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前世

  初一功成身退,出了段府直接鑽進了停在府門前的馬車:“主子,屬下已照您所言將那食盒送去了。”


  “嗯。”


  傅雲墨微閉著眼假寐,玉竹般的手指輕點著額間抹額,光滑飽滿的指甲映著抹額上明亮的玉石,泛出點點光暈。


  段音離方才走的匆忙,點了一大桌子的美味佳肴都沒顧上吃。


  他恐她回府後腹中饑餓又不喜府裏的吃食,是以便讓初一裝了給她送來,也順便敲打敲打段輝,免得那老勢利眼欺負了他的小媳婦。


  初一有些擔憂:“主子,既說那飯是給貂兒送的,段姑娘會不會不吃啊?”


  “不會。”


  那個小饞貓,絕對做得出和貂兒搶食吃的事情。


  點著額骨的手一頓,傅雲墨緩緩抬眸,目光如淵:“你讓十五暗中留意一下,看看她偏愛哪些菜,往後你日日給她送去。”


  初一嘴角微抽:“……是。”


  他好歹也是一等護衛,護個駕、殺個人什麽的還說的過去,可怎麽就淪落到跑腿送飯了呢?


  留意到初一細微的麵部表情,傅雲墨揚眉道:“不願意?”


  這初一哪敢應承,瘋狂搖頭:“願意願意願意!”


  至少比抓魚強。


  “對了主子,段姑娘養的那是什麽蟲子啊?您被那銀絲纏住了手會不會有危險?要不要傳召太醫給您瞧瞧?”


  初一囉裏吧嗦的問了一大堆,傅雲墨卻隻淡淡回了兩個字:“不必。”


  麒麟蠱既認了主,便不會傷他。


  想到那蠱蟲,傅雲墨的思緒漸漸飄散,不禁想起了前世……


  他自幼被囚於天機府中,斷親絕友,飽受蠱毒折磨,甚至有一段時日眼盲耳聾、口不能言,與廢人無異。


  十六歲那年,他設計一把火燒了天機府,而後遁走江湖。


  他先取了苗族為基業,後圖南楚,最後舉傾國之兵北上伐燕,弑父殺君,榮登大位。


  那時有降臣向他進言,勸他放下仇恨,大度為懷,勿傷他人性命,他笑笑,扭臉便將那名降臣給殺了。


  他不知何為大度,更不懂什麽是慈悲。


  他隻知道,不經他人苦,莫勸他人善;未經他人生,莫批他人惡。


  朝野之中不乏有人說他是暴君,他並不在意,他奪這天下本也不是為了當明君的。


  說什麽為了悠悠蒼生、天下百姓,他受苦受難之時可不見有蒼生百姓為他請願脫困,他們甚至巴不得他這個煞星趕緊死。


  於是他將那些曾經傷他害他之人關了起來,日日折磨他們取樂。


  時日一久,他豢養的那些玩物癱的癱、殘的殘,折磨起來挺沒意思的,他便索性命人挖了個坑兒將他們都給埋了。


  埋人是挺好玩的,但總有埋完的時候。


  正當他覺得日子沒勁,想找點新的樂子時,一覺醒來,他竟發現自己重生了。


  重回火燒天機府的那一日,他做了與前世截然不同的選擇。


  非是曆經兩世他大徹大悟不忍痛下殺手,而是他懶得與一群蠢貨周旋第二次。


  已贏了他們一次,再贏第二次還有什麽意思!

  於是他順其自然,想看看若前世自己沒有出逃,事情會如何發展。


  不過今生有兩件事異於前世。


  一是段音離的出現。


  二是在他還未重生之前,曾有人於天機府中相助於他,免去了他被蠱毒折磨的痛苦。


  “主子?主子?!”忽然,初一的聲音隱隱傳來,似是穿過漫漫雲霧,漸漸清晰。


  恍然回神,傅雲墨薄唇輕抿,神色溫淡。


  初一:“主子,到了。”


  “嗯。”


  淡淡應了一聲,傅雲墨起身下車。


  未至東宮,便見有小太監匆忙跑來,及至近前“撲通”一下跪倒在地:“奴才參見太子殿下。”


  “何事?”


  “陛下召您前去禦書房見駕。”


  聞言,傅雲墨的眼底有一閃而逝的暗芒。


  腳跟一旋,他直奔禦書房而去。


  景文帝正在批閱奏折,握著筆的手又短又胖,微鼓的肚子抵住了書案的邊緣,因為低頭的緣故下顎擠出了一道雙下巴,兩撇胡須規規整整的撇向兩側,仿佛一個“八”字成了精。


  傅雲墨的樣貌更多的是隨了孝賢皇後,與景文帝並不是很像。


  他進殿,淡聲請安:“兒臣參見父皇。”


  “你整日的不在宮裏,又去哪兒浪了?”景文帝抬頭掃了他一眼,目露不悅:“跟你的師父也不知道管管你!身為儲君,成何體統!”


  傅雲墨垂首,輕聲道:“兒臣生於長安、長於長安,卻不知長安城百姓是怎樣的長樂平安,一時貪玩,請父皇責罰。”


  景文帝筆尖一頓,墨跡深深的暈開。


  想到這個兒子被囚於天機府的方寸之地一十八載,他眸中的不悅已被憐惜取代,聲音雖依舊有些冷硬,語氣卻和軟了不少:“……這等小事談何責罰!再則,你身為儲君能心係百姓這自然很好!”


  “是。”


  “你近來讀書如何?朕之前考你的時政可都完成了嗎?”


  “均已完成。”


  景文帝滿意的點了點頭:“嗯……命人去取來,朕瞧瞧。”


  傅雲墨眸光微閃,不動聲色道:“被貂兒吃了。”


  景文帝:“……”


  深深的吸了一口氣,景文帝強壓著怒火,暗暗告訴自己這是親兒子,不能打、不能打。


  打是不能打,但罵是少不了的:“玩物喪誌!堂堂太子像什麽樣子!

  回去立刻將那隻貂兒扔了,再讓朕知道你不堪造就,必然嚴懲!”


  “父皇教訓的是,兒臣知錯了。”傅雲墨認錯態度誠懇,言辭懇切:“兒臣已命人將它送走,日後會多跟兄弟們走動,不會再獨來獨往了。”


  一聽這話,景文帝不禁愣住。


  他養那隻貂兒是為了排解寂寞?

  仔細想想也是,他與那些兄弟自幼便不在一處,孤孤單單的長到這麽大。


  想來縱是他有意親近,那幾個小王八蛋也未必會有好臉色,看來得空得敲打敲打他們。


  景文帝:“罷了,你喜歡便養著吧,也不是什麽大事。”


  他記得從前孝賢在世時就喜歡養些貓貓狗狗、兔子鸚鵡之類的小東西,她說深宮寂寞,有它們還可以聊以**。


  別說,這一點他們母子還真是像。


  想起發妻,再瞧瞧自家兒子酷似發妻的那張臉,景文帝不禁心下一軟:“你如今也大了,朕前兩日還和皇後商量著說要給你選一門親事,你自己可有中意的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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