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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05章 撒潑

  榮慶堂內,陳氏和褚氏寒暄半日之後,終於將話題轉移到此行的目的上來。


  只聽陳氏道:「誰能想得到,寶玉那孩子,從小我們也是看著長大的,他竟然是皇室的血脈?

  這麼大的好事,姑母真是把我們瞞的好苦……」


  褚氏也道:「是呀,如今寶玉已經認祖歸宗,而且還封了親王。有了這一層關係啊,以後姑母一家,可就是有享不盡的榮華富貴了……」


  說起這個話題,賈母便有些神情懨懨。


  對於此事,她自己也不知道是高興多一些,還是失望多一些……


  王夫人更是嘴巴張了張,然後住了口。


  她想起了薛姨媽與她說過的話,不管如何,在外人面前,她都不能否認賈寶玉只是她和賈政的養子這個「事實」。


  賈母和王夫人這也算是愛之深切,心靈上難以割捨。


  但是陳氏和褚氏可不會這麼想。


  對她們來說,賈家這可是攤上天大的好事了。


  乖乖,能夠撫養天潢貴胄,那可是何等的大好事?

  如今賈寶玉封王,將來豈能忘了這一段恩情?

  以後賈家自然是要大富大貴的!

  這就是陳氏和褚氏上門的原因。


  恭維了一番,陳氏忽然露出哭兮兮的神色道:「可是,我就沒有姑母和嫂子這樣的運氣了。


  姑母和嫂子不知道,我們家龍兒,之前就因為大皇子遇刺一案,無端被關進牢里好幾日,後來好不容易出來了,倒是在家裡乖乖待了一陣兒。


  可惜沒多久,他又被京城的那些紈絝子弟拉著鬼混……


  你說說,要就是出去吃吃酒,看看戲也就罷了。


  偏偏不知道哪個天殺的,竟把他介紹到了齊王府里去了,還混了個什麼『齊王御用幕僚』的身份……」


  所謂御用幕僚不過是其回家自吹。


  二皇子何等驕傲的人,豈會聘用史江龍這樣的廢材?

  其不過是結交了齊王府的幾個幕僚,能夠出入得王府兩三回,便在外人面前自催自擂。


  「我在家裡是天天罵,他也不聽……


  這不,如今那齊王果真是謀逆作亂,在皇城上自殺了。


  我這心裡啊,是天天都在擔心,生怕朝廷那些官兵不分青紅皂白,就又把他給抓去了……」


  陳氏這番話,說的褚氏直皺眉。


  罵?

  大皇子死後,二皇子便是最得勢的人。


  陳氏因為兒子攀結上了齊王府,之前可是逢人便吹噓,說她兒子如何了得。甚至在她面前,也曾這般炫耀過,她當時心頭便不爽她那般嘴臉,好像將來齊王登基,會封他兒子做宰相一般!

  誰知這齊王剛剛去勢,她就立馬轉了口風?還當著她面?


  她一點也不嫌臊嗎?


  做人,能做到她這般的,也是沒誰了。


  褚氏兀自腹誹,賈母和王夫人也不是任意愚弄之人,都只聽她說,沒有附和。


  顯然,這位來看賈母是幌子,想要叫寶玉幫他兒子擦屁股是真!


  賈母心裡也是噁心的不行,她猶記得上次陳氏天不亮就來尋求幫助,當時賈寶玉分明是不喜的,但是因為她的話,賈寶玉後來還是幫了史家。


  如今,又來?

  真當他家寶玉是免費的勞力,任她驅使不成?

