已在風暴中心的鹿小朵並不自知。她陪王思聰做了複健回到亞信,已是中午時分。剛到大樓,便感內急,她匆匆走進洗手間。
衛生間裏,幾個醫生護士邊洗手邊討論什麽倒追什麽帖子。
“你看那個帖子沒?” 一護士低笑問,帶著嘲諷的口氣。
“倒追男神那個?怎麽可能沒看。反正我覺得她是沒戲了,一看就知道男神不喜歡她啊。”另一額發蓋到眉際的護士心直口快道。
另一女醫生正對鏡鼓起左側臉頰看臉上的痘痕,聞言反駁,“我倒覺得不是啊,那個男醫生明顯一直在暗示啊。”
鹿小朵坐在隔間的馬桶上,一臉懵圈。她們在聊什麽?怎麽有點熟悉?鹿小朵也沒在意,點開手機翻閱起來。這一看不得了。
“啊啊啊啊!”
廁所隔間突然發出尖銳的慘叫,正閑聊的女人們不知怎麽回事,嚇得一轟而散。
鹿小朵從隔間出來,兩頰緋紅,一臉茫然。不過是在亞信貼吧上發了個直播帖,怎麽就成了網絡熱門話題,還上了微博推送呢?網友留言有幾千條,媽呀,一下子成了宇宙第一網紅!不行,她得冷靜冷靜。
她衝到水池邊,擰開水,將水往臉上撲。
網友各種鼓勵像留聲機似的在她腦海播放。
網友A:加油啊別放棄!我也暗戀男神好久了,如果你成功了我也去表白!
網友B:加油!不要放棄啊,堅持了這麽久現在放棄多可惜!
網友C:直接霸王硬上弓啊!
網友D:我覺得你的男神絕對對你有意思!
……
不行,越想心越慌,越想臉越紅。鹿小朵還在閉著眼,不停用冷水撲臉。不過心底,慢慢慢慢,生出一朵搖曳的花——人生又突然充滿了希望!
門口又走進兩個人,沒看洗手池邊上的鹿小朵,自顧說著話走向隔間。
一女護士道:“你猜任醫生和衛醫生到底在一起沒?”
另一位走進隔間,關上門,“肯定在一起了呀,這還用猜麽,他倆的緋聞又不是傳了一天兩天,我告訴你,肯定是真事,沒有空穴來風。”
鹿小朵腦子轟地一聲響,誒,這下好了,醫院這些人,竟然都猜出是自己和師父了。那麽,師父他看到了嗎?他會怎麽想?
鹿小朵暈頭暈腦,腳卻自有主張,往心內科室而去。
一樓電梯間,鹿小朵走進A電梯,按了5樓。在她沒有看見的身後,衛冰匆匆走進B電梯,按下5,電梯上升。
A電梯在四樓停下,一群人簇擁著位坐在輪椅上的病人,湧了進來。鹿小朵往裏讓著,被擠進角落。
B電梯直達五樓,衛冰快步走了出來。
好不容易撥拉開人群,鹿小朵走出,長長鬆了一口氣。但一想到目的地心內科室,她的心又狂跳起來,一時患得患失,忐忑不安。
正是中午,走廊裏沒什麽人。鹿小朵再怎麽猶豫不決,還是走到了心內科室。外麵大辦公室並沒有人,她直接往裏,正想敲門,卻發現門是虛掩的。
不知出於一種什麽心情,她沒敲門,偷偷往裏看去。
此後的日子,她為這個舉動後悔不已。
然而當時,一無所知的鹿小朵,向裏望去。
辦公室裏,任驚鴻躺在躺椅上,而衛冰俯下身,兩人唇齒相接。
鹿小朵腿一軟,一個踉蹌,碰到了門框。站框發出輕微的響聲。
裏間的兩人霍然回頭。鹿小朵看到衛冰看向她挑釁的眼神,以及師父震驚的神色。
她不知自己是怎麽走出來的。她越走越快,然後奔跑起來。
迎麵而來的劉醫生看到奔跑的鹿小朵,不由叫了她一聲:“鹿小朵,你怎麽了?”
辦公室裏,任驚鴻推開衛冰,眼中是滿滿的疲憊。
昨晚沒有睡好,他不過是想午休。誰知正覺得睡了過去,卻被臉上有什麽氣息弄醒,一睜開眼,卻是衛冰吻了上來。而恰恰好,門口還站著鹿小朵。
誰能告訴他,這是怎麽回事嗎?一想到網上的帖子,再看看這個局麵,任驚鴻頭痛欲裂,無聲歎息。
任驚鴻一臉的倦怠深深地刺傷了衛冰。
她情願他是責備,他是憤怒……總之各種情緒都可以,也勝過此刻看她盡是疲倦之色。那些情緒,總是引起了他心底的波瀾,而疲憊、疲倦,卻是沒有任何起伏,一潭死水的厭倦而已。這不過是證明,他對她,沒有任何的可能。
這一刻,衛冰心若死灰。
任驚鴻看著眼前麵色冰涼的衛冰,微有不忍,歎息一聲,“對不起,我心裏除了安娜……”
衛冰突然憤怒:“別拿安娜當借口!”
