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 五公四堂
多日來,展昭雖足不出戶,但對整個赤王府的情況倒是粗略有所了解。消息來源之一自然是小戚,至於其二麽……不得不說有時看似沉默寡言老實木訥的家夥也不是那麽靠譜的。
耶律宗徹原本將身邊得力近衛溫嶺派去展昭身邊,一方麵是為了聆風別院的安全,一方麵也是為了變相監控裏麵的一舉一動。但他一定做夢都沒想到,溫嶺平時看著一言不發,卻是個十足的武癡。當展昭在後院演練了一套菀花劍法,那不同於別的靈動劍法而顯獨有的慢招瞬間將溫嶺吸引住了。他跳入院中提出比試,而展昭也欣然應下。至於結果,溫嶺終於明白為何王爺遣他來時隻說要他保護聆風別院,卻一個字都沒有提過保護展昭個人安全。因為眼前這個身板看似比契丹文官都要孱弱的男人竟強得不可思議,讓他幾乎想不出契丹境內還有誰人的武藝可以勝得過他。不僅強,那人每一劍都擁有獨特劍意,而那映襯在劍意下的身姿更是優雅地前所未見,叫人目眩神迷。
自此之後,溫嶺每日都技癢難耐要與展昭過上幾招才罷休,輸了的代價就是必須一五一十回答展昭的問題。當然,展昭提問還是很有技巧的,看似零散隨意無關緊要得很,但與小戚那得來的訊息兩廂一湊也很能整理出一些東西來。
他的確對耶律宗徹的隱秘沒有興趣,但身處這個赤王府他卻不得不謹慎小心。既然那個薑長生能輕易對他動手一次,那就可能有第二次,又或許會出現第二個薑長生來尋麻煩。他自不懼這些宵小手段,但為了心智有缺的月如,不得不小心提防。
展昭了解到這位赤王作風大膽,愛好男風的癖性毫不遮掩收斂,搞得上京人盡皆知。王府中收容了不少容貌不俗的少年俊秀,大多充作侍人,有別人獻來的,也有自己勾搭上的。在這些侍人之中,有五人別有不同被尊稱公子。其中為首的“戚公子”小戚因自小與耶律宗徹有舊加上身份神秘特殊自是不提,而其餘四人不但深得其心,更各自擁有不俗才能,為此這位赤王大手放權將麾下四堂交托他們以示信任,因此私下亦被喚作“五公四堂”。
赤王府在上京占地極廣,四堂分東西南北坐落在府中四個方向,內部製度嚴明獨立,各有著重。其一奇巧堂,便是那日前來挑釁的薑長生隸屬。別看那薑公子武功平平,手卻十分精巧,擅長製作機關暗器、調配毒(du)藥。可能因為總是沉迷在這些世人眼中的奇技淫巧上,所以人雖貌美,行事卻端的毒辣;其二千機堂,則是一個叫做沈碧書的漢族子弟掌管的謀士聚集地。這個沈碧書很是了得,年紀最長,已二十有四,容貌是五公子中最不出眾的,甚至遠不及一些侍人。偏偏胸有溝壑計謀百出,手段更是不俗,每每赤王領兵打仗都要帶上他;其三演武堂,由海蘭爾統領,專門用以訓練近衛、死士。這海蘭爾也是個奇人,看著嬌小可人,卻力大無窮,武力值爆表。少時混跡中原拜入各門各派偷學了不少駁雜武學,十五六歲回轉契丹再度拜入一神秘門派學藝,之後因緣際會被耶律宗徹收在身邊;至於最後的七星堂,乃是與白玉堂有舊的柳如蕙把控。七星堂負責內外一切諜報工作,可以說是整個赤王府的耳目。
那日文德殿接旨送親後,白玉堂也將事由經過都告訴了展昭,包括柳如蕙對其有意也一點沒瞞。展昭初時甚是震驚,但回神後反鬆了口氣:總算,也不是隻有他一個會招來男子的愛慕。
隻要想到已有數個男子對他生出有違倫常的感情便弄得他心力交瘁,尤其趙禎的傾情更是給予他當頭一棒。其實這段時間閑在赤王府他也有仔細想過,早二十年間一個不曾碰到,何以短短的一兩年便如雨後春筍般紛紛冒了出來?實在太過詭異。後來他想起當初紫謹在神權山莊的一席話,言他曾讓自己長期服食過一種藥物,其藥性一直留存體內,能誘導情感有偏向的人對他萌生情意。原本以為紫謹是為了氣白玉堂亂說一通,如今回想,紫謹其人傲氣得很,性情所致似乎從不屑騙人,而他所說的每一句都是再真也沒有的大實話。展昭又回想起無論白玉堂還是趙禎都曾言他身上有種若有似無的香味,莫不是便是由此而來?這麽說來,一切問題根結居然都在紫謹身上,隻要找到他,解了身上的藥性,想必一切都能恢複如常吧。
這日,許久不見的耶律宗徹突然來了聆風別院,笑著說讓展昭一直悶在王府乃招待不周,想領他出去轉轉。展昭自從得知這位赤王喜好男風就對其人心生抵觸,不欲多作接觸。但多日來對方的確守禮有加,無任何不軌行徑,似真對他毫無念想。不過正所謂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繩,謹慎起見也為了確認,展昭仍決定試探一番。
他道:“出去也好,隻是不知能否到漢城一趟,展某想尋一款熏香。”
“展大人喜歡熏香?本王真是失察,竟從未發現。”
展昭笑道:“這便是王爺有所不知了。我宋人無論男女,但凡家境殷實的,多半有以香熏衣之習。”
“熏衣自漢流傳至今,本王自是知道,隻是沒想到展大人如此不拘小節的江湖兒女竟也好這一口。就不知展大人想尋的是什麽氣味的熏香,本王可讓下仆代為采買?”