  不管心裡如何厭惡這個女人,但是她終究姓史,在賈家幾十年,也都還念著呢。


  不然,她也不會經常把湘雲接過來住。


  因此耐著性子安撫了一句:「你也不用太擔心,龍兒年紀那麼小,又只是普通結交,朝廷不會肆意牽累的。」


  賈母想起了賈璉父子,他們和那邊的牽扯可是深多了,在最關鍵的時候送了銀子又送了人。


  想來江龍那混小子也沒本事牽扯的更深,應該不會有大事。


  陳氏泣道:「就怕朝廷沒有姑母這般明理,聽說這兩日,已經抄了幾十家了……」


  正話語糾纏間,外頭忽有人報:

  「寶二爺回來了!」


  「王爺回府了……」


  聽到這個消息,一直靜坐著看唱戲的王夫人下意識就要起身,卻見陳氏比她還要激動,噌的一下站起來,高聲道:「寶玉那好孩子回來了?在哪兒呢,快帶我去瞧瞧,許久沒見到他了,也不知道又長高了沒有……」


  那副關心的模樣,就像是賈寶玉是她兒子一般。


  只是還沒等她臉上的笑容完全綻放,她的隨身僕婦忽然跌跌撞撞的跑進來,哭聲道:「不好了啊太太,大爺,大爺……」


  「龍兒?他怎麼了??」


  「大爺他被人給抓了!」


  ……


  賈寶玉今日回府早一些。


  先到伯爵府,準備修整一番再過榮國府來。


  因為他已經知道那邊府里給他準備了「慶祝宴」。


  皇帝新崩,自然不能大擺筵席。


  好在王夫人等也沒有那麼昏聵,聽說沒有請別人,連一族中的人都沒有請,就請了薛姨媽一個,在王夫人的小院里給他簡單祝賀一番,如此深宅內的家常便飯,倒也不懼言語。


  他也想著一家人應該齊聚一下,所以也沒有讓人叫停。


  在二小尤溫柔的服侍下換了常服,尤氏進來說東跨院那邊出了點小事,聽說是迎春摔倒了。


  「摔倒了?」


  賈寶玉有些意外。


  類似迎春她們這些大家閨秀,出入都有丫鬟陪同,走路慢騰騰不說,輕易也不會涉險地,好好的在家裡怎麼會摔跤?

  要說是湘雲賈寶玉倒不會奇怪。


  但是尤氏也不知道具體怎麼了,只說應該無大事。


  「一會那邊府里開席,你帶她們兩個也過去。」


  臨出門前,賈寶玉忽然對尤氏道。


  三尤面面相覷。


  尤氏看著突然緊張起來的尤二姐和尤三姐,笑道:「她們兩個便不用過去了吧,我已經讓廚房給她們做了晚飯……」


  「醜媳婦總得見公婆的,無妨。」


  一句話,說的三人都臉紅了。


  尤氏還要說什麼,卻見賈寶玉已經出門去了。


  苦笑一下,她又釋然。


  也是呢,以他如今的身份,收兩個侍妾在屋裡誰也說不得什麼。


  而且,賈寶玉這麼做,對她們來說,顯然是好事。


  連光都見不得的人,又怎麼給予名分?


