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3章 你剛才說那人叫什麽（3）
跑得遠了，鹿小朵又忍不住回望。
酒店那衣香鬢影、華燈閃耀之處，仿佛是另一個世界，離她很遠了。
香格裏拉酒店側麵的街道，相對偏僻，幾盞冷清的路燈，和時而出現、飛馳而去的汽車。
鹿小朵無精打采地踢著路邊的石子，黯然神傷。雖然帶了口罩和帽子，但她還露著水汪汪的大眼睛啊，師父竟然沒有認出她來，唉……她忘了，剛剛明明是為師父沒認出自己而開心的。
正自怨自艾之際，一輛汽車飛奔而過，濺了鹿小朵一身水。
“喂——”鹿小朵跳了起來。
以為車子會呼嘯而去，不料竟然停了下來。車上下來一位年輕男人，身材高大挺拔，咦，竟然頗為眼熟——
“抱歉……”
艾瑪，竟然是夏時雨！看樣子上輩子真的和他有仇，這都能碰上！
可她現在完全不想碰到熟人啊，怎麽辦？對了，鹿小朵一拍頭，自己戴著口罩帽子呢麽，他認不出我，認不出我。鹿小朵默默念叨著，一低頭快速把墨鏡戴上，就準備轉身離開。
“朵小鹿！”夏時雨卻已上前一把將鹿小朵的墨鏡給摘了。“大晚上的，你戴墨鏡幹嘛？怕我認出你來？不對啊，按你的脾氣這個時候你不是該向我索賠的嗎？”
所謂吃一塹長一智，夏時雨在這一點上十分了解鹿小朵。但鹿小朵現在沒心思管索賠的事，隻是吃驚地看著夏時雨：
“你，你，你認得出我？”
“哼，你就算化成灰我也認得你！”夏時雨說著，把鹿小朵的口罩和帽子扯下來，“又是口罩又是帽子又是墨鏡，穿成這樣想要幹嘛！”
鹿小朵不知道是不是該誇這貨眼力好。該認出的人認不出，不該認出的人一眼就認出來了！鹿小朵沒好氣地道：“關你什麽事兒！我今天又不上班！”
“喂！”夏時雨不由喊住她。剛剛在香格裏拉酒店大門口，看著任驚鴻攙扶著夏佑非上了車，夏時雨鬆了一口氣的同時，不由嘲笑自己的“自作多情”。恐怕“牛魔王”寧願任驚鴻照顧他，也不願看到他這個“逆子”吧。鬱悶中，才會一踩油門，飛快離開，也才會在這路口，遇上她……
鹿小朵轉身。
“餓了嗎？我請你吃飯。”夏時雨的語氣漫不經心，緊盯著鹿小朵的眼神泄露了他的在意。
一說吃飯，鹿小朵才想起自己還沒有吃晚飯，肚子仿佛得到了提醒，“咕咕”地響起來。鹿小朵揉揉肚子，想起上次的請客，不由挑挑眉。
“請我吃飯？你請客，我出錢？夏時雨……”她戲謔地抽抽鼻子，“空氣裏滿是陰謀的味道啊。”
“權當賠償吧，誰讓我濺濕你的衣服呢。”夏時雨十分誠懇。
鹿小朵咕嚕嚕轉著眼珠，吃飯？與其被夏時雨牽著鼻子走不知又會出什麽“事故”，不如練習下做“黃金饅頭粒”，多實踐幾次才有可能做出完美版，到時給師父送去……這麽想著，嘴角不由翹得高高，一把拽住夏時雨的衣服就往前走。
夏時雨丈二和尚摸不著頭腦：“喂，你拉我去哪？”
“加班！去你家！”
這是要給我做飯？夏時雨一喜，反手一把拉住鹿小朵，飛奔上了車。
半小時後的夏時雨家廚房。
鹿小朵熟練地把饅頭切成條和片，又把雞蛋“嘩嘩嘩”打成蛋液。
夏時雨靠在門邊，看著鹿小朵忙碌，心裏一片溫馨平和。他見鹿小朵做得旁若無人的樣子，不由促狹地走過去，故作嫌棄地捏起一個饅頭。
“我做了一天的手術，看了一天的旺仔小饅頭，你還給我吃饅頭——我又不是360，需要跟著你大吃饅頭以形補形，切～”
