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百四十四) 夜聊
紫瑾剛回到自己的房間就發覺屋中有人。
耶律宗釋背手站在那兒,神情有那麽點陰鬱。他見紫瑾回來,不似從前那般各種熱絡,而是眼神冷淡,一言不發,似等著紫瑾先開口。
“可汗來我屋做什麽?”瞟了眼門外本該有人執守,如今空無一人。紫瑾冷哼。“擅離職守,真該拖出去打一頓。”
耶律宗釋不笨,怎會聽不懂紫瑾的言下之意?明著紫瑾在說手下,實則是不高興自己動了他的人,貿然進了他的屋。“朕有些話想跟少宮主單獨談,不便有外人,所以找人清了場。”
“想找我談,可第二天請早,何必深更半夜跑人房間敘舊?雖說如今形勢比人強,你終究還掛著可汗的名頭,還該顧念皇家的體統。”
也是紫瑾放肆慣了,即便可汗也從未給過好臉色。以往耶律宗釋欣賞他的性子,自然由著他出言無狀,但曾經有多縱容,如今耶律宗釋心裏的火燒得就有多旺。
耶律宗釋冷笑:“那少宮主又如何?深更半夜不歇下,又是跑到哪裏私會情郎去了?那個姓展的大宋護衛有那麽好嗎?讓你們一個個趨之若鶩。”
“你派人跟蹤我?”紫瑾表情沉下來。
“少宮主何必說的那麽難聽,你在宴席上都表現得那麽明顯了,怎麽,就把朕一個人蒙在鼓裏啊?還是說赤術什麽時候已經跟你牽上線,願意用他那新歡來換一個可汗之位?少宮主是準備放棄跟朕的合作了?”
紫瑾聞言,先是愣了片刻,隨後哈哈大笑。“原來可汗對自己那麽沒自信啊。”
他竊瞟了眼屋外以及房頂,已感知到在他其外有數十道不弱的氣息隱匿。他臉上掛著邪魅的笑容,一步一步逼近耶律宗釋,直至麵對麵相視。“如果我說是,你是不是打算對我動手?”
耶律宗釋不答。
紫瑾繼續迫近:“你知道,你動手的後果嗎?殺不殺得了我還兩說,而你,一定會死在紫嬋宮。”
“少宮主,朕從來沒想過要傷害你。在你還什麽都不是的時候,是朕,義無反顧的支持你。你驅使驍狼營擅自攻打紫嬋宮,害朕損失慘重,事後還被紫嬋宮主問責。朕都毫不猶豫替你扛了,何曾抱怨過一句?事到如今,你居然為了一個男人,而且還是宋人,打算與朕分道揚鑣、反目成仇嗎?”
在耶律宗釋想來,赤術不愛展昭,自然能拿他當籌碼與紫瑾交易。紫瑾親口承認,顯見已被愛情衝昏了頭腦,哪還記得與他的盟約?
耶律宗釋的慷慨陳詞讓紫瑾略略有些動容。他聽出來了,即便憤怒,這位契丹可汗也沒打算對自己不利,那些高手,也許隻是為了護衛安全的。
紫瑾突然拽了把耶律宗釋讓他靠近自己,趁機附耳悄聲道:“讓你的人待命別動,我們裏麵說話。”待把耶律宗釋引入裏間,紫瑾彈指打中牆上某處開關,四周牆體突然落下石板,將兩人困在小小的鬥室內。
耶律宗釋大驚:“你做什麽?”
“莫慌!這樣就沒有人能聽到我們的談話了。”
耶律宗釋見紫瑾不複先前冷漠,反而語氣溫和下來,心中不禁疑竇更甚。
“有很多事,事發突然,我沒來得及跟你通氣。正好今夜趁此良機,我等推心置腹一番。”
“少宮主請說。”
“我這人最煩與人虛與委蛇,所以我必須知會你,那個展昭,我確實看上了。那日行圍宴上,第一眼看到他如謫仙下凡的模樣,就深深印在了腦海裏,揮抹不去。”
耶律宗釋好容易消化這番驚世駭俗的話,像是想到什麽,問道:“所以夜獵之時,少宮主不是躲懶,而是去找那展昭了?”
“你怎知道?”紫瑾奇怪。
“那日夜獵,少宮主唇齒間曾散發出微弱的醉花蔭香氣,可朕記得你不曾飲過此酒,就算飲了,香氣也不可能如此之淡,除非……。”耶律宗釋老臉一紅,眼珠亂轉,不好意思繼續說下去。不過如此一理頭緒,所有先前的疑惑皆豁然開朗,契合到了一起。
紫瑾沒想到夜獵時就被可汗發覺了破綻,此刻倒是慶幸自己這份坦白。他邪邪一笑:“你說的不錯。我紫瑾想要什麽,就一定會去爭,一定會想辦法搶到手。”
“可朕看那展昭似乎對少宮主沒什麽好臉色。”
“無妨,他終歸會是我的。所以有一些話我必須告誡可汗陛下,其他人你動就動了,我無所謂,但是展昭,你若擅動他一分,當知得罪我的後果。”
耶律宗釋神色凝重,暗自思忖,不知在想些什麽。
紫瑾撂完狠話,表情突然一轉,變得柔和下來。他拍了拍耶律宗釋的肩頭,笑道:“其實陛下不必神情那麽凝重。我若能將展昭拿下,其實對你我都有好處。”
“此話怎說?”
“陛下派赤王征西,難道沒在軍中安插自己的暗子,沒聽到一點什麽關於展昭的傳聞?”
