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5章 夜深
在我們這個時代,於個人而言有四樣事物彌足珍貴:一是知識,二是身體,三是經濟意義上的資本,四是注意力。
———阿瓦蘭迦-《時代》雜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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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會兒可能是淩晨兩尋,也可能是三尋,或許是四尋也說不定。
窗外的大霧實在太濃,即便他操縱光線來觀察也無法看出學校中央的大時鍾到底指向何時,他隻能看到濃重的大霧被狂風吹動著,此外事物實在難以分辨。
阿爾伯特靠在座椅上,坐得很放鬆。
他這會兒呆在寢室裏,其他人都睡著了,現在這兒很安靜,也讓他感覺到了舒適。
這會兒正是做事的時候。
他實在不怎麽困,所以先加會兒班,困了再睡.……也可能會通宵?
阿爾伯特運行著自己的能量循環係統,有意識地操縱其中的幾個節點,調節身體,少年實在是覺得進入狀態了,他想多思考一會兒,這個過程對他自己很有幫助。
他看了看四周。
依然是黑暗的一片。
隻能透過黑暗視覺和熱能視線的自我加持術效果看到少年們以各種奇奇怪怪的,或四仰八叉或“猿猴望遠”,或“直麵大地”或側著身作“思考者”狀的睡姿保持著安眠,空氣中回蕩著細微的呼嚕聲,不過一個個地都裹著被子,裹得挺嚴實,這個夜晚天氣照例很怪,前半夜還暖和,後半夜就冷了。
就因為這種慣例,地麵上的拖鞋都有兩雙,分涼拖和毛拖,都擺放整齊,除了有兩雙稍亂,那是兩個少年急著坐上床殺一把棋時弄亂的,他自己也被唐吉訶德拖過去殺了一把。
此外地板上特別幹淨。
寢室裏有輪流打掃衛生的約定,而且大家都會順手搞一搞,這其中還有人喜歡多弄點步驟。
少年隱約能夠嗅到空氣清新劑的味道。
那是宿舍裏一個從貧民窟裏出來的孩子做得。
這孩子,大概是物極必反吧,很在意這類細節,就是見不得髒亂,看到點髒的都很難受的樣子,似乎髒亂會讓他想起什麽。
阿爾伯特揉了揉太陽穴。
翻到筆記本空白頁。
少年一邊思考一邊書寫著,緩慢地沿著自己定好的中心和脈絡向下延伸。
他自己給自己出題,用公式或者理論解答,又在解答的基礎上提出新問題,反複在紙麵上進行推演,等這頁紙差不多了,回過頭尋找自己在什麽地方頓住了,複盤,接著重新開始。
直至整張紙用完。
才又停下。
靠在椅子上閉目放鬆精神。
默數三十秒。
又靠在桌麵上,房間裏回蕩起筆尖劃過紙麵的“沙沙”聲。
因為心思都集中在紙上,他沒有注意到自己平時習慣性挺直的背脊都彎的差不多了,幾乎快要貼到桌上去。
待再過會兒。
他才停下了演算,伸展了下肩膀,把筆記本放入隨身空間,取出要給出版社的文稿。
這是一部中長篇小說,科幻題材。
少年剛剛寫到主角文明發現一處遺跡,對著大綱開始趕稿,他覺得自己還算有精神,該趁此時多趕一趕。
阿爾伯特打了個哈欠。
手上不停,劃出一個個線條連續,比平時多幾分飛舞但仍很清晰的字體。
他不喜歡那種草書。
這部科幻小說這會兒剛寫到主角所在的文明遇到了什麽什麽災難,學者們聚集起來討論解決辦法,一個個基於現有條件理論上可行的方案被提出,剩下的就是執行,但是時間有限,幾個方案都被剔除,剩下能用的方法就仨。
他將會讓兩個失敗,第三個遇險,然後主角成功化解,再配合各方力量獲得成功。
然後它就結束。
寫這玩意耗的精力實在有些多了,近來事多,還是早些結尾為上,不過出版社那裏似乎想讓他續寫,趁熱度還在再多賺點,他們開出了更好的條件——但少年稍作思考,還是決定斷掉它。
再寫下去循環就沒意思了,多賺少賺無所謂。
當然,結尾之前先把下一本的大綱寫好,他還得繼續寫作,現在的身體年齡太小,他實在找不到別的賺錢途徑。
這會兒要是有音樂就好了,他想。
當然,他隻是想想而已,到二十歲以前他是絕對不可能有那種娛樂用具的,一切以學業為重,一切為目標準備,在達成條件以前,什麽都隻能是想想而已,能攢多少,就是多少,他知道不流通的資本不產生收益,但自己又能怎麽製造流通呢?
慢慢來吧。
阿爾伯特揉了揉頭發。
又打了個哈欠。
接著看向左邊。
少年聽到有人醒了,在左邊下鋪靠窗,是埃米爾。
他搖了搖頭,繼續寫自己的東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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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點冷。
瘦小的埃米爾打了個哆嗦,抽了下鼻子,難受的動了動,他聽到有悉悉索索的聲音。
艱難地抬起頭,睜開沉重的眼皮。
再為雙眼加持上黑暗視覺和熱能視線。
看到床位旁的桌邊有個人影。
是阿爾伯特。
身材精瘦的黑發少年隻穿著短褲,披上毛毯,趴伏在書案前,認真仔細地,和平時一樣平靜地書寫著,隻是皺著眉頭,似是想到難處,停下筆來,又舒展開,繼續順下去。
借助修行增強的感知,埃米爾看到了他眼睛裏的血絲。
“.……班長?”
黑發少年轉過頭看了他一眼,就將注意力集中回紙上。
“什麽事?”
“嘶……”他用力地伸了個腰,艱難的讓遲鈍的思緒動起來,看了下周圍熟睡的室友,和窗外漆黑的夜,問,“班長你還沒睡啊?”
“嗯。”
少年左手掩嘴,打了個大大的哈欠,一邊擦著眼角的淚一邊回道:
“寫點東西,還不能睡。”
然後又看了他一眼。
“睡吧,還早著呢。”
“班長你不睡啊?”
“再等等。”
“哦……”
他躺下,閉上眼睛。
沒過多久就發出了細小的呼嚕聲。
而黑發少年一直坐在桌前書寫著,很久,很久,筆尖劃過紙麵的聲音才停止。
他起身,動作很輕地把椅子擺正,坐到床上。
然後一蓋上被子。
就睡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