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3章 告別
整整一個晚上,黎眉獨自跪坐在地上,她抱著何儀冰涼的身體,像隻失去理智的野獸,除了嘶鳴,什麽都失去了意義。
孤寂落寞的山坳裏,空寂的別墅裏,多年前也有一個絕望的女人在這裏哭,那個女人名叫程玫。
多年後,這個空蕩蕩的地方,再次響起了慘絕人寰的哭聲,這個女人名叫黎眉。
多年前,程玫抱著氣息奄奄的莫離,拚命的求她活下來,活下來,可莫離還是離開了,留下一對未滿月的雙胞胎女兒。
多年後,黎眉抱著已經冰冷的何儀,心如死灰,回應她的除了嗚咽的風聲,什麽都沒有。
當早晨的陽光撒向這個空寂的院落,黎眉直起身,朝著太陽的方向走去。
她以為她會瘋,可現實太殘酷,連讓她瘋狂的機會都不給,她隻能清醒的接受這刻骨銘心的傷痛。
這一刻,她決定,再也不哭了。
她從後備箱裏找到了變裝道具,回到房中細細為自己梳理打扮化妝。
等她再次從房間走出來的時候,宛如換了一個人。
收起大明星的神采和氣場,淡漠飄渺的眼神,粗糙發暗的肌膚,頭發披肩,她將自己化妝成一個普通的路人。覺得這樣還不夠,她又了帶頂遮陽帽。
收起所有,她驅車前往市裏,臨行前給程玫發了條短信:
阿姨,請務必好生安葬我的媽媽。大恩大德永生難忘!
程玫收到短信,立馬回撥了電話,可黎眉的電話已經關機。
程玫立馬又叫來安凱,一起前往城北的別墅。
程玫將車子停在市區外的路邊,揮手攔了輛車,載著她前往繁華的城區。
換乘了幾輛車子,黎眉在聚馨苑停了下來。
她在聚馨苑的外邊徘徊了很久,最終踏進了程家的別院,她需要程堔的幫助。
很明顯,黎眉是葉龍女兒的事情,就連程堔都始料不及。黎眉看到程堔的時候,他正對著窗戶細細的思考事情,甚至連黎眉的腳步聲都沒聽到。
“阿堔。”黎眉輕輕喚了聲。
程堔沒有回應,繼續衝著窗戶出神。
“阿堔。”黎眉抬高了聲音。
程堔還是沒有回神。
黎眉無奈,走上前,想去拍拍程堔的肩。可手剛舉起來,程堔猛然轉身,迅速猛烈的抓住了她的手腕,他的力度很大,抓的黎眉的手腕隱隱疼痛。
“阿堔。”黎眉輕輕喚了聲,“我是黎眉。”
程堔仔細確認了一番,才認出黎眉,眼神閃爍了下,鬆開了手,背過身去,“原來你還活著啊,我以為你自己偷偷找個角落自盡了呢。”
黎眉冷笑:“你這麽巴不得我死?”
“我可沒有那閑情逸致。”程堔抱著臂,癡癡的望著窗外,心事重重,表情凝重。
“我想讓你幫我。”黎眉不想轉彎抹角,“你也說過想報複黎正軒的吧?我幫你報複,怎麽樣?”
“要求,你提。”
“如果三天後黎正軒沒死,你就把他淩辱我跟我媽媽的視頻爆出來。”黎眉非常認真,眼神堅定,沒有絲毫猶豫。
程堔沉默了良久,轉過身,手重重抓住黎眉的肩膀,“不管如何,活下去。如果這裏呆不下去了,我送你出國,去個誰也不知道你的地方,重新生活。”
黎眉輕笑:“謝謝了。”說完,轉身離去。
程堔看著她倔強的背影,眼眶有點濕。
如果時光可以倒流,他想,他一定對她溫柔一些。
黎眉從程堔這裏出來,便準備去療養院。她倒是非常想見見她傳說中的爹,問問他是否也有愧疚。
可時間已經不早了,她找了家小麵館,吃了碗麵,又稍作歇息,便起身前往。
不知不覺便已經走到了夏天的尾巴上,這個夏天真的是難得一遇的幹旱,都不曾認認真真的下一場雨。
當太陽西斜,黎眉帶好遮陽帽,在路邊攔下一輛出租車。
黎眉沒敢讓車子駛進療養院,而是在距離療養院一段距離的地方停下來。
她從車子裏走出來,扭頭看看天邊的雲彩,有種重獲新生的感覺。是的,她現在算不算是新生了呢?
轉身朝著療養院走。
空寂的療養院裏除了幾個護士,就隻有葉龍一個人了。
看來葉臻為了隔斷葉龍在外界的勢力,已經做足了功夫。
房間裏,葉龍半躺在床上,正安靜的打著吊瓶。
聽著腳步聲,他突然睜大了眼睛,坐起身,張牙舞爪的在空中抓著什麽,嘴裏低吼著,“走開,走開,我不認識你,不認識你!”
