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6章 罵
皇後設宴,非公侯之女是沒資格參加的。
更何況皇後此次設宴是為了給端王傅雲蘇挑選王妃,自然要選門第家世配得上的,沒有爵祿的人家她壓根連想都不會想。
但段音離是個特例。
她救了太後和太子,破例召她入宮倒也在情理之中。
但對外卻不能用這個理由,否則就等於是在變相打太醫院的臉。
景文帝雖然當著麵氣吼吼的說治不好太後要他們陪葬,但罵過也就完了,如今太後身體康健,他身為君主若再陰陽怪氣的給人難堪容易君臣離心。
是以這一日入宮赴宴的不止段音離一個例外。
太醫院院使之女、副院使之女、左院判之女皆在其列。
皇後給出的理由是,端王傅雲蘇身子不好,幾位太醫平日裏多有費心,是以這次召其女進宮赴宴以示嘉獎。
段音離渾然不知這背後的曲折,沒心沒肺的就進了宮。
符笑陪她一起去的。
她是平陽侯之女,本就受邀在列。
不過以往這種宴會她都是不去的。
一來是因為身子不好;二來是身子不好造成她深居簡出沒什麽朋友,去了怪沒意思的;三來是她本就不是愛熱鬧的性子。
可從符祿那聽說段音離也會進宮後,符笑便決定同她一起去。
救命之恩尚未相報,這次正是機會。
符笑恐段音離生於江湖不知深宮險惡,是以準備陪她一闖龍潭虎穴。
去時的路上,段音離不住嘴兒的吃,拾月給她帶的那個小食盒就像一個百寶箱一樣,取之不盡吃之不竭。
符笑自認不是一個嘴饞的人,竟硬生生看餓了。
她失笑:“阿離,你是想這會兒把自己喂飽了,待會兒進宮安靜的當個大家閨秀嗎?”
段姑娘緩緩搖頭。
大壯給她打扮耽誤了許多時間,她出門的時候沒用早膳,這會兒正餓著呢。
符笑:“我聽七哥說,宴會上的珍饈美味多是沒人動的。
男人推杯換盞,吟詩作賦,不亦樂乎;女人爭相鬥豔,撫琴作畫,輕歌曼舞。
我見你吃的歡快,還以為你是擔心在宴會上大快朵頤會被人笑話。
你別擔心,想吃便吃,怕羞的話我陪你一起。”
聽符笑如此說,段音離心裏不可避免的有些小感動。
出門之前拾月好頓叨叨,叮囑她進了宮一定不能像餓死鬼投胎一樣吃起來沒個完,讓人笑話她沒見過世麵不說,還極有可能將傅雲墨給嚇跑了。
拾月說,大家閨秀要矜持,不能饞嘴。
如今符笑為了她放棄當一個大家閨秀,段音離覺得這姑娘不愧是葫蘆的妹妹,人也這麽好。
她看著符笑,鄭重道:“日後若有何事要我相助盡管開口,我絕不推辭。”
符笑也彎了唇,甜甜的說:“那你也是,莫要與我客氣。”
段姑娘一臉認真的點頭。
想起符笑方才說的話,她拿帕子擦了擦手,不再繼續吃了。
符笑奇怪:“怎麽不吃了?”
