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十) 對陣
展昭此言一出,宴會場上一片肅靜,然不消須臾,但凡聽得懂漢語的契丹將領皆烘堂大笑捧腹不矣,其中一個更是毫不客氣對展昭嘲諷全開:“喂,我說你這宋官到底懂不懂行軍打仗是怎麽回事啊?你當千軍萬馬從中取上將首級是地裏拔根蔥摘個菜那麽簡單嗎?簡直可笑至極!”
聞羽見展昭視線冷冷斜睨過去,遂接口道:“這位將軍話不中聽,卻也不無道理。戰場廝殺博弈畢竟與武鬥不同,僅憑一己之力就想力挽狂瀾,恐怕沒那麽容易。”
“那聞將軍又是否聽過一力降十會?”展昭反問。
“願聞其詳。”
展昭道:“戰略的生成在於對戰雙方實力相當。即便偶爾有差距,也不至於數量相差到誇張的地步。就好比以一當十,若個體能力相仿,則可用戰略拉近數量上的差距。可如果換作以一敵百一騎擋千呢?戰略上又能發揮多少功效?展某並不否定戰略的作用,然戰略終究不過輔助之物,在絕對的實力麵前,一切謀略詭計皆是枉然。”
“你莫不是想說你就是那個擁有絕對實力的人吧?本將軍見過眼高於頂的,像你這麽狂妄自大倒是首見。”嘲諷過展昭的將軍再度嗤之以鼻。隻是不待他放聲大笑,便覺有什麽東西抵喉,觸頸冰涼。當他發現席上切肉小刀不翼而飛,而展昭的臉不知何時近在咫尺,他的眼睛便駭得瞪若銅鈴。直至對方拿走他懸在半空的酒杯,以刀柄塞入取而代之,僵硬的虎軀才尋回一絲幸存的溫度。
展昭用行動當場證明了他有能力施行“擒王”之計。畢竟剛才別說被擒拿的當事人沒瞧見他是怎麽過去的,會場中絕大多數人雖瞧清了,卻完全反應不及——輕功之高,足見一斑。此刻回轉,望向那立在正中的女將軍,見其非但不曾流露一絲輕蔑,更甚地眼含欣賞,從頭到尾目不轉睛親睹全程。
“展大人輕功絕世,果真非同凡響。或許恰如你所言,你確能以卓越武力擒住敵首,扭轉戰局。隻不過同樣的軍隊經由不同人率領,其威懾力也是天差地別。”踏前一步,聞羽笑容複揚,自信滿滿,可掬可捧。“展大人對自己的‘擒王’之計篤信不疑,倒叫聞羽技癢難耐,忍不住想要討教一番,不知然否?”
展昭忽而緘默,聞羽見他既不應,也不否,貌若平靜,然那藏在骨子裏睥睨四方無比從容的樣子仍是給人很大的壓迫感。她命女兵將沙盤撤下,如實啟奏可汗,欲以攜來的五百捷豹營女兵對陣。哪知可汗還未發話,一旁侍奉的格多羅突然道:“展大人可是僅憑一己之力橫掃赤練軍中無敵手,又豈會看得上捷豹營的這些女兵?”
想到適才與述律塔姑比試時的所作所為,捷豹營在場的幾個女將當場拍案而起,怒目瞪向展昭。見成功挑起雙方矛盾,格多羅才又裝出一臉善意地對聞羽道:“聞將軍縱是稀世之才,對上這麽一位大宋高手,也理應小心應對,莫要一著不慎敗走麥城才是。”
聞羽心知他蓄意挑撥,然不確定格多羅所為是否可汗私下授意,故試探道:“那耶律大人以為如何?”
格多羅畢恭畢敬向可汗行禮道:“依臣看,不如讓駐守此地的驍狼營再借兩千五百人給聞將軍,陛下以為如何?”
