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2章 阿鸝
打死段音離也不會想到,老夫人情緒激動是因為她年輕時曾是清音的忠實戲迷。
段家的老太爺去的早,在段崢他們還小的時候,這個家一直都是老夫人在撐著。
她熬啊熬,終於熬到了姑娘出閣,兒子娶妻。
新媳婦一進門,她立刻就當起了甩手掌櫃,整日不是看牌就是聽戲,小日子過得逍遙又自在。
她也是在那時無意間聽了清音的一出戲。
他嗓子好,寬亮挺闊,餘音繞梁。
吹笛彈箏,無所不為,又兼之他年紀輕,扮相美,是以理所當然的成了優伶中的翹楚。
當年為了捧他,老夫人腦袋一熱將自己積攢了多年的小金庫都掏空了。
戲子雖為下九流的行當,但這一行中又有三六九等之分。
清音無疑是站在頂端的人。
別的戲子被請去唱戲,那都是樂樂嗬嗬的哄著主人家,人家讓唱什麽就得唱什麽,唯恐斷了財路。
但他不是。
有人請,那得看他想不想去。
縱是去了,也是他唱什麽別人就得聽什麽,不能點戲。
他如此張狂傲慢自是引了無數人妒忌,可誰也不能將他怎麽樣,派去懲治他的人總是莫名其妙就不見了,反觀他倒是一直好端端的活躍在人前。
一來二去,甚至有人說他是梨園祖師爺下凡,傳的神乎其神。
後來提及清音,皆說他人如其名,其人如玉,多受擲果盈車。
可忽然有一日他就消失了。
沒人知道他去了哪裏,更加不知他去做了什麽。
聽老夫人回憶起自己曾經的那段光輝歲月,清音微微一笑,大有繁華褪盡後的安然之態:“倒也不是為了旁的事情,就是為了回家去養孩子。”
說著,他意有所指的看了段音離一眼。
段姑娘這會兒整個人都是懵的。
她怎麽也沒想到,她祖母竟然是她五師父的媽媽粉!
而且粉到這麽多年過去再見他依舊那麽激動!
再說祖母激動也就罷了,怎麽瞧著三嬸兒也兩眼發光?總不至於是老婆粉吧?
季氏自然不是那等不安於室的婦人,她和老夫人一樣隻是單純喜歡聽清音唱戲罷了。
她自己也覺得自己怪沒出息的,明明還想看看那師徒倆言辭之間會否有何破綻和把柄,可得知清音的真實身份之後,她滿腦子想的都是聽他唱戲。
難怪她方才就覺得他的聲音有點耳熟,原是如此。
季氏和老夫人以前都沒見過清音在台下的模樣,否則方才他一進門就會將他認出來了。
不過這會兒人還沒走,倒也不算晚。
老夫人:“清音師父快嚐嚐這茶,這是我收藏多年的天山雲霧,泡茶的水用的是去年收的梅花上的雪。
這般泡出來的茶呀,氣味清香,口感甘美,沁人心脾。”
麵對忽然變的更加熱情的老夫人,清音難得有些招架不住:“……多謝多謝。”
他暗暗扯了扯段音離的袖管,示意她快點帶自己離開這個“是非之地”,他怕再待下去一會兒那婆媳二人會一唱一和的讓自己當眾來兩首。
不過考慮到對方都是他們家阿離的親人,清音臨走前還是說:“老夫人若不嫌棄,改日戲園子開了張我讓班主為您留個位置,您若得閑便可以去逛逛。
諸位夫人和小姐也是,若有雅興盡可同去,在下必定好生招待。”
老夫人立刻表態:“我一定去!”
“……那就先多謝您捧場了。”
見狀,段音離不禁在心裏想,祖母這算是師父的鐵粉兒無疑了吧。
又寒暄幾句,清音便趕緊撤了。
段音離帶他去自己的院中小坐,前腳方才進屋後腳就被塞了一包沉甸甸的銀子。
她一怔:“五師父……”
“為師瞧這府上清苦的很,你平日是不是都省吃儉用的啊?”清音一臉心疼,越看越覺得自家徒弟餓瘦了。
拾月就在旁邊,覺得這話都沒去聽去!
