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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百九十二) 入陣

  白玉堂一陣激動,隔著山石風壁嚷道:“師父,是你嗎?你和貓兒師父可安好?”


  “放心,我們兩個老家夥還死不了。隻是為師一時老馬失蹄不小心被陷在陣中,這兩日跟南宮老兒大眼瞪小眼,別提有多糟心了。”


  得知兩位師尊安然無恙,白玉堂心中大定,決意道:“師父莫急,徒兒現在就想辦法闖陣來救你們。”


  不等白玉堂有所行動,謙和道人焦急的嗓音已迫不及待傳來。“玉堂,切莫輕舉妄動!這個陣法不簡單,你我二人聽著聲音相近,實則內部回風傳音九曲十八彎,可能真實所處位置相去甚遠。而且此陣入陣容易,可一旦入內,再想出去就千難萬難了。不然為師二人也不會著了道,遲遲覓不得出路。”


  “這究竟是什麽陣?以師父你對陣法的廣博涉獵也無法破解嗎?”白玉堂不死心地問。


  “這個陣有些名堂。為師跟南宮老兒為破陣曾強行探過陣眼,如果沒猜錯,此陣名喚‘抑揚律呂陣’,以音定陣,以律破陣。想要破除此陣,非音律高手以器樂導音不可為之。”


  白玉堂聞言,喜上眉梢:這敢情好,貓兒就是弄簫的行家裏手。


  待細細問清破陣細節,白玉堂立刻回轉大部隊,將破陣之法告知展昭等人,並喜滋滋道:“貓兒,看來破陣這事還得你來,你精通音律……。”


  沒等白玉堂說完,展昭已一巴掌捂上了對方的嘴。展昭眼神閃爍,對一旁耶律宗徹似有顧忌,他澀聲道:“此處若說真正精通音律的,非赤王莫屬。展某隻識粗淺,難登大雅之堂。玉堂謬讚太過,怕徒惹人笑話了。”


  展昭有把來契丹的前後經曆對白玉堂開誠布公,卻獨獨隱瞞了他與耶律宗徹曾琴簫合鳴的一段。一來坊間將他與赤王傳謠得沸沸揚揚,他不想再讓白玉堂呷醋添堵;二來他覺肅秋已死,合鳴之事等同被埋入塵土,不值一哂。此刻白玉堂不明就裏提及,展昭哪能容事態擴展下去,暴露他極力遮掩的真相?

  對於展昭內心的小九九,耶律宗徹自然無比通透。他一邊暗笑覺得這人欲蓋彌彰的模樣著實可愛,一邊不動聲色把話頭接過去。“展大人身體抱恙,破陣之事不如就交給本王略盡綿力吧。”


  白玉堂以為耶律宗徹又在那獻殷勤,本有些不忿想拒絕,豈料展昭直接越過他,應承得比誰都快。等耶律宗徹命人把琴取來,幾乎已是蓋棺定論了。


  耶律宗徹盤膝而坐,把長琴置於腿間。聽聲辨位確定了下回旋風的走勢,便猿臂輕舒,十指錯落,在琴弦間行雲流水施展開來。


  展昭識得此曲,乃是根據唐代詩人王維的七言絕句《送元二使安西》所譜的一首名曲叫做《陽關三疊》。隻見耶律宗徹從初迭開始彈奏,用音律將詩句中悲涼送別的畫麵一點點展現出來。


  《陽關三疊》看著容易演奏,三段迭唱基本都在同一曲調上做變化與反複,但是真正能彈出精髓得卻不多。正因為簡單,正因為變化少,要將三迭中的不同意境區分展現,更考驗功力。


  不得不說,耶律宗徹的琴藝確是高超,除當年授業於他簫藝的侯曾明,實乃展昭生平僅見。一般高技藝的琴師能把古曲中的意境分毫不差彈奏出來已不容易,但耶律宗徹不僅能高度還原,還能加入自身獨有的特色。他的琴音深沉、悠遠,尤其演奏激昂曲調時往往能用那區區七弦淋漓盡致展現磅礴大氣之美,引人入勝、回味無窮。正所謂音如其人,不難窺得耶律宗徹此人胸懷寬廣,乃是有大氣魄大毅力之輩。


  展昭立在一旁觀其演奏,目光灼灼,心中難掩知音的欣賞之情。隻是這惺惺相惜落到白玉堂眼裏卻橫豎不是個滋味。尤其那耶律宗徹看似沉()淫弄弦,哪想奏到一半,突然側偏了腦袋朝展昭露出一抹意味深長的笑容,引得展昭竟也不自禁相視而笑,這下可徹底把白玉堂的醋壇子踢翻了。


  一步橫插到兩人之間,白玉堂瞪著眼近到幾乎與展昭貼麵的地步,把展昭弄得莫名其妙。


  “你幹嘛啊?”


