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2賒 尋尋又覓覓
終於。
妱兒無力地倒在沙海中，看著遠處浮現的蜃樓，拚盡全力伸了伸手。
這一刻，她最想念的不再是那年梧桐，而是人丁稀少的香門。
風沙打在臉上，已沒有痛覺。
一襲素衣也早已染成沙黃，似與這遍地黃沙，渾然一體。
沙啞的聲音從妱兒喉嚨裏傳出，蘊含著濃濃的不甘和執念。
“你說，有情花的地方就有梧桐。若我現在化作這黃沙中的一朵情花，你還會出現麽？”
聲音很快消散在風裏，連她自己都聽不清了。
已沒法再動用香氣的妱兒，體內最後一絲香氣竟然化成了眼淚。
淚情花滲入黃沙中，眨眼不見。
妱兒的身影，亦如香氣凝聚而成一般，在這一刻被風沙吹散……
突然。
在妱兒眼淚落下的地方，一株由黃沙堆積而成的梧桐拔地而起。
香如玉的聲音從梧桐嘴中傳出，有欣慰，有憤恨。
“你終究沒有發現，梧桐就是這一望無邊的黃沙！你已不是昔日的麻雀，他又怎麽可能還是樹的樣子？”
風聲在這一刻戛然而止，就好像它們本就是香如玉提醒妱兒時的呐喊。
然而，一切似乎遠未結束。
他還沒來得及告訴妱兒，當麵對這情花幻象內的考驗時，其實不希望她再繼續。
這時。
妱兒那依舊如溪如泉的聲音，從黃沙中傳來。
“我應該早些明白。若自己是這無邊荒漠中唯一的情花，那黃沙就是梧桐的身軀，狂風就是梧桐的呼吸，情花在之處，遍地都是梧桐。而我，一直都在梧桐上落腳……”
妱兒的聲音充滿對梧桐的依賴。
似乎這一刻幡然醒悟：情花所給予她的，正是這“相愛便相殺”的陪伴。
不到最後一刻，情花永遠不會知道“梧桐”在何方。
如果不是妱兒一直堅持，隻怕她這朵情花會徹底迷失在這裏。而那化作遍地黃沙的“梧桐”，直到最後一刻也不會出現。
香如玉所化的黃沙梧桐，乘風而下，就要將成為風沙的妱兒擁入懷中。
但在聽到妱兒的話後，他不得不望著懸停在黃沙之上的“她”，一陣遲疑。
“見識到情花的可怕，才不忍讓你繼續……之前我從未想過，情花究竟是什麽！
直到現在我才發現，我雖然是情花所化，卻跟它心思不同。”
“說不定，我也隻是情花想要利用的那隻麻雀罷了……”
妱兒的聲音消散之時，風沙也消失的無影無蹤。
無邊無際的荒漠中，沙靜風停。
隻有香如玉這條黃沙之梧桐，愣愣地盯著妱兒消失的地方。
“梧桐所在之處，落腳的是麻雀，還是情花？”
下一刻，遍地黃沙之上湧現陣陣潮濕的空氣。
沙地上奇跡般長出茂密的花草，神速地向四周蔓延。短短幾息時間，沙漠蕩然無存。
萬綠叢中，還有萬紫千紅。不光有長在地上的花草，還有成片的樹林。
梨花壓海棠，杏花點梅香，瞬間香氣彌漫。
可妱兒深知，心善如她，不會再像“風沙”那樣，陪伴中折磨著自己。
不知過了多少個“三日”，經曆無數次破繭成蝶。更不知熬過多少次跌跌撞撞，多少次“一意孤行”。
當破繭之痛變得麻木，當妱兒已能區別花香萬種，她才穿過杏花林，終於找到了一株梧桐。
無盡的歲月，她已經曆過太多花期，找尋過太多地方，隻剩下眼前這片梧桐樹林。
為了不錯過每一株梧桐，妱兒會在落腳過的梧桐上，都留下月光。
她一株梧桐接著一株梧桐的看，一株梧桐接一株梧桐的“聞”。
每過三日，她才能往返一趟。
每隔三日，她必須破繭一次。
無數次“重新”開始，無數次生死落幕，隻有她的氣息、她的笑顏，留在花香中。
時間過去太久，久到她厭倦百花的香氣，久到她已記不清，情花是何種顏色……
“妱兒一定會找到你，無須時間指引！等這麽久，不要嫌我笨……”
妱兒落在一株梧桐上休息，一邊望著仍未找尋過的梧桐樹林，一邊心中暗暗呢喃。
突然，她意識到哪裏不同，扇動蝶翼上升一段距離。
仔細打量一株枝葉枯萎梧桐後，用觸角碰了碰。
“也不是！”
留下點點月光之後，妱兒意識再次模糊，再次結束月蝶的“三日之旅”。
一陣微風拂過，旁邊的梧桐隨風搖擺。
花亦無聲，蝶亦無息。
身為月蝶的妱兒似落在梧桐肩上一樣，無法遠走。
當下一個花期來臨時，情花幻象內的一切花景，在頃刻間崩塌。
無論是妱兒所化的月蝶，還是妱兒飛過的花海，都如一縷風中輕煙消散。
時空變幻，整個情花幻象內出現了一片“海”，沒有陸地，放眼皆是白色情花。
熠熠熒光，猶如妱兒的眼眸一樣。
一襲素衣的妱兒跪坐在花海上，膝上枕著香如玉。
似乎。
無數次“破繭成蝶”的尋覓，真地讓妱兒在這情花幻象中，認清了自己與建木情花的區別。
她守著他，沒能聽到那句“終於找到你了”。
近在咫尺，卻聽不到香如玉的心跳。
妱兒甚至將手放在香如玉胸膛上，再難感受到一絲熟悉的溫熱。
妱兒沒有流淚，左手輕撫著他的臉頰，就像摸在梧桐葉子上一樣滑膩。
“如果這也是夢，會不會永遠也醒不了？
隻是你不知，我有多想見到你以梧桐的身姿出現，勸我不要跟在鳳凰身後……”
就在這時。
四周的情花竟然隨風搖擺，如一圈圈漣漪回蕩在妱兒和香如玉周圍。
它們似乎在傳達著某種信息。可惜妱兒作為情花化身，卻聽不懂其中含義。
“你們想說什麽？如果是勸我離開這裏，大可不必……梧桐若留在這裏，我又豈能離開。”
無數情花在感受到妱兒話中的情緒後，重新歸於平靜。
妱兒沒有注意到，無數情花中隻有她的影子，全然不見香如玉。
她再次沉默。
默默地凝視著香如玉那張臉，眼中慢慢浮現出曾經在昭覺寺初見時的情形。
突然。
一個白色光點在她眉心浮現，刹那間分出數道清晰可見的裂紋，向妱兒全身蔓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