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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百九十八) 蝕骨

  眼見的一切發生在瞬息,別說阻止了,快到連反應都不及。等展昭大驚失色跌跌撞撞衝過去抓起白玉堂的手反複驗看,能見的隻有指間那微小還在滲血的破口,至於雄蠱已全然覓不得蹤跡。


  “玉堂,你怎麽樣?有沒有事?”展昭惶恐至極,一邊詢問一邊往白玉堂身上摸索。


  白玉堂雖然也對發生的事有所震悚,但看展昭如此在意憂心自己,心裏莫名浮起難言而喻的甜蜜。情絲湧動隨瞳眸凝望,深邃的目光悄織成一張網,恨不能把那人永遠羅罩咫尺間,好叫對方寸步難離。


  “我沒事,我好得……。”寬慰言語戛然而止,白玉堂表情已起異樣。


  一種詭譎的痛楚隨著心髒每一下跳動愈演愈烈。想到展昭就在眼前,白玉堂怕他耽驚本想強忍下,誰想那痛隻用了數個呼吸就已席卷全身演變成鋪天蓋地的鑽心蝕骨,迫得白玉堂完全自控不住發出撕心裂肺的哀嚎,整個人蜷倒在地。


  “玉堂你到底怎麽了?”想到自己承受過蠱毒發作時的非人痛楚,展昭頓時急紅了眼,蹲身將人抱住。眼見白玉堂在懷中翻覆不休,臉上血色盡褪慘白無比,就像是被什麽東西瞬間抽走了生機,令展昭張皇失措到完全亂了分寸。


  張口剛喚了聲“老爺子”,賓曷就風風火火衝來往白玉堂脈搏上搭。


  “如何?”展昭急問。


  臉色凝重至極。“氣血兩虧,就像有東西在體內吞血食髓。”


  “食髓……?”展昭愣了。吞血好理解,不過這食髓又是怎麽回事?


  賓曷耐心解釋:“髓骨乃人體內造血重器,會在短時間內血虧得如此嚴重,必然是從根本上被截斷了生血的源流。要我所料不差,那雄蠱正在以血骨為食,若不加以製止,任其予取予求,這小子怕是撐不過一個時辰。”


  腦中嗡鳴,反反複複回蕩的隻剩那最後幾字。


  一個時辰?

  這是說……玉堂一個時辰後……會死?

  展昭兀自沉浸在極度震驚中不能回神,誰想一旁謙和道人已疾步上前將昆兀拎到跟前咆哮道:“還敢耍手段,以為貧道是方外之人就不會取你狗命嗎?!”


  謙和道人隻是平日看著懶散,但對徒弟的維護絕不比南宮惟少半點,得知白玉堂或將殞命,如何不顯雷霆震怒?

  昆姝本還慶幸昆兀及時醒悟,心想若能治好展昭起碼阿爸性命無虞,豈料橫生枝節。她生怕謙和道人下手有失輕重,同時又心切想救白玉堂,於是急忙撲過去拽阻道:“阿爸,你到底在想什麽啊?你不為我考慮,起碼也想想昆齊兒啊。瑾少宮主都答應放你走了,你又何必一條黑路走到頭?你快想辦法救治白大哥,現在彌補還來得及。”


  昆兀聞言心中大呼冤枉。說實在的,他被這一出鬧得也很懵。他又不是辨不清時務的,與紫瑾白玉堂亦無冤無仇。自隨木槿段一同被擒,他早棄了作對心思,一心隻想安然退走,又怎會再挑爭端?故而急忙撇清道:“我昆兀對天發誓,此事當真與我無關。要怪便怪那白玉堂非要在雄蠱進食時阻撓,才引動雄蠱凶性大發……。”


  不等昆兀說完,謙和道人已怒極反笑。“倒是推得一幹二淨。你先前分明說這雄蠱以情為食,從不吃旁的,如今倒好,一朝破戒居然什麽都不挑了?”


  “這……。”昆兀語塞。白玉堂的情況的確詭異,略一思索,舒展的眉頭似想通了什麽。“凡人的血肉自是比不上靈蟲,雄蠱會棄金蟬選擇鑽入白玉堂體內食其骨血,那麽隻有一種可能性——那就是說對雄蠱而言,他的血更美味。”


  “此話何意?”趙禎問道。


  昆兀尚在猶豫要不要說出心中猜測,另一頭的木槿段忽而狂聲大笑。


  紫瑾蹙眉質問:“你笑什麽?”


  “都那麽明顯了,你們這群蠢貨還不懂嗎?這雌雄雙蠱生來同根同源,恩恩愛愛情纏意繞,缺一不能獨活。你們覺得對它們來說什麽才是世間最極致的美味?”木槿段此刻表情毫無半點階下囚的自覺,反透著冷傲的輕蔑。一圈環視下來,仿佛在看一個個傻子,高高在上的模樣更像掌控一切的主宰。他語透戲謔:“是情,是愛,是兩個彼此心意相通、愛意交融的有情人。感情越深,醞釀出的濃情蜜意越醇厚,越能引得食指大動。這些蠱蟲雖沒什麽腦子,但依著本能也絕不會認錯美食。”


  所有人聽罷愣怔半晌,隨後紛紛向場正中的展昭白玉堂投去了各色各樣的眼神。有震驚的,有好奇的,有疑惑的,有探究的,有輕藐的,有古怪的,更有糾結複雜的,總之林林總總形形色色的目光就像世俗本身,帶給輿論中心的展昭無形中迫人的威壓。