  “你這傻貓就兩個眼珠子,哪夠你看得過來啊。你看我一個就夠了。”說著,還要把臉往前靠。


  展昭還以為白玉堂是要在大庭廣眾吻他,嚇了一跳,慌忙急不可耐推了他一把。


  “辦正事破陣呢,你又在瞎鬧什麽脾氣?”見白玉堂不善地用眼刀頻繁“剮”那耶律宗徹,展昭才恍然大悟。不禁為這人孩子氣般的醋勁嗬笑出聲。展昭信步上前,湊到白玉堂耳根旁用隻有他一人能聽到的音量說道:“你啊,是對我沒信心,還是對自己沒信心?你應該知道我一旦下決定就不會更改,既然選擇與你共偕白首,豈會食言?”


  短短幾句已讓白玉堂老臉躁得慌,不等哀聲服軟,就聽展昭又在耳畔戲謔道:“還是,玉堂你隻是習慣性缺乏安全感,想換一種方式與我親近呢?若是如此,這樣可否讓你心安?”話音剛落,展昭已從旁人看不見的角度不著痕跡輕吻了一下白玉堂的耳垂。


  溫熱的唇不僅把熱度傳遞過來,更用最刺激的方式激發了他體內的各種熱源。赧意一下從耳垂躥紅到了脖子。白玉堂眼睜睜看著退後一步的展昭,期艾得舌頭都像打了結,說不出任何話來。他覺得自己此刻的表情鐵定很呆,才會引展昭嗤笑出聲。隻是戲謔笑鬧的姿態卻掩不去悄悄紅透的耳根。


  到底是個薄皮貓,此刻回味適才的大膽,已經羞得手腳眼睛都沒處放了。


  要不是四周不相幹的外人太多,他真忍不住想與貓兒再嬉戲一番。


  炸了毛的錦毛鼠是被擼順了,隻是兩人間的互動耶律宗徹雖瞧不真切,彼此眼神中的柔情蜜意卻不是虛妄,令他突然生出一種很不好的感覺,以至於一分神錯彈了一音,已見成效放緩的回旋風又攪得更亂,呼嘯間風勢更犀利。


  耶律宗徹眉頭一皺,抱著琴站了起來,遙望穀間翻騰的雲山霧海。


  展昭也看出不對勁,上前道:“一旦用音律動了陣中格局,若不能一氣嗬成,似乎反噬得比先前更厲害了。”


  耶律宗徹頷首:“這個破陣之法不能試,必須一鼓作氣。謙和道人說可用音律疏導風勢,隻要尋到一個平衡,就能破解此陣。可看現在噪音刺耳風勢愈趨紊亂,我的琴音恐怕很難傳到陣眼之中。”


  白玉堂困惑地瞥了眼展昭,見他略作沉吟後似有決斷。


  “入陣吧!”展昭沉聲道:“玉堂,你在前開道,護住我們。”


  不等白玉堂反駁,耶律宗徹已用不容辯駁的口吻說道:“本王與白玉堂入陣就好,展大人你不必去。”


  展昭遙望陣中的方向,眯了眯眼道:“不,我必須去。如果我的猜想應驗的話。就算你二人隻身犯險,也未必破得了這抑揚律呂陣。有我同去,至少還能留一後手。”


  展昭沒有解釋他的猜想是什麽,白玉堂耶律宗徹也沒有問。他們對展昭本身有著絕對信服,也很清楚展昭會如此堅持一定有他的緣由。


  趙禎借口照顧展昭本也想一同跟去,卻被展昭不留轉圜餘地地否決了。此番入陣畢竟凶險,若破不了陣,就有可能如兩位武林師尊般被困陣中,他又怎能讓官家以身犯險?