黎眉冷哼:“不認識?”
聽到黎眉的聲音,葉龍回過神來,停止了手裏的動作,扭頭看到黎眉,慌忙又垂下了頭。
“不敢看我?”黎眉挑眉,“還是認不出我?”
葉龍隻是埋著頭,不言不語。
“我的媽媽已經死了。”黎眉說,“你的死期也不遠了。”
葉龍依然不說話。
“我也不知道自己為什麽就來了你這個鬼地方。”黎眉苦澀的望了望天花板,緊抿了唇。
突然,她抓起桌子上的茶杯,“哐”的一聲砸在葉龍的頭上。
葉龍的腦袋立馬濺開了血花,點點妖豔的紅滴落在雪白的床褥上,綻開妖豔的花。
可葉龍完全沒有知覺一樣,依然垂著眸,一言不發。
“這是我替我媽媽給你的!”黎眉咬著牙,“我自己的就算了。”說完,捂著嘴,瘋子一樣的衝了出去。
本想問他以前的事,可終究沒有問出口。
她怕聽到讓自己更加崩潰的事情,如果可以,她真的希望那段黑色的歲月能夠永遠沉睡。
從療養院出來,黎眉站在空寂的草地上,愣了會兒神,好好感受了下來自傍晚的習習涼風。
張開胳膊,緊閉了眼睛,做出飛翔的模樣。
很久很久之前,她就渴望能夠像風一樣的自由,就算不能如願,至少能像飛鳥一樣的快樂,就算什麽都沒有,至少能夠憑著自己的努力,活出自己的樣子。
可這些,她全都沒有得到。
甚至連微笑都是假的,她整個人全都是假的。
最後了,她還有一個非常想去的地方,有一個非常想見的人。那個人跟她一樣,是這個事件的受害人,如果那個人能夠冷硬一下,如果那個人從來不曾憐憫過她,那麽他便不會走到這一步。
說到底,是她害了他。
想到這裏,黎眉拿出手機,撥通了葉臻的電話。
葉臻聲音略帶沙啞,突然有了一種渾厚的磁性,他問:“你去了哪裏?為什麽不接電話。”
他不再叫她阿眉。
黎眉輕笑:“阿臻,我在療養院外邊的草地上,享受著日落後的溫婉涼風,你是否有意共同享受?”
“你在胡說八道些什麽?!”葉臻有點惱,聲音裏帶著清晰的嗔怒,“今天記者已經散去了,我已經找了多方渠道,來封鎖這個消息……”
“已經遲了。”黎眉打斷了葉臻的話,“這消息,早就人盡皆知了,電視、網絡、報紙再不再爭吵已經沒有用了。黎正軒的目的已經達到了。阿臻,你小心點啊,之後,你可能會遇到非常大的阻力和困難,堅持住啊。”
“用不到你操心!”葉臻皺皺眉,“你在哪裏?我去見你。”
“就在療養院的草地上。”黎眉輕輕說,“你過來吧,我真的很想見你。”
“好。”
葉臻絲毫沒有猶豫,掛斷電話,便驅車前往療養院。他想,他們之間,可能真的有很多的話要說。他有種不好的預感,總覺得還會有很多的事情發生。
眼前的事情,不過是個序章。
在療養院外邊,遠遠的便看到療養院外邊的草地上,一個女子安靜的躺在地上,一頂粉色的遮陽帽將她的臉擋住。威風吹拂,柔軟的草尖在她的身邊形成一道如水一樣的波浪,在昏暗的燈光下,呈現出祥和的靜謐。
葉臻走上前,安靜的坐在地上。
誰也沒有說話,因為真的不知道該如何說起。
或許這樣安靜的享受夜色的饋贈,對他們而言,真的是最好的相處。
可有些話,終是要說清楚的。
就算葉臻有時間慢慢療傷,然後治愈,有大把的時間去吐露心事。可是黎眉不行,她已經沒有時間了。
良久,黎眉輕輕說道:“阿臻,對不起,如果知道是這樣……”
“不要說了,這不怪你。”葉臻皺皺眉,“從某種意義上說,這也是償債。父債子償,不過如此。”
風吹過,路燈下葉臻已經有些長的頭發淩亂的散在耳鬢,被祥和的風吹的一動一動。搖曳著的影子,落在黎眉的遮陽帽上,靜謐的仿佛是個童話故事。
黎眉伸手拿開遮陽帽,坐起身,扭頭看著葉臻。
“你……”葉臻疑惑。
“我好歹也是演員,做了這一行,這麽多年,變裝什麽的還是會一些的。”她看了葉臻一眼,“我突然想到一件非常重要的事。”
“什麽事?”
“阿楓曾經追問過我賓館裏的女人是誰。”黎眉垂著眸,不去看葉臻,“我當時也不知道這話是什麽意思,但阿楓既然這麽問了,就有他的道理。當我坐在鏡子前給自己化妝的時候,我突然就明白了,想要偽裝一個人,可能並沒有想象中的那麽困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