“那是一款很特別的熏香,我出使時曾隨身攜帶一些,不過已經快用完了。此時衣袖上還有一點餘味。”說著抬起衣袖送到赤王近前,眼神看似平靜,卻附著了一絲不易察覺的緊張。“不知王爺可覺得有什麽不同?”
耶律宗徹用力嗅了嗅,費解道:“奇怪,本王怎麽什麽都沒聞到?”
“王爺當真聞不到嗎?”展昭故意又趨前一步,以致兩人近在咫尺。耶律宗徹愣了下,總覺得展昭的行徑有些反常,但一時又說不出個所以來。而展昭看耶律宗徹表情不似作偽,心中大大鬆了口氣,隨意道:“聞不到便罷了,那香本就奇特,除了嗅覺十分敏感的人,旁人的確很難察覺。”
“原來如此。”耶律宗徹不知展昭是在試他,不以為意道。“那這熏香……?”
“這熏香即便在汴梁也隻有特定的店鋪才有,展昭所請估計是強人所難了。王爺不必放在心上。隨緣吧。”突然轉變話題道:“不知王爺想帶展昭去哪裏一行?”
“其實去哪都行,關鍵是展大人與本王必須在眾人麵前現身露個麵,不然徒惹我那可汗皇兄懷疑便不好了。”見展昭麵色不太好看,耶律宗徹笑道:“展大人不必緊張,本王並非要你裝出與本王恩愛的模樣,展大人一切如常便好。”
展昭皺眉,“如常?包括不用給你好臉色?”
本意譏諷,哪想那耶律宗徹竟認同地點了點頭,道:“自然。展大人平日待本王態度如何,便如何。隻需別在外人麵前太落本王麵子即可。”
如此展昭也不好推拒。既然到了契丹,得知契丹可汗有意侵宋,作為朝廷命官的他自是責無旁貸,但凡有絲毫可能也要設法探取消息,防範於未然。等安頓好月如,兩人便一前一後向外走去,路過回廊時正撞見依欄喝酒的薑長生。
薑長生乍見耶律宗徹露出一臉驚喜,正欲笑著迎上前去,但當留意到跟在耶律宗徹身後的展昭,笑容頓時扭曲成一團。隻見他忿忿砸碎手中酒壺,便一瘸一拐地走了。
展昭心裏正納悶這薑長生什麽時候腿腳受傷了,便聽身前的耶律宗徹不鹹不淡道:“展大人是本王的座上賓,長生不懂規矩冒犯了你,自是要受些小小懲戒。”說著,便領展昭出了王府。
府外早有人備好馬匹,兩人各乘一騎在十數名近衛的護擁下向城外駛去。
耶律宗徹此行身著契丹貴族常穿的黑金華服,狐絨於衣袖領口處條條滾邊,□□乃是一匹黑馬,騎坐於上人馬一體,豐俊非常。因契丹人身材偉岸,這馬也顯格外高大。相比之下展昭所騎的棗紅馬就矮了不少,不過展昭也是個識馬人,這馬渾身油光發亮,目光炯炯,神氣活現絲毫不遜色一旁的黑馬,尤其跑起來步伐穩健,腳程非凡,便知不是凡物。當出城跑了一段距離,棗紅馬脖頸部位慢慢流出汗來,汗色發紅,叫展昭大感震驚。一個急刹勒停,不自覺伸手摸了摸,果然沾染指尖的汗液鮮紅似血。他不敢置信道:“這……這竟是汗血寶馬?”
耶律宗徹馭馬回轉,不以為意道:“展大人不必驚奇,可汗與你比試能用塞外珍珠,怎麽,本王拿出汗血寶馬很稀罕嗎?走吧,遲到了可不好。等候我們的人可都沒什麽耐心。”
“這是去哪?”展昭越發好奇了。
耶律宗徹揚眉,一甩馬鞭:“巡營。”
“巡哪個營?”
狂縱大笑已然遠去,隻有笑聲不斷回蕩空中。
“自然是本王的赤練軍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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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月17加更一章!慶祝我的75二十二年紀念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