還省吃儉用!根本就是胡吃海塞好嘛!
好在段姑娘從不在這種事情上撒謊騙人,搖頭道:“沒有啊,阿離過的可好了,頓頓都有肉吃。
這銀子您自己留著花吧,之前四師父過來給了阿離好多還沒花完呢。”
聞言,清音喝茶的動作一頓。
他掀了掀眼皮,裝作不經意的問道:“哦?他給了你多少啊?”
“就……”段音離用手大概比劃了一下:“大概這麽大一包吧。”
清音聽完當時就皺起了眉頭,心說老四家底兒挺足啊。
他絕對不能被對方給比下去!
在徒弟麵前掉價兒事小,讓阿離誤以為自己不如老四在意她那就事大了。
於是他摸了摸袖管,掏了掏口袋,就在他準備脫下鞋翻翻鞋墊底下的時候卻被拾月眼疾手快的給攔住了。
拾月:“可以了五爺!別脫鞋!千萬別脫鞋!”
“我找找這裏麵還有沒有銀子。”
“不用不用,真的不用。”為了點銀子被熏出個好歹來,不值當。
清音見她們推拒不似作偽,終於不再堅持了。
段音離見自家師父出手如此闊綽,不禁好奇的問:“五師父,那暢音閣不是還沒開張呢嗎?您怎麽就有這麽多銀子啦?”
“你有所不知,這事兒說來還挺有意思。
原本請我去唱戲的是另一夥人,價錢都已經談好了,可昨日忽然有人找上我,給了我一大筆銀子讓我先別去唱了。
有銀子拿我當然不會客氣,當即便答應了對方的要求。
唉……這不愧是長安城啊,來錢道比別的地方多不說,錢來的也快。”
“還有這樣花錢的人啊?”
“你可說呢!估計是個冤大頭!”清音大膽猜測。
有銀子拿自然是好的,段音離沒再多問,打聽起藥王穀其他的幾位師父。
提及穀主的時候,拾月想起之前在竹香院二夫人和自家小姐的對話,趁機道:“小姐啊,奴婢還未說您呢,您怎麽連自己的名字都寫錯了呢!
穀主給您起的那個名字啊,應該是梨花樹的梨,因為當年撿到您的時候就是在一棵梨樹下麵,是以才有了這個名字,是吧五爺?”
被點名的清音一臉茫然:“還有這般說法呢?!我怎麽不知道啊?”
拾月:“……”
她現在有點懷疑他們幾個當年是不是一起撿到的小姐了。
“這是穀主親口說的呀。”
“原來他說的是這個梨啊!”清音恍然,隨即一拍大腿歎道:“我還以為是黃鸝鳥的鸝呢。”
這個答案,可以說是令拾月和段音離都很驚訝了。
清音:“我當時還想著,希望這孩子長大以後如這名字一般,聲音洪亮悅耳,動聽多變,卻原來我們說的根本不是一個字啊!”
聞言,段姑娘心裏忽然冒出了一個大膽的猜測:“五師父,您說會不會其他幾位師父也各有各的想法?”
聽起來喚的都是一個字,寫出來卻每個都不一樣。
清音想了想那幾個人不著調的程度,覺得十分有可能。
“對了五師父,您要去見見四師父嗎?他如今應當已經離了侯府住在悅來客棧呢!”
清音一臉嫌棄:“我見他幹什麽!”
“哦……”
“話說你這丫頭,方才當著你娘的麵兒怎麽不讓我把話說完呢?”
“四師父之前來這裝神弄鬼過,我們當時故作不識,如今忽然說他是我師父不好圓謊。”
“你幾時添了這撒謊的本事?”拾月原以為他是要教育段音離兩句,誰知他話鋒一轉,竟讚許的拍了拍她的頭,欣慰道:“撒謊好玩兒吧,為師跟你說了多少次了你都不肯聽,這下知道其中的樂趣了吧。”
拾月:“……”
她深深的懷疑,當初穀主他們撿小姐回去其實就是為了好玩吧。
養孩子如果不是用來玩就沒有意義了是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