  因對兩個妹妹道:「都聽見他說的話了?下去好好收拾一下吧,妝容都弄清淡一些,別濃了,那邊府里老太太和太太都不喜歡。


  過去之後,你們只跟著我便是,非問,要少說話。」


  尤二姐尤三姐點點頭,都知道這是她們必須過的一道坎。


  ……


  賈寶玉出了府門,到底惦記尤氏所言,準備先去瞧瞧迎春。


  正好留守家裡的芍藥等人過來,他隨口問了一句。


  芍藥低聲道:「二爺,聽裡面的人說,二姑娘摔跤的事,好像和史家大公子有關。」


  賈寶玉腳步頓時一止,眉間凝聚了一些煞氣。


  芍藥見了,連忙將他知道的全部說出來。


  來到迎春的小院,剛進院門就看見李靈帶著五兒從迎春的屋裡出來。


  「二爺……」


  賈寶玉點點頭,問道:「你是來瞧二姐姐的,她怎麼樣了?」


  李靈道:「二姑娘沒什麼大事,就是輕微的挫傷,我已經給她敷了葯,不過兩日就會好的。」


  賈寶玉鬆了一口氣,看到李靈旁邊的五兒低著頭鵪鶉一樣,便故意道:「總算這次你還知道跟著出來,不然我都以為她身邊沒有你這號人呢。」


  柳五兒抬頭,迷茫的眼中頓時浮現水霧。


  「二爺恕罪,我,我知道錯了,以後我一定好好跟著我們姑娘……」


  一邊羞愧懼怕的說著,一邊就要跪下認錯。


  賈寶玉倒沒想到這小丫頭這麼不禁嚇,連忙伸手扶起她,並趁勢掂量了一下她的身量。


  嗯,總算把她放在李靈的身邊是沒錯的。


  才幾個月,身子骨是要顯得好了一些,再養養,又是可人的小美人一枚。


  沒說兩句話,讓李靈主僕二人自去,賈寶玉才進了迎春的屋子。


  屋裡沒有多餘的人,除了迎春的丫鬟司琪和綉橘,就只有兩個這邊府里的僕婦。


  見到賈寶玉進屋,她們紛紛行禮。


  迎春本來側身卧在榻上,見到賈寶玉進來,也要起身。


  賈寶玉就上前按住她,輕聲道:「別動,小心壓了傷口。」


  迎春頓時顯得很難為情,頭微微點了點,便埋了下去。


  她傷在那等地方,在賈寶玉面前說起自然害羞。


  安撫了迎春兩句,賈寶玉坐在凳子上回身,看著司琪和綉橘兩個,問道:「二姐姐究竟如何摔的?」


  司琪別了頭,事發之時他不在,不知根由。


  綉橘早憋了很久,此時在賈寶玉面前,哪裡還忍得住,立馬就竹筒倒豆子一般,嘩嘩的說道:「我們姑娘原本好好的,還不是那個什麼史家的大爺,他突然從花罈子後頭跳出來,嚇了我們姑娘一跳不說,他還想要……」


  「綉橘,你別胡說……」


  迎春抬頭想要制止。


  其他人也連連給她使眼色。


  不是叫你不要亂說的么,你這小丫頭怎麼不醒事,嫌事情不夠大么!

  賈寶玉淡淡的道:「繼續說。」


  雖然只是三個字,卻將整個氣場完全壓下。


  其他人,都不敢再亂給眼色。


  有人撐腰,綉橘脖子一昂,毫無俱意的道:「那史家大爺好生無禮的,突然跳出來與我們姑娘說些,說些亂七八糟的葷話,我們姑娘是被他嚇得摔倒的……


  對了,要不是我一把推開他,他還想對我們姑娘動手呢。」


  終究是小,臨了還是沒忘給自己表表功。


  賈寶玉面色陰沉了一些。


  原本以為只是偶然撞上,被那等渾人衝撞了。


  如此看來,倒是蓄謀之事,更是饒不得他了。


  ……


  史江龍在調戲迎春不成之後,便溜出了內院。


  但也僅此而已,並沒有將此事太放在心上。


  一個庶出的姑娘加一個乳臭未乾的毛丫頭,量她們也不敢亂說什麼。


  這種事,說出來,對她們沒好處。


  正好此時賈璉和堂弟的好事也完了,三人便悄悄在內堂內擺了一壇好酒兩個小菜,開始吹牛打屁。


  一時說及風花雪月,一時又說起朝政大事。


  慷慨揮灑,指點江山,好不暢快。


  忽然史江龍情緒低落一些,賈璉便問他。


  史江龍道:「還不是我母親……當初京城忽然封閉,京城都傳二皇子即將登臨大寶,我母親說是要給我博一個好前程,給我好些銀子和玩意兒,讓我去進獻給齊王。」


  賈璉神色一動,這不是和他的情況一樣嗎?