“愛吃不吃，喜歡吃什麽自己做啊，自己不會做，就要聽我安排。”鹿小朵忙著做事，將夏時雨推到一邊，“讓開，別擋事。油呢？”
夏時雨將油壺遞給鹿小朵，鹿小朵接過，又開始專注地給饅頭丁裹上蛋液。
夏時雨眼睛追隨著鹿小朵，眼神不由有些迷離。
是幾歲的時候呢？已經記不清，但媽媽在廚房忙碌，他小小的身子跟著媽媽轉悠，廚房裏的甜香味道，記得特別清楚。
鹿小朵一抬頭，看見夏時雨一臉癡傻的表情，不由好笑。
“好了好了，沒你的事，站開，別在這裏礙手礙腳的。”
夏時雨被鹿小朵“嫌棄”，不由尷尬。他辯解道：“監督一下你不行嘛，免得自己食物中毒。”
鹿小朵衝他做個鬼臉。
夏時雨悻悻然離開廚房，見鹿小朵壓根不曾注意他的離開，又不滿地輕哼了一聲。
君子遠皰廚。夏時雨給自己找到了理由，便安心在餐桌前坐下，等待鹿小朵的“美食”。
一個黑色的帆布雙肩包放在旁邊的椅子上，一本橙色封皮的書露出一角。
這家夥看什麽書？夏時雨好奇地抽出書來。
《追愛兵法》？夏時雨輕挑眉毛。
他隨意地翻了翻，發現書被畫得圈圈點點，顯然鹿小朵看得頗為仔細。其中一頁還夾了一張紙，上麵滿滿地記著筆記。筆記上有一句話用紅筆標出：要征服一個男人，首先要虜獲他的胃。
夏時雨笑了起來，隨即捂住嘴，朝廚房裏看看。見裏麵還在忙碌，才放下心來。
怪不得今天這麽主動呢，難道是想俘虜我？這麽想著，夏時雨嘴角的笑意就掩都掩不住。嗯，不能讓她發現自己已經知道——夏時雨快速把書塞回背包。
“啊喲——”
這時，廚房裏傳來一陣“刺啦”的炸油聲和鹿小朵的驚呼聲。夏時雨心頭一緊，蹦起來向廚房裏麵衝去。
卻是鹿小朵被濺起的油燙到，手臂已起了一燎火泡。
夏時雨不由心疼，他一把從身後擁住鹿小朵，抓起她的胳膊放到水龍頭下去衝洗。
“疼不疼？你怎麽這麽笨啊。”
鹿小朵扭著身子，忙著看正在炸著饅頭的鍋，“喂，看著火看著火，待會兒饅頭糊了我們沒得吃了。”
“別管饅頭了！”夏時雨果斷地反手關上火，擁著鹿小朵往外走。
鹿小朵還想接著給饅頭粒裹蛋液呢，被夏時雨推著往外，不由急道：“你幹嘛？”
“搶救炸豬蹄——”夏時雨不由分說，拖著她來到工作間。
很快，消毒，包紮，鹿小朵的胳膊被夏時雨裹出一個幹淨利落的繃帶。
這家夥還真是手腳利索。鹿小朵端詳著自己的胳膊，心裏暗讚。
夏時雨在一旁邀功：“是不是包得特別好看？”
鹿小朵不由笑出來：“自戀狂。”
“這叫自信！”夏時雨得意洋洋，“朵小鹿，你想為我做飯的精神值得表揚，但是你智商這麽低，擺弄燃氣灶什麽的，讓我覺得生命受到極大的威脅……”
鹿小朵瞪大眼睛：“說得好像你以前沒吃過我做的飯似的……”
夏時雨卻當沒聽見，手一揮：“——所以從現在開始，你就呆在這兒。”
說罷，雄赳赳好似一個英雄一般走向廚房。
鹿小朵目瞪口呆：“你會做嘛？”
夏時雨不理她，喊了一聲：“米哆，是時候展現真正的技術了。”
米哆出現在牆上，滿臉困惑：主人什麽時候ＧＥＴ到廚藝這項技能了？
廚房裏，夏時雨對著案板上一堆堆的饅頭和油鹽醬醋，抓耳撓腮。
他壓低聲音：“怎麽弄啊？米哆——”
米哆也表示木有辦法：“平時我幫你做的牛排什麽的，都是有固定程序，你放好，我直接按程序操作就可以——這個，放在這裏的，我怎麽知道要做什麽？”
夏時雨又指指台上：“哪個是醋哪個是醬油？”
米哆攤攤小手：“這我怎麽知道啊……我建議你給我安裝一套氣味分子識別係統，這樣——對哦，你為什麽不聞聞呢。”