耶律宗釋遲疑了。“你是說……月神狼神的傳聞?”這個消息很早就傳過來了,但他沒有當真。“這不過是無稽之談。我契丹即便有月神臨世,也不可能落在一個宋人身上。”
話未說完,紫瑾已嗤笑出聲。“難怪你鬥不過赤王,你兄弟兩人的眼光果然相距甚大啊。”
耶律宗釋不快:“少宮主這話什麽意思?”
“我聽到的是展昭其實有契丹血統,他祖上曾是蕭氏一脈分支,輾轉遷徙宋境後,徹底融入其中。當然,這或許是赤王的計謀,將人神化,以蠱惑人心,但我確曾見展昭驅使狼王,至少現在赤練軍全軍已深信不疑。”
耶律宗釋聞言悚然而驚:“少宮主怎知這些?”
“無需瞞你。赤王討伐西夏賊寇時曾與李元昊發生劇烈衝突,雖全殲了西夏軍,但李元昊卻因緣巧合將展昭擄到西南的藥族藏了起來。他過不了藥族外圍的毒瘴,為了救展昭,所以向我紫嬋宮求援。我既心屬展昭,又怎能容他出事?自然親自去了。之後我助赤王將展昭救出,不過自己也受了點傷,才趕回紫嬋宮養傷。”
耶律宗釋沒想到其中還有這番曲折。他見紫瑾坦白,心想這事容易核實,反而更信三分。畢竟今日展昭坐席的位置就很奇怪,若是因了赤練軍奉展昭為月神,一切又合理了。
“少宮主為何要同朕說這些?既然你已與赤術有過私下接觸,想必他已試著拉攏你了吧?”
“紫瑾向陛下如此開誠布公,陛下還不懂嗎?”
“少宮主的意思是……你還願意站在朕這邊?”耶律宗釋近乎喜出望外了。
“有些事寧可信其有不可信其無。你若能幫我得到展昭,我就能送你一個月神,一個契丹天下。”
機關解除,耶律宗釋鬱鬱而來,心滿意足離開。隨著可汗走後,四周暗衛高手也轉瞬從紫瑾的院落撤了個幹淨。
紫瑾一動不動仍倚在門邊,眼神深沉地望著庭院盡頭,等了許久,才見一著寬大鬥篷之人從遠處走過來。來人也不打招呼,徑自越過紫瑾進了裏屋。待紫瑾放下隔音石板,這才掀開自己的篷帽,露出真容來——不是赤王耶律宗徹又是哪個?!
“照本王先前的意思,你都跟可汗說了?”
“說了。”
“那就好。”耶律宗徹露出一個滿意的微笑。
“不過我要告訴你的是,我是照著你的說辭用大半實情真真假假把破綻給圓了,但有一點我並沒有騙他。我現在,的確還站在可汗這邊。隻要他不做出觸怒我的蠢事,我會投桃報李,幫他鞏固可汗之位。”
本以為自己表明立場,會戳中耶律宗徹痛腳,拿捏一番這老謀深算的赤王。誰想其人一臉雲淡風輕,竟似渾不在意。
“無妨,宮主之位尚無定論。誰輸誰贏,還說不準呢。”
紫瑾疑惑道:“那你今日要我對可汗解釋這番話,所求為何?真的隻是單純為了展昭?今日我探可汗口風,他可不像相信展昭便是月神之事。是否是你思慮太過?”
“非也。他不信,是因為此謠言暫時未有傳開。但展昭被赤練軍奉為月神之事終究紙包不住火,總有一日會擴散。若是屆時被我那皇兄獲悉,必定不惜一切代價殺之而後快。而且少宮主也不是擅長做戲之人,今日宴席上,你對展昭的態度早破綻百出,若不能給古軫一個合理的解釋,對你,對展昭,都十分不利。”
“怎麽,合著我還該對你感激涕零了?”紫瑾冷哼一聲:“展昭那月神神名還不是你處心積慮捏造出來的。如今後悔了?”
耶律宗徹笑了,笑容澀澀發苦。“此事確是我思慮不周。本隻為一己私利,誰想臨了為了帶領赤練軍活下去,卻害他硬是將這神名坐實。如今我若不設法補救,害他因此受到傷害,恐怕這輩子我都無法心安。”
“無需在我麵前擺出一副深情厚愛的神態,簡直叫人作嘔、惡心。”
紫瑾懶得再跟耶律宗徹多言。赤王此人城府太深,心思太沉,每次跟他說話腦袋都要漲上一圈。他急急將人趕走,本想歇一歇,誰想徹夜輾轉反側,難以入眠。
此次紫嬋宮傳位,他能得見展昭自是歡欣。但如今看來,糟心的事也隨之而來。今早若他沒有看錯趙禎竟跟著梁王一同來了這裏,夜裏又發現白玉堂竟宿在展昭營中,可見兩人交情甚篤,毫不避諱。再加上女扮男裝混入的丁月如,還有這赤王,一眾情敵竟是來了個齊全,怎不叫他焦慮萬分?
越想越煩,越想越惱,最後睡意全無。紫瑾幹脆起身去了小戚那屋。不想驚動門外守備,他直接翻窗進去潛入內室。
小戚正睡得迷迷糊糊,突覺有什麽在動,惺忪睜眼一看,隻見紫瑾正抱著枕頭爬他的床。嚇得他什麽瞌睡也沒了。
一把提高被子捂住胸前。“大哥你幹嘛?”
“我睡不著,來找你合計合計。”
接著紫瑾便開始巴拉巴拉闡述起了自己的種種憂慮。
小戚哈欠連天,越聽眼皮越沉。
平日不見他大哥愛說話,怎麽絮絮叨叨起來比女人還長舌?
不要啊!
住嘴啊!
救命啊!
我想睡覺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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為了讓小紫能合理當著眾人追求昭昭,也為了從可汗這個陰險大反派手裏保護昭昭。唔……所以,本章有點水。
下章2月16,不見不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