  如果說旁人的目光展昭尚可無視,然那雙驟然顯形的紫眸太過突兀,即便混雜在所有交織的視線中也鋒銳得猶如一把尖刀,隻對望一眼,亦能感覺蘊藏其下鋪天蓋地的狂暴氣息,刺得他瞳仁生疼。


  如果說展白二人相戀的曝露於趙禎是震驚後的頹唐,於耶律宗徹是複雜下的不甘,那於紫瑾便是自覺被背叛後灌滿胸膛的無邊殺意。


  其實早該看出這兩人間的不同尋常。然情愛讓他太過一葉障目,隻滿心滿眼想著如何討好展昭,如何一點一滴扳正對方的“目中無人”,結果竟讓那隻陰險的老鼠鑽了空子。隻消稍稍一想自己被蒙在鼓裏還在那兒自織黃粱美夢,紫瑾就有一種被愚弄的屈辱,叫整個肺腑都覺氣炸,咬牙切齒都不足以忍下這口惡氣。為了不讓自己失控太過,紫瑾隻得攥緊雙拳,令十指深陷,痛在掌心。


  恨意本是投注在白玉堂身上,即便感覺被背叛,他仍不願遷怒展昭。然展昭對紫瑾的情緒外放太過敏銳,竟本能以身相護把懷裏的白玉堂擁得更緊,這一舉動反激起紫瑾的滔天怒火,連帶得令剛接好的右臂也開始隱隱作痛了。


  展昭,你便是如此待我的?

  我為你做了那麽多,朝著你希望的方向一再改變,隻為搏你青眼,為你我間虛無縹緲的羈絆徐徐圖之。可你明知我今生非你不可,你卻還是對我棄如敝履,選擇了白玉堂。


  你可知,你的一念之差會造成什麽後果嗎?


  你太讓我失望了!

  既然你不願自己主動走向我,那我就把你搶過來。放心,我不會像從前那樣愚蠢。這次,就算不擇手段,我也要將你牢牢拴在我的身邊。


  紫瑾此刻波濤洶湧的思緒旁人或許無法解讀,但於木槿段卻毫無困難。他藏起眼底的那抹算計,嗬笑一聲引起注目,莫名殷勤道:“瑾兒,如何?為師給你送上的這份大禮,你可還喜歡?”


  紫瑾蹙眉:“是你布的局?”


  木槿段搖頭道:“為師也沒做什麽,因為我早料到事態會發展到這一步。從某種意義上,為師這也算算無遺策了。”


  “木槿段,你到底知道些什麽?事到如今,還有賣關子的必要嗎?”南宮惟喝道。


  “罷了,既然你們那麽想知道這雄蠱究竟怎麽回事,老夫為你們解惑便是。”


  木槿段陰笑著清了清濁嗓,這才娓娓道來。


  “昆兀適才告訴你們的半點不錯,這雄蠱確是以情為食。可惜他隻知其一不知其二。在苗疆,這雌雄雙蠱又被喚作同心蠱,最初是一苗人女子被情人辜負拋棄後,培育出來報複那移情別戀的情人的。之後則被苗人專門用來折磨相戀的情侶。雙蠱同心同情,雌蠱自幼以毒血喂養,而那雄蠱因與雌蠱共情,情況特殊,無需喂食,亦能安然存活。其實就算投喂,雄蠱也挑食得很,除了百年以上的靈蟲,幾乎什麽都不吃。但是,偏偏有一樣東西是例外——那就是與雌蠱宿主相戀之人的骨血。可惜,雄蠱天生就是一個綿軟的廢柴,就算它能感應到戀人是誰,也沒半點攻擊性。隻有激起它的食欲,雄蠱才會發生翻天覆地的變化,煥發出應有的野性,化身饕餮狂暴吸食骨血,直至與雌蠱結合交(jiao)配,才會停止。”


  紫瑾疑慮道:“你怎會了解得那麽清楚?”


  “為師走南闖北這麽多年,什麽稀奇古怪的事物沒見過?這同心蠱的由來與特性,我可比昆兀那廝清楚多了。”


  “是你讓他騙我殺了金蟬為雄蠱開胃?”


  木槿段略是一怔,忽又輕巧應了句“是啊”。


  昆兀氣極,“木槿段你……!”


  木槿段一個銳利眼神丟過去,駭得昆兀把後續斥責的話又咽了回去。除了有點怕木槿段,昆兀也不是沒仔細想過自己眼下的處境。現在急於撇清關係已太遲,木槿段擺明是想拖他下水,而且目前的局勢分明已落入木槿段掌控,或許跟緊對方還能求得一線生機。


  見昆兀老實了,木槿段才對紫瑾展露出一抹古怪笑意:“你是不是想問我為什麽要這麽做?瑾兒,你到現在還不肯相信為師對你好是全心全意的嗎?你想被那展昭蒙騙到什麽時候?為師所做的一切不過是想讓你看清現實——展昭愛的那個人是白玉堂,他根本不愛你。”


  “閉嘴!!!”


  紫瑾被激得近乎惱羞成怒了,木槿段卻仍不以為然。


  “我知道就算他不愛你,你也愛他愛到了骨子裏,所以為師這麽做也是在幫你啊。你怕展昭恨你,不好動白玉堂,那就讓為師來幫你□□。怎樣,為師送你的這份禮物你可還喜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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