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重生
李金山一路不停地抖動著韁繩，讓馬車持續加速，此刻他心急如焚，恨不得長出一雙翅膀，立刻飛回到母親身邊。
多虧有孫良才在旁邊跟李金山說著話，這才讓他們的心情慢慢平靜下來。
“李社長，你這急匆匆往回趕，家裏是不是出啥急事了？”孫良才有些冒昧地問道。
“唉，都說男兒有淚不輕彈，這次估計我是得痛痛快快哭一場了…”李金山一邊說著，一邊轉過頭去偷偷抹著眼淚。
到底是遇上什麽事，讓這個曾經在戰場上摸爬滾打的鐵血漢子落淚呢？
“李社長，是不是家裏遇上什麽難處了？”孫良才一時竟不知所措，隻好安慰著李金山：“您也不用太難過，都會過去的。”
“唉，孫老師，我是一個犯過錯誤的人，為了不連累家裏，我得跟家人劃清界限。三年前，我被下放的時候，我沒有告訴家裏任何人，從此就跟他們斷了聯係。唉，我也是萬般不舍，但我不想有人在他們背後戳他們脊梁骨啊。”李金山說著這些，滿臉的心酸與無奈。
“這次老母親病危，妻子在走投無路之際，找到了我曾經的戰友曾保民，曾保民今天上午剛打通了公社的電話，讓公社的人轉告我，無論如何讓我今天趕回縣醫院，遲了隻怕是見不到她老人家了。”
李金山心裏無比的愧疚，三年了，多少次路過家門口，卻不敢進去看看自己的父母和妻兒，他欠他們太多太多了。
“李社長，您也不要太難過了，您是真正的男人，換作是我，我估計也會這麽做的。”孫良才仰慕著李金山，被他偉大的人格深深折服。
“希望老母親能挺住，讓我這個不孝子能見她最後一麵。”李金山已是老淚縱橫……
“李社長，您吉人自有天相，一定會的，一定會的…”孫良才覺得自己的話很無力，很蒼白。
沉默，一陣短促卻壓抑的沉默……
孫良才想問些問題，可話到嘴邊有猶豫了起來，最後還是鼓起勇氣，直截了當問道：“李社長，您這麽正直的人，到底到的什麽錯誤？”
孫良才理解李金山，他是軍人出身，性格豪爽，跟他說話大可不必拐彎抹角。
李金山歎了口氣，默默地開了口：“孫老師，本來有些話不能對你說，但既然你也信任我，而且你是讀書人，你明事理，那我今天但說無妨。”
“三年前，就因為我的老首長家庭出身不好，一群囂張至極的小混混把矛頭指向了我的老首長，他們抄了我老首長的家，最後揪著我老首長的頭發讓他寫悔過書。我老首長那可是從敵人的槍林彈雨中走過來的，哪會對著一群小混混屈服。結果他們就把他捆了起來，公開批鬥。”
“孫老師，咱們都是外鄉人，老首長曾經救過我的命，是老首長把我帶到這，讓我在這有了家，我不能看著老首長受苦而無動於衷啊。我當眾指責這些人善惡不分，顛倒黑白，結果他們把我也一起捆起來，給我捕捉罪名。幸好革委會主任是我的同鄉，我們倆之前有些來往，他清楚我李金山的為人，他出麵才保住了我的小命啊。”曾經那些不堪回首的往事，李金山卻曆曆在目。
曾經的往事成為他人生中不光彩的一頁，但他覺得自己的所作所為問心無愧！
“從此，縣裏您是待不下去了，您隻好來到這窮鄉僻壤，為了不連累家裏人，您跟他們斷絕了聯係，讓他們不知道您的去向。”孫良才如親身經曆一般，補充道。
“對，孫老師果然是讀書人，我這一說開頭你就猜到了結尾。”李金山對孫良才不由得多了幾分敬意。
李金山繼續道：“本來想著轉業到了地方，能為老百姓做點實事，沒想到在這一呆就是三年多，唉……”
李金山歎著氣，他的心情低落到了極致，滿臉的鬱鬱不得誌。
“李社長，這個問題嘛，金子其實不論在哪，都會發光的。您看您今天不就幫三河村小學大忙了，為三河村小學的孩子們做了好事，前幾天您收了我們的水蜈蚣，也是在幫助孩子們渡過難關呀！”孫良才如是說著，李金山的好其實他早裏記在心裏了，隻是李金山自己沒有發現罷了。
如醍醐灌頂一般，李金山恍然大悟，“對啊，就像你們兄弟倆，雖然在這貧窮的小山村，但一樣能會鄉親們做好事，我之前怎麽就沒想到呢？慚愧啊，你說我這活了大半輩子，竟然不如你一個孩子，你和你哥哥一樣，真是我人生路上的導師啊！”
“李社長，您過獎了，咱們都是一樣的，隻是希望這種日子早點過去，也好讓你們一家人團聚，我也好回去看看我母親。”孫良才也陷入了深深的沉思。
他本來可以在學校好端端地上學，回家就能吃到母親做的飯菜，現在一切都隻能是一種奢望，而李金山又何嚐不是如此，三年來，多少次到家門口都得繞著走，一家妻兒老小他都不敢見，每每想到這些，隻好淚往肚子裏咽。
“孫老師，這些話三年多來，我沒敢跟別人提起過一次，今天能對你說出來，心裏舒服多了。我也盼著，終歸會有水落石出的那一天，到時候咱們再一起剪燭夜談。”李金山說完，感覺心裏輕鬆了許多。
曾經一度以為人生就此黑暗下去，無數次，李金山都想過匆匆結束自己的一生，但始終放不下一家老小，他得給他們一個交代。沒想到今天和孫良才的一番話，讓李金山對未來又充滿了信心，重燃了對生活的希望。
是啊，真正的勇士，敢於直麵慘淡的人生，敢於正視淋漓的鮮血。真正的勇士，不論被打倒多少次，都會勇敢的站起來，而懦夫一旦被打倒，就隻會躺在地上裝死。
一語驚醒夢中人，李金山現對孫良才是由衷地敬佩！他突然覺得自己很渺小，沒想到孫良才比自己年輕得多，卻早已看透了這世界的是非，是孫良才讓自己重生！
不知不覺，馬車已經到了漁泡江大橋頭，李金山停穩馬車，孫良才跳下馬車，揮著手跟李金山道別：“李社長，希望您一切順利，等著您回來。”
“孫老師，放心，我一定把籃筐給帶回來。”李金山重燃對生活的希望，這是他為孩子們做的第一件好事，他必須做好。
“駕……”隨著一聲響亮的號令，兩匹馬拉著馬車駛過漁泡江大橋，奔向遠方。
張自強呆呆佇立橋頭，看著李金山的背影消失在視野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