  就為了這事,他可是將所有臉面不要,才求來一條小命。


  「那你照做了?」


  史江龍得意一笑:「那哪能啊,那些東西,大部分都被我截留了下來,剩下的才讓人送進去呢……」


  賈璉嘴角一抽,這貨,幹了他沒敢幹的事。


  然後他心裡卻疑惑,早說保齡侯府外強中乾,她們家能拿出多少好東西來孝敬齊王?更何況還被這小子中途截留大半?

  那點東西齊王也能看上?


  多半是被王府里那些個管事的給吞了,齊王肯定沒見到。


  要是齊王見到有人敢給他送那樣寒磣的禮,估計心裡會記住他的吧……


  正要給他豎個大拇指,忽然聽見門口傳來一個譏誚的聲音:「史大爺還真是人中豪傑,連給齊王的東西都敢暗中貪墨,實在是了得……」


  說話間,數名金盔金甲的禁軍官兵踏步進來。


  賈璉先是一驚,然後才看見為首的是茗煙,連忙起身笑問道:「茗煙,你這是作甚?」


  許是賈璉以前的威勢還在些,茗煙對賈璉倒是沒太跋扈,簡單一禮,然後便道:「奉王爺之命,將勾連逆黨之人史江龍,緝拿回衙門問審。」


  ……


  「你瞧清楚了,真的是寶玉讓把人抓走的?」


  榮慶堂,賈母和王夫人都愣住了。


  周瑞家的點頭說:「沒錯的,是寶二爺下的令,那些原本圍在外頭的官兵,被茗煙一聲召喚,便齊刷刷的衝進了東跨院里,沒多久就把史家大爺抓走了,說是要送回衙門內問審……」


  「天啊,我的天啊……」


  最誇張的莫過於陳氏了,沒等周瑞家的說完,已經坐在地上,哭天搶地的叫喊起來。


  眾人面面相覷。


  王夫人追問道:「這到底是為什麼,寶玉呢?」


  王夫人倒不是擔心史江龍,她只是想不通。


  若說史江龍真的有罪過,為什麼前兩日不抓,非得等人家自己送上門之後再抓?


  寶玉豈是這樣惡趣味的人?

  其中定有什麼緣由。


  「寶二爺還在那邊……」說著,周瑞家的看了王夫人一眼,又看了坐在地上捶地的陳氏一眼,小聲道:「聽說,迎春二姑娘在那邊府里摔倒了,好像,還與史大爺有關係……」


  此話一出,賈母等人全部愕然。


  陳氏貌似瘋癲,實則一直留心在聽,聞言似乎猜到什麼:「二姑娘,哪個二姑娘?」


  兒子一直有貪花好色的毛病,但是一般也就對丫鬟們而已。


  難道這一次,他竟然欺負到他們府里的小姐身上去了?


  周瑞家的便給她解釋。


  一聽只是賈赦那死鬼的一個庶女,陳氏大鬆一口氣,然後卻矢口否認道:「怎麼可能,我們龍兒一向是知禮守本分的孩子,他怎麼可能做出這樣的事來,定然是弄錯了,他們冤枉了我的龍兒……」


  撒潑的樣子,極其令人心煩。


  王熙鳳此時也到場了,見狀便道:「管他是不是弄錯了,我勸夫人還是先回家去吧,咱們家這位爺,那可是護短的緊,要是知道您也在這兒,保不準一會就派人來拿您呢。


  到時候我們可攔不住……」


  王熙鳳的話令賈母等人微皺眉,但是看王熙鳳使過來的眼色,也知道王熙鳳是想要把這煩人精勸走,因此也就沒說什麼。


  陳氏初時一驚,但是她竟有幾分小聰明,看出了王熙鳳的險惡用心。


  於是不但不走,反而加大了捶地的力道:「不,我不走,你們要是不把我的龍兒還給我,我就死在這兒……天啊,侯爺啊,你才出去做官不到一年啊,他們就這麼欺負我們孤兒寡母……」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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