眾人倒吸一口涼氣,從五百直接提升到三千,這擺明是要整垮那宋使啊。豈料可汗還沒說什麽,那大宋來的護衛冷不丁心高氣傲丟出一句“確定三千人夠了嗎?”,再度引爆整個宴會場。聞羽在一片嘩然聲中隻覺火上心頭,心想她本有意相幫,勝負還在五五之數,哪知這展昭當真不識好歹,如此也沒必要手下留情,於是當場又討要了兩千,湊齊五千之數,打算與展昭一較高下。
與宴眾人一聽竟要進行如此大規模的比試,且可汗還答應了,俱熱血沸騰雀躍不已。不過考慮到五千對一,人數相差實在過於懸殊,可汗故作親切問展昭是否要增派己方人手相助。不等展昭婉拒,赤王耶律宗徹突然上前一步笑道:“還是陛下思慮周全。展大人在契丹無親無故,手邊缺少可用之人。不過他既是臣弟的座上賓,臣弟也不好視之不理。展大人這方的人員安排便由臣弟這廂代勞了。”耶律宗徹見可汗聞言臉色狠狠一沉,知其憂心什麽,遂安撫道:“陛下放心,人貴在精而不在多。不然又如何體現本王相中的人的價值呢?”
耶律宗釋強笑。“如此甚好,朕也十分期待。”擬定好比試地點、武器製式等等問題後,可汗再度麵向展昭聞羽道:“那兩位,準備何時對陣比試?”
聞羽剛想說“明日”,卻被展昭搶言道:“擇日不如撞日。一炷香後便可開始。”聞羽聽罷眉頭深鎖,開始意識到展昭圖謀為何。這人看似時有莽撞言辭,實則內有乾坤,步步為營。若此番對陣,真如其所言在她指揮下亦有擒首的實力,那這個大宋來的武官也太可怕了。
未有片刻耽擱,聞羽尋了驍狼營主將組織抽調人手。而展昭這邊,耶律宗徹與小戚從帶來的赤王府人馬中精挑細選出十二名忠心且武藝高強的近衛,命他們此番比試唯展昭馬首是瞻。剛叮囑完畢,就見柳如蕙又帶了三名七星堂諜者過來。其中一人正是適才拋匕首給他的冷麵侍衛。展昭禮貌地再次頷首示意,誰想那人也不知是害羞還是孤僻,頭垂得極低,生生退了一步,躲到另兩人身後去了。
柳如蕙道:“這三人是我此次帶來的七星堂高手,想必一定能對展大人有所益助。”
展昭拱手謝過。他雖有自信單槍匹馬直搗黃龍,但既然得了幫手,自沒有棄而不用的道理。略作思量,與這十五人圍成一圈將任務依次指派下達。
時辰一到,可汗領著宴席上所有大臣宗親浩浩蕩蕩去往營地之北的點將台。
那點將台依山而建,地勢頗高,正好可把下方聞羽眾將及排列的陣隊看得一清二楚。聞羽此時已換下貴女裙服,身披銀灰鎧甲,一改先前端莊美麗,變得英姿颯爽至極。惹得一些初見的人眼前很是一亮。
因不知除北麵的點將台,展昭會從哪方位攻來,聞羽將五千人散成半圓形,呈外鬆內緊構架,以便隨機應變,變化陣型。
比賽的牛角號剛響起,一隊人馬便自西麵底線處強攻而來。前鋒校尉述律塔姑喜滋滋道:“將軍,果然不出所料,壓著邊界而來。”說完就欲集結人手向西麵逼近,卻遭聞羽擺手阻止。
“不急,靜觀其變。”
那隊人馬一開始勢如破竹,深入腹地後續乏力反被相繼掀翻馬匹,引發一片持久混戰。聞羽冷眼旁觀,看了一會反要傳令兵通知前方將士不得妄自行動,以固守自身附近防禦為首任。就在一眾副將不解聞羽所為,卻見她露出一個迷之笑容:“好戲就要開鑼了。”
話音方落便聽西南某處“轟隆”一聲塵土飛揚,附近立即有人大叫“中了中了”,隨後一哄而上將人從鋪設的陷阱裏抓起來。一旁隸屬驍狼營的某副將恍然,不由佩服道:“聞將軍果真神機妙算。”
按說一支軍隊最重要的是如指臂使的掌控力。然聞羽初時雷厲風行選好驍狼營軍將後並未好好整合加強自身統率力,而是命他們爭取寶貴時間搶先一步設下陷阱。驍狼營眾將曾奇怪這是做什麽,現在看來這奴隸出身的女將軍確有其高瞻遠矚的軍事天分。仔細分析也不難得出,估計很少真有人能正大光明突圍這支五千人的大軍。既然強行攻擊不行,那施行調虎離山之計自在意料之中。展昭若打著渾水摸魚潛伏進來的算盤,便正中聞羽下懷,畢竟任誰都不可能想到有人竟會把陷阱隱藏在大軍布陣之中。
