跟了上來。
對此,薑思德隻是不屑冷笑,隻要官兵沒有動用弓弩,自己就有自保的把握。而隻要再往前突,便可轉身往那邊的院牆而去,如此自然就能脫身了。
就在他打著這樣的主意,快速踏過不算高的門檻來到這下一進院落時,呼嘯聲再起,一道熟悉的寒芒已撲麵而來,正是楊輕綃的獨門兵器,月半彎。
不過薑思德對此倒也有所防備,呼嘯一起間,他已猛然把麵前之人往前一推一送,正迎向了那月半彎的刀身,同時身子則趁機一矮,身形如激射之箭矢,猛向前躥去,目標赫然就是已然現身的楊輕綃。
即便是在此等四麵皆敵,身陷重圍的當口,他也沒有完全亂了心神,知道楊輕綃身份不一般,更清楚其背後還有李淩,而這些官兵什麽的,多半就是受李淩之命在此設伏。
既然如此,那想要突圍就多了一個選擇,隻要把楊輕綃拿在手中,以其為人質,李淩自然不敢再讓人強攻自己。這個主意是在眨眼間就拿定的,薑思德的這一撲也是相當果斷,凶狠且霸道。
乘著楊輕綃的月半彎被屍體所絆,他便果斷近身,雖然對方見狀已有連續的暗器呼嘯襲來,也全被薑思德用雙刺打開,而其後退的腳步卻受月半彎的銀鏈長度的影響,居然也為之一頓。
這件兵器已跟隨楊輕綃有十數年了,她自然沒法立刻做出決定放棄,等明白局勢不妙時,人已撲到跟前,雙刺呼嘯,直取她咽喉和左目。嚇得她急忙鬆開銀鏈,身子向後一折,便是一個標準而優美的鐵板橋,總算是避過了這要命的一招。
但這卻正中薑思德下懷,他這兩刺本就是虛招。一見對方後傾,便也迅速變招,手腕一抖,峨眉刺旋轉過來,以刺柄急轟對方胸口,另一刺則是蓄勢待發,隻等攻中之後,再架於其頸。
兩人自照麵到現在楊輕綃全麵落敗隻在短短兩三個呼吸間,後方等處的官兵這時隻能是眼睜睜看著,發出連聲喝叫,卻已阻攔救援不及。而薑思德則露出了一絲得意的笑容來,這下自己真是命不該絕啊,隻要這麽個人質在手,別說離開此間院落了,就是想要安全離開蘇州,乃至江南,怕也不是什麽太大的問題了。
砰的一聲,刺柄結實地落在目標胸口,打得楊輕綃一聲慘哼,身子砰然倒地,他跟著另一隻手上的尖刺已迅然落下,直朝其咽喉而去。
而就在這時,一道比之前的呼嘯更為激烈迅速的刀風聲起,幾乎是在風聲乍起的瞬間,寒光已經到了薑思德的身前。都不給他任何反應閃避或要挾的機會,噗哧一下,刀光著體,巨大的力量更是將他帶得身體失控,橫飛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