  吩咐好小戚照顧趙禎,三人略作調整便尋了個陣風口闖了進去。


  陣中回旋的風勢極猛,遍體涼意瞬間卷走衣衫下本就不富裕的體溫,寬厚的大裘都阻擋不了。白玉堂耶律宗徹還好,一個仗著內力匪淺,一個習慣了契丹惡劣的環境,倒還能忍受,展昭卻很快瑟瑟發起抖來,單薄的身子更是被毫無規律可言的狂風衝得東倒西歪。


  眼見一個趔趄摔下去,一左一右同時伸來一隻手將他牢牢拉拽住。


  白玉堂靠過來,用後背盡力遮擋風勢,同時包裹住展昭雙手一會兒搓弄,一會兒放到嘴邊不斷哈氣為他取暖。他見展昭寒戰遍身,皺著眉對耶律宗徹道:“這樣不是辦法,風太大,再這麽下去,隻怕還沒靠近陣眼,貓兒就要被凍僵了。”


  耶律宗徹蹙了蹙眉,眼底劃過一抹決然,突然席地而坐,將後背背著的古琴解下又放到腿上。悠揚的琴聲再次響起,這次彈的是《胡笳十八拍》,描述地是蔡文姬歸漢的場景。全曲頗為淒婉,可是到了耶律宗徹手裏卻又別有一番匈奴大漠的廣博蒼涼。


  耶律宗徹彈奏的指法由快而慢,合著曲意,越見挫頓。而受音律疏導的影響,回風也漸漸遲緩了下來。


  耶律宗徹見此法有效,連忙對白玉堂道:“快帶展昭走。”


  展昭見白玉堂準備拉他離開,遂道:“不行。若是分開,以這陣的霧氣與對聲音的迷惑性,會讓我們再難碰頭。王爺你是破此陣的關鍵,不能把你留下。”


  耶律宗徹的做法不過是用音律影響回風,這種做法治標不治本,雖然暫時緩解了風勢,但麻煩在不能停,一旦停了又或是錯了,就會如先前一般物極必反讓風勢狂暴激增。而最重要的事,耶律宗徹奏琴後不能走動,如此又如何讓他靠近陣眼去破解?


  耶律宗徹聞言心中一暖,同時也為展昭莫名的執著略感苦澀。


  事到如今,你還是不願讓我知曉你便是與我真正琴簫和鳴的那個知音嗎?


  耶律宗徹指下不輟,凝視展昭的目光卻澄澈如水、明亮如鏡,讓展昭恍惚有一種錯覺,似乎什麽都被對方看透了。


  忽而一笑。


  “沒有本王,你也能破陣的。去吧,本王相信你。”展昭正奇怪耶律宗徹為何有此一言,就聽對方繼續說道:“如果你破陣時需要本王助力,那麽切記,吹奏我們之間最默契最熟悉的那首曲子。無論何時何地,隻要你吹響那曲相思,我一定會不遺餘力合上的。”


  展昭呆住,一時失了反應。


  “什麽相思?”倒是白玉堂茫然不知問了聲。


  眼皮激跳,那聲“相思”本是針紮般的存在,如今終於在頭腦中炸裂,餘威充徹著整個腦仁嗡聲不絕。展昭突然大徹大悟明白過來耶律宗徹的話意,以至於極度的震驚使得瞳孔發顫,除了瞠目結舌外再也做不出其他表情。


  他知道了?!

  怎麽會……他是怎麽知道的?什麽時候的事?

  展昭此刻隻覺頭腦極度混亂,根本理不清思緒去思考這個被極力隱藏的秘密是從什麽時候泄露出去的。其實他也不是想知道耶律宗徹是怎麽知道的,而是對秘密曝光後,自己要如何麵對感到彷徨無措。


  原本他從未留意過耶律宗徹看他時是什麽眼神,或者可以說他即便留意了,也遲鈍地屏蔽並無視了,藏起秘密的他像是縮在一個自以為密不透風的龜殼裏,一直寬慰自己覺得安心。可現在那人真摯的眉眼就在眼前,再也沒了似是而非的遮掩,逼他不得不直麵真相,他突然就看懂了對方眼底深邃的情意,突然就明白了對方不顧一切為自己做的犧牲。這使他徹底亂了,真的亂了……。


  “相思在曲,相思亦在心。”


  展昭幾乎是倉惶地拉著白玉堂落荒而逃,以至於耶律宗徹那一聲歎息聽著極輕,卻沉甸甸猶如千鈞巨石壓得胸口難以喘息。


  直到跑到再也瞧不見耶律宗徹身影的地方,白玉堂才一把拉住展昭。


  “你們剛才說的相思是什麽?是你們之間的暗號?”白玉堂的表情略有些不快。


  展昭此刻身心都處在混亂之中,一時並不知該如何解釋。不過從展昭慌亂閃爍的眼神上白玉堂看懂了一件事,這個素來遲鈍的傻貓似乎有些感知到耶律宗徹對他的情意了。他翻了個白眼,苦笑不矣。“跑什麽呀?之前給你獻殷勤那麽久都沒見你跑,現在不過說了一句含蓄的情話,你反倒受不住了。怎麽,開竅了?”