五千人的列陣雖呈半圓,卻不著痕跡分成三層。最內層由捷豹營五百女將心腹固守;其外是驍狼營一千五百的精兵嚴防;而最外一層則由三千普通士兵組成,他們分布鬆散看似漏洞百出,實則每個漏洞下都可能隱藏了一個契丹最土最夯卻也最實用的捕獵陷阱。此刻抓到了人,眾將神色一鬆正欲談笑風生,誰想聞羽麵色不改凝重,道:“高興的太早了,還沒完呢。”
果不其然,稍後多處陷阱淪落,有人被抓,有人奮起反抗,一時間外圍亂成一鍋粥,壓根分不清到底局勢為何。而在這眾多觸網的人中有一人的存在特別紮眼。其人身著驍狼營士兵服飾,卻身法詭異,騰轉挪移,一沾即走。接連踩中陷阱,卻毫發無傷,相反一路突破漸漸攻到了驍狼營精兵處。
眾副將議論紛紛。述律塔姑道:“將軍,此人定是展昭無疑。末將請命願帶一隊人馬殺一殺這宋人威風。”
聞羽莫名覺得哪裏不對,但又說不出所以然來,隻得點頭同意,心想試探一下虛實也好。述律塔姑遂領上十二騎衝向那人。聞羽隻見這隊人馬氣勢如虹,然還未到得對方跟前,不知為何述律塔姑馬頭一轉竟折身返回。那高手見了,一反常態,急起直追,把述律塔姑等人輕易拖下馬,纏鬥起來。這可把捷豹營其他女將給惹急了眼,紛紛請戰。
聞羽見述律塔姑等人被壓製,也是心急如焚,但她習慣了越急越要冷靜。突然像是想到了什麽,左右掃視,當目光最終落定某個點,心倏地一沉。臉上升騰起一種憤怒的表情,那是被人欺騙後的憤怒。一聲大喝將身邊所有喧嘩俱收攏了去,硬聲道:“都仔細瞧清楚了,展昭在那裏。”
順著聞羽手指的方向,對上的竟是最初那隊自西麵攻入的隊伍。原來在眾人被那些相繼落網的人吸引目光之時,那最初的八人隊竟神不知鬼不覺行進至半程。
此時的述律塔姑當真苦不堪言。她近身一瞧高手不是展昭,而是當初拋匕首給展昭的冷麵侍衛,便心知不妙被騙了。可不等她策馬回轉,就被扣下了。那人雖顧念她是個女人,手下留情了,但不知為何她總覺自己好像被莫名針對了。
她氣哼哼道:“你這混賬東西,要麽殺了我,要麽放我走。這麽折騰算什麽意思?”
誰想那侍衛始終冷著臉,也不回她,而是突起一腳踹在屁股上將她踢飛出去。
述律塔姑摔了個狗吃屎,羞得滿麵通紅,怒罵道:“王八蛋,老娘跟你拚了!”說著就要攔腰去抱那侍衛,又被對方近身反手摔出去。
腦袋摔懵之餘,隱隱約約聽到對方說了句話,可惜她不懂漢語,如果她懂,一定會更暴跳如雷的。因為對方說的是——“就你這種糙娘們,也敢口出狂言讓他給你暖床?不自量力!”
所幸雖無法回稟,但看軍中調度也知道聞羽定是看出破綻,重力出擊了。述律塔姑叉腰大笑。“你攔著我有什麽用,那個展昭的雕蟲小技還不是被將軍看破了?”正自得意,眼前就是一花,那侍衛竟丟下她,徑自向展昭方位掠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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感覺整個人都混亂了,不知道自己在寫什麽,怎麽改都不滿意,隻能兩眼一閉發上來了。
本來想兩章合並發的,但實在寫的一點感覺都沒有,一整天就擠出這麽點東西,為了不算食言,先發一章,算是補周三的份。下一章明天晚上12點前再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