夏時雨一聽，也是，就湊上去聞。
“夏時雨，怎麽樣啦？”客廳裏，鹿小朵隨意翻著雜誌，有些不放心地喊到。
“馬上就好！”夏時雨高聲回應，然後壓低聲音咬咬牙，“我就不信我能搞得定豐胸手術，偏偏做不出好吃的饅頭。”
如此這般，在一個小時後，餐桌上，各種盤子裏放著各種炸壞掉的饅頭，或者烤過頭幹巴巴的饅頭。
鹿小朵一臉無奈。
夏時雨不服氣地看向鹿小朵，一分鍾後，心虛地拿起電話。
“算了，我們還是叫外賣吧。”
鹿小朵白他一眼，一把奪過電話：“不要！外賣多貴啊。就這個，可以了。”
夏時雨訝異地看向鹿小朵。
鹿小朵不理他，“我給你挑出來能吃的部分啊。你知道嘛，這些饅頭啊，其實是我的早飯，中飯和晚飯。”
夏時雨更是吃驚：“啊？你早飯，中飯，夜飯，都隻吃饅頭？”
“糧食從泥土裏長出來，到現在成了我們桌上的饅頭，經曆多少次蛻變啊？竟然說要把它們扔掉，不是太不尊重它們了嘛。”鹿小朵一本正經地衝桌上饅頭道，“你們說對吧？”
夏時雨覺得這樣的鹿小朵很可愛，想笑，又強自忍住。
“所以，為了尊重這些食物，就應該把它們仔細地吃完。”鹿小朵衝夏時雨揚一揚眉，率先開吃。
鹿小朵找出眾饅頭中勉強能吃的部分，細嚼慢咽。
夏時雨目光柔軟地看著鹿小朵，見鹿小朵還細細地嘬著筷子上的饅頭渣，不由疑惑，難道他做得挺好吃？夏時雨低頭嚐了嚐自己炸的饅頭，不由皺眉，完全不知道鹿小朵怎麽吃得下，還貌似津津有味！
鹿小朵“撲噗”笑一聲：“你以為我覺得好吃？——你這個叫勉強能吃，知道嗎？反正我本來就沒指望過好吃，無論做成什麽樣，都不可能超過我媽做的。”
見鹿小朵一臉得瑟，夏時雨不由撇嘴：“秀幸福是嗎？有一位會做美食的媽媽很得意是吧？”
鹿小朵愣住。氣氛一下子凝住。
夏時雨疑惑地看看鹿小朵。
“是啊，很得意。不過可惜的是，她——很早就不在了……”
夏時雨心裏一揪。原來他們還有這樣的共同點——都是很小就沒媽的孩子！看著鹿小朵失落的臉，夏時雨不由心疼起來，暗道，該不會還有一個後媽吧？
鹿小朵顯然聽到夏時雨的心裏話，不由問道：“你怎麽知道？”
夏時雨看看鹿小朵，對哦，這家夥還能聽到自己心裏沒說出的話——夏時雨這次感覺到這個技能還挺好的，溝通起來多便利。他微笑瞥她一眼：
“現代版的灰姑娘嘛，都是這樣的。”
鹿小朵捂著心口做心塞狀：“後媽呢，是有一位，但我不是灰姑娘，我沒她那麽幸運……”
鹿小朵剩下的話沒出來：灰姑娘還能遇到王子呢，我呢，我隻有追著男神流口水，流口水啊。鹿小朵默默地將饅頭塞進嘴裏，無知無味地嚼著。
夏時雨卻像是看到另一個自己，心中五味雜陳。在兩人這樣的相對中，夜色漸漸地深沉起來。
夏時雨沉默地看了會兒鹿小朵，站了起來。
“哎，你有沒有吃過饅頭夾牛肉的自製漢堡，味道很好噢。我們去買點牛肉一起吃夾心饅頭吧。”
見夏時雨就要往門口走，鹿小朵急忙叫住他：“不用了。我已經飽了，你不習慣吃，就去吃點別的吧。本來，我也隻是想練練手，以後好做給……”
鹿小朵想說以後好做給任驚鴻吃，不知怎麽，眼前就浮現出衛冰給任驚鴻盛魚片粥的場景，不禁神色一黯。
夏時雨卻以為鹿小朵是在說以後做給他吃，心裏喜悅，急忙將饅頭往嘴裏塞，還嘟囔道：“誰說我不習慣啊？”
鹿小朵呆呆地看著他，恍惚之間，仿佛看到了是任驚鴻在大口大口地吃著。鹿小朵囈語道：