“你方才不是說宴上多是珍饈美味嘛,我給它們留點位置。”
符笑被她的話逗笑。
她想,她真是越來越喜歡這個姑娘了。
她總是一板正經的說著聽起來不算正經的話,眼神幹幹淨淨的,仿佛一眼就能看到她的內心,坦坦蕩蕩,不藏奸狡。
“阿離,你胃口這麽好怎麽都不長肉的啊?”符笑的視線落到了段音離的腰間。
絲絛輕纏,纖腰楚楚。
符笑低頭看了看自己的,覺得兩人相差無幾,不過自己是因為身子羸弱,食欲不振才如此清瘦。
可阿離明顯不是啊。
是以符姑娘有些好奇。
段音離想了想,麵露茫然:“我也不是很清楚。”
前世她是因為營養不良,怎麽吃怎麽補都胖不起來。
今生許是因為麒麟蠱吧。
她尚在繈褓中時便被麒麟蠱認了主,那時它也還在成長中,欺她年幼控製不好自己的身體便逮著她的血猛喝,終日纏在她的手腕上不肯離開。
就像是胎兒汲取母體的營養,她體內的能量被麒麟蠱分去了一部分,所以從小她就很能吃。
大概也是因為這樣,她怎麽吃都吃不胖。
但這是她自己瞎猜的,也不確定到底是不是這麽回事,便沒有與符笑胡說,免得誤導了她。
馬車晃晃悠悠,很快便到了宮門口。
那裏已停著幾輛馬車,三五成群的閨秀小姐結伴走進皇宮。
段音離才一下車,便瞬間吸引了數道目光。
其中有一道尤為“炙熱”。
她若有所覺的轉頭看去,就見一名身著霜色衣裙的女子站在不遠處目不轉睛的盯著自己。
是她不認識的人。
段音離方才想收回視線,不妨腰間鈴鐺微動,玉落般的鈴音輕輕響起。
她的眸光倏然凝住,沒有移開。
不遠處,蘇羽清被段音離那不躲不閃的目光注視著,竟莫名覺得背脊一寒,仿佛自己的打算被對方察覺了一般。
她勉強穩住心神,跟著自家姐妹轉身進宮。
符笑走下馬車見段音離眼睛直勾勾的盯著某處在瞧,她順著她的視線望去瞧見了幾道婀娜身影。
她想了想說:“那是撫遠侯府的幾位小姐,中間的那個是侯府長女,名喚蘇羽清。
生得品貌俊秀,詩書滿腹,是長安城出了名的才女。”
一聽到“才女”二字,段姑娘波光瀲灩的眸中不覺現出幾分羨慕來。
有才華的姑娘呢……真好。
她也想胸羅錦繡,出口成章。
決定了,今日回家之後一定要多背幾首詩!
符笑不知段音離心中的想法,親昵的拉著她的手朝宮中走去,臨近宮門時,旁邊卻忽然衝出一道秋香色的身影,緊趕慢趕的先她們一步進了宮門。
段姑娘眯了迷眼,覺得對方搶行了。
偏對方搶就搶吧,搶完她還停下來頗為挑釁的看了段音離一眼,語氣不善的說:“百家姓中有列,杜阮藍閔,井段富巫,先杜而後段。
何況你爹隻不過是一名小小的院判,豈有你走在本姑娘之前的道理!”
見狀,符笑握著段音離的手略微收緊,壓低聲音道:“她是太醫院院使杜仲之女,名叫杜婉怡。”
其實符笑就算不說,段音離也隱隱也猜到了。
杜婉怡說話時那牛逼哄哄的樣子和陰陽怪氣的語調簡直和她爹杜仲如出一轍。
一樣的令人討厭。
符笑想著杜仲是太醫院院使,是段太醫的上峰,俗話說“官大一級壓死人”,若阿離一時忍不住同杜婉怡杠上進而得罪了杜仲,怕日後段太醫在太醫院中不好立足。
符笑又哪裏知道,幾日前段崢就已經將人給得罪了。
她原想著用自己的身份壓一壓杜婉怡,不料一個沒照顧到的工夫段音離便開了口,說出的話險些驚掉人的下巴。
“世人皆言驢馬而非馬驢,依你所言,驢在馬前,難道就證明驢比馬強嗎?
恕我孤陋寡聞,隻聽過千裏馬,不曾聽過千裏驢。
不過杜姑娘既為院使之女,想來必然如令尊一般見多識廣,可曾有所耳聞啊?”
杜婉怡被懟懵了。
看著她那副傻呆呆的模樣,段姑娘心說你這不是自己找死嘛。
若論吟詩作賦她一定不是杜婉怡的對手,但論起吵架她能不帶髒字的罵出花兒來,端看這位杜姑娘能不能受得住了。
趁著杜婉怡愣神的工夫,段音離拉著符笑的手徑自越過她離開。
旁邊傳來的竊笑聲總算喚回了杜婉怡的思緒,她又羞又氣,臉成了豬肝色,卻仍不死心的想扳回一城。
“簸箕篩米,穅粃在前!”
方才自己走在前麵被段音離罵是驢,這次她走在前麵自己罵她是米糠和秕子,看她要怎麽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