她迅速轉身,跑了出去。
她身後,任驚鴻一怔。他總算明白,衛冰定是也看了網上的帖子,才如此反常。他不是不知道她的心思,如果是普通同事,他自可疏遠她。然而他是她的姐夫,他們之間的關係,卻讓他無法遠離。平素衛冰也理性自矜,今日如此反常地孤注一擲,自然是受到了在醫院已廣為傳播的“帖子事件”的刺激。
任驚鴻苦笑,苦笑過後突然覺得輕鬆。仿佛是出|軌的丈夫,一直躲躲藏藏,深受內疚與歡愉的夾擊痛苦不堪,突然一日被妻子公布於眾,竟然生出一種塵埃落地、破罐子破摔的奇異輕鬆感。任驚鴻情形雖然不同,但心境上,詭異地有幾分相似。
曾經的過往,織成一張密密的心網,那帖子的流傳,仿佛是一把小刀,割開了網的一個口子,任驚鴻因此煩惱不已,卻也感受到了氣息流動的鬆快,一縷外麵的陽光,仿佛慢慢照射進來,照到了他的心口……
鹿小朵哪知任驚鴻此番千般感受,她奔跑著,隻恨記憶力太好,師父與衛冰熱吻的畫麵,在腦中清晰如刻。
她扶著後花園的大樟樹,淚落如雨。而仿佛知道她的心情般,天空竟然飄起雨來。
雨水落下來是因為天空無法承受它的重量,而自己的眼淚掉下來,是因為心再也無法承受那樣的傷痛。
然而不能承受嗎?鹿小朵仰頭,倔強地讓淚水倒流回去。她來亞信,不隻是為了師父,還是為了自己,為了家人,也為了自小的從醫夢。
她擦去淚水,奔跑著回到皮膚科室。
這天下午,鹿小朵勤快地跟著婁主任身後,幫著做患者記錄,學習開方等,唯有工作,才能讓她不去想。至於楚醫生告訴她任驚鴻找過她,如果是在中午之前聽到這個消息,她恐怕會開心得跳起來,而此時此刻,她唯有苦笑。找自己,也許是嫌棄自己發帖子影響到他了吧。是啊,放下吧,一切不過是自己自作多情罷了。
想著放下,心卻沒有這麽聽話。這一天,大喜大悲,中午時還以為否極泰來,心生滿滿的希望。頃刻間夢便碎了,徒留心中一地雞毛。
傍晚時分,鹿小朵在夏時雨家的廚房家,慢騰騰的淘米,心中酸澀。
“你這是怎麽了?跟焉了的黃瓜似的——”
鹿小朵一驚,抬起頭,卻是夏時雨不知何時,靠在廚房門口。
鹿小朵白他一眼,沒有理他。自顧將米淘洗好,放進電飯煲裏,插上插頭,按好設置。
夏時雨見鹿小朵不吭聲,順手拿起一根黃瓜,遞給鹿小朵。
“給,做個涼拌朵小鹿吧。”
鹿小朵接過,直接開始啃起來。
“喂!”夏時雨一愣後,吼了起來,“不削皮就吃,有農藥啊!你是不是上班上傻了?想自殺用不著這種方式吧?太不果斷了。”
“謝謝,我沒那麽頹。”鹿小朵麵無表情。
這丫頭還真是不對勁呢。看來,是驚鴻哥直接拒絕她了?夏時雨不由暗樂。隨即使勁壓下翹起來的唇角,擺出一副同甘共苦的表情:
“怎麽,有人欺負你了?”
鹿小朵瞄了夏時雨一眼,眼前又閃過任驚鴻與衛冰接吻的畫麵,神色黯然。
“你說得對,是我想太多。當日,師父那是救我,不過是人工呼吸,沒有什麽吻不吻的……今天那個,才是吻……”
他們真的接吻了?夏時雨臉色大變:“驚鴻哥……和你……”
鹿小朵沉浸在自己的思緒中,並沒有注意夏時雨,“中午,看到師父和衛醫生在一起,那個……接吻,原來,這才是接吻應該有的樣子,我太自作多情了……”
夏時雨一愣,驚鴻哥會和衛冰在一起?不可能啊。然而他現在顧不得這些,心中的喜悅蓋過了其他一切!
他平緩了下心情,用漫不經心的口氣,“你呀,果然情關未破,竟然還在念念不忘那一次的人工呼吸……”
鹿小朵本就鬱鬱,此時被點破,更是惱羞,“閉嘴!”
夏時雨哈哈哈笑起來,“小鹿同學,想知道什麽是接吻嗎?”
鹿小朵愣了愣,下意識咬了下唇。
夏時雨心中一緊,鬼使神差地伸出手,捏住鹿小朵的下巴湊近她。
“你幹嘛?!”鹿小朵看著突然貼近的臉,濃鬱的男性氣息撲麵而來,不由臉脹得通紅。
夏時雨一頓,鬆開手來,心中懊惱,麵上隻是嬉笑著,“逗你玩呢,現在開心些了嗎?”
竟然這樣逗自己玩!鹿小朵抓起案板上的黃瓜砸過去:
“夏時雨你這個神經病!”
夏時雨哈哈笑著,靈巧地閃進了洗手間。
一背靠著洗手間的門,夏時雨捂著心口,心中哀嚎。他的心“撲通赴通”跳得急促,一時心跳聲似乎響徹洗手間。
他一定是瘋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