  眼見展昭瞪圓了貓眼兒一副被嚇到的表情瞅著自己,白玉堂忍不住為耶律宗徹默哀了把,並歎息著雙手捧上展昭臉龐,無奈道:“該說你什麽好貓兒。你要是把你破案的敏銳分給感情上一成,我也不用總著急上火在一旁憋屈地那麽辛苦了。”終是忍不住展臂把人攬入懷中,白玉堂視野朝天,一臉認命地碎碎念。“現在怎麽辦?你又知道多了一個喜歡你的人。你心裏就沒有什麽想對我說的嗎?你知不知道,整天防著人撬牆角,五爺壓力還蠻大的。就生怕哪天你反悔了,選擇了別人,不要我了,那我真是沒地方哭去了。”


  “白玉堂你在胡說些什麽?你把我當成什麽人了?我怎麽可能朝秦暮楚,不要……?”


  怒斥戛然而止,看著白玉堂玩笑似地頻頻眨眼睛,他突然恍悟了。


  是了,就算有再多的人喜歡自己又怎樣?他心裏裝著的那個人是白玉堂啊。不會變,不更改,那麽有必要為那些錯付的情意感到困擾與為難嗎?


  心意一旦明確,該如何處事頓時了然於心。


  “我懂了,謝謝你,玉堂。”


  和煦一笑,似那暄妍普照,春回大地。


  白玉堂最愛的便是展昭這坦然釋懷的笑容,無論看多少次,都不膩。


  琴音不絕,兩人循著風向與陣中種種蛛絲馬跡,終於來到了相距陣眼二十丈開處。濃霧漫天,雖肉眼難辨陣眼中的是什麽,且越往裏走陣眼裏那物什製造的噪音越強,到了最後耳膜劇痛,幾乎難以寸進。


  展昭取出那隻白玉堂送他的玉簫,挨到了唇邊。但他並沒有第一時間吹響樂曲,而是閉上眼,忍著耳膜間的刺痛,豎起耳朵仔細聆聽風聲與那尖銳噪音間的動向。直到倏地睜開,眸光瀲灩。


  “怎麽樣貓兒?”


  “跟我先前的判斷差不多,陣眼中不止放了一個憑風造音的器具,而是兩個。所以除了讓兩個器具的發聲達到平衡抵消,不然這個陣永遠都破不了。也正是因陣眼裏有兩個器物,音律引導一旦錯亂,反會變本加厲加劇。所以同樣的,僅憑一個音律高手是破不了這個陣的。”


  有了判定,展昭這才毅然吹響了手中的無憂簫。


  一曲《長相思》從唇齒間流瀉而出,嗚咽徘徊。聽著音量不響,隱隱還被那陣中的刺耳噪音壓了一頭,但器樂獨有的穿透力,卻愣是將這微弱的音律傳輸了出去。


  遠處始終撫琴不絕的耶律宗徹聞聲,心頭微顫。指下合著某個旋律節點稍作變化,已自然而然過渡到了《長相思》的彈奏。


  琴合著簫,簫靠著琴,兩種音律明明截然不同,卻又恍似渾然一體。


  直到樂曲合奏至高(gao)潮處,隻聽陣眼中相繼傳來兩聲碎裂之聲,盤旋四周的回風突然消弭,隻剩下山穀間柔和的輕風拂麵。


  展昭含笑望向白玉堂,欣喜道:“陣,破了!”


  等展白二人找到師尊,一同出了布陣的山穀,先行一步回歸的耶律宗徹終於再一次得到與展昭直麵相對的機會。不過不同於先前展昭的張皇,此刻他的眼神十分平靜開闊,與以往無知無覺又或是習慣性的逃避不同,他甚至還主動衝他露出一個淡淡的感激的笑容。隻是這個笑容非但沒有讓耶律宗徹感到欣喜若狂,相反,竟有一種無法忽略的挫敗感油然而生。


  越坦然,則說明越不在意。


  他是還未開始競爭,便已輸得徹徹底底了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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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跟一開始預想的大場麵下合奏,昭昭知道小紅喜歡他不同。感覺自己又是為了走流程,把這個設計草草地過了。唉,我現在心裏很矛盾,一方麵真的很想快點完結這篇文,另一方麵還有很多點還沒寫到,不能草率結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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