“原來你這麽喜歡吃饅頭？”
幻象中的驚鴻（夏時雨）並沒有說話，隻是盯著鹿小朵，微笑著大口吃著。
這時，屋裏響起了英文歌曲《youaremydestiny》。夏時雨微笑，衝牆上米哆豎了個大拇指。
鹿小朵的視線中，此時的夏時雨已是任驚鴻，她害羞地捂著臉：“你知道？”
夏時雨看她一眼，心道，女孩子的那點心思哪有我不知道的？
鹿小朵嬌嗔道：“瞎說什麽啊。”
夏時雨看著鹿小朵暈紅的雙頰，暗想，這種交流也蠻有趣的，於是心裏繼續說，男未娶女未嫁的，說出來又不會怎麽樣。
鹿小朵羞澀地跺腳：“師父，你知道……就別讓我自己說出來嘛……”
“師父？什麽師父？”夏時雨一臉錯愕，不由開口道。
夏時雨說話的聲音打破了鹿小朵的幻想，她才發現，眼前人是夏時雨，不由漲紅了臉，心裏大急。
“哪個師父？”夏時雨臉色變得晦暗，聲音十分嚴肅，又轉身衝牆上米哆道：“米哆，把音樂關了！”
屋內的音樂嘎然而止。
鹿小朵見糗大了，而且夏時雨顯然不依不饒，隻得訕訕道：“我剛才，跑神了，不是說你，不是說你。那什麽，我家師父是……，說了你也不認識，反正就是又帥又博學的那位，簡直blingbling自帶男神光芒。”
夏時雨的心直墜下去，聲音卻愈見冷靜：“所以，《追愛兵法》上寫的饅頭宴也是你學了要做給blingbling吃的？”
“對啊，你以為呢？”鹿小朵一臉莫名。
夏時雨“嘩”站了起來，在餐廳來回踱步。
“你幹嘛？”鹿小朵看著焦躁不安的夏時雨，十分茫然。
夏時雨深吸了口氣，一副不耐煩的樣子：“還不是擔心你！口口聲聲說是男神，誰知道真人什麽樣，說不定臉歪嘴斜，全是麻子！”
說誰都可以，就是不能這樣詆毀她的男神！鹿小朵頓時憤怒起來：
“你這是赤|裸裸的嫉妒！他又溫柔又善良又帥！最主要的是成熟內斂，不像你，渾身上下寫著發育不良幾個字！”
“我發育不良？”夏時雨不由怪叫起來，“你發育得好還吃饅頭大補？”
這人！鹿小朵氣得抄起桌上漂亮的碗墊扔了過去，夏時雨一閃，薄薄的碗墊落在不遠的地上。
夏時雨走過去，撿起地上的墊子，努力緩和自己的情緒。他學著主持人的腔調調侃：“這位同學，請給大家講述一下你動人的愛情故事吧。”
然後又學著鹿小朵的口氣，陶醉地說道：“我們的戀愛是從吃饅頭開始——其實，他隻愛饅頭……”
夏時雨表演著，看向鹿小朵：“唉，真是同情你……”
“誰要你同情？他對我很好！”鹿小朵又甩出一個碗墊，被夏時雨像接飛碟似的接住。
“好？好到哪個程度？他願意娶你嗎？”
鹿小朵一下子噎住，瞪著眼睛不知如何作答。
夏時雨暗喜，還好還好，貌似還沒有成功。
鹿小朵恨恨道：“哼，等我拿下他，證明給你看！”
夏時雨居高臨下逼近鹿小朵，煞氣十足：“嗬，還真是異想天開，你剛才說的男神是你們醫院的？你們醫院的醫生我認識個七七八八，報上名來，我幫你打聽一下……”
“不用你幫！我家驚鴻才不會認識你這種人！”鹿小朵抬起腳踩在椅子上，以增加氣勢。
此時兩人距離隻有五六公分了，夏時雨卻突然往後一靠，眼睛微眯：
“你剛才說……那人叫什麽？”
鹿小朵沒想到夏時雨突然殺氣四散，一時猶如一拳打在棉花上，不由也愣了愣，訥訥道：
“驚鴻，任驚鴻，心內科科長任驚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