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9章 第329賒 勞燕待雀歸
鳳的聲音消失在歸燕心底，卻像烙印一樣揮之不去。
萬鳥朝鳳，隻為成凰。
隻是讓歸燕沒有想到的是，身為萬鳥之王的鳳，原來要經曆百世孤獨才可能見到它的凰。
歸燕似乎有些懂了，小麻雀為何寧死不願向命運屈服，因為隻要能得到鳳羽，它就會得到一次徹底蛻變的機會，最終成為鳳的凰。
然而，歸燕看著天上逐漸向四麵八方退散的群鳥，卻不知道自己心目中的“凰”又在何方……
歸燕目送最後一隻鳥兒離開，落寞地望著百裏方圓的石盤，熱氣散盡，隻剩下滾燙的紋路，似在訴說著鳳涅槃前的一世。
相比之下，歸燕覺得自己那區區萬年，簡直不值一提。
“玉樹啊玉樹……請您告訴我，一生一世有多長？”
玉樹無言，仍然像從前一樣呆板木訥，對歸燕樹不睬不理。
“玉樹啊玉樹……請您告訴我，我這一世多久才能結束？”
玉樹無語，仿佛留給歸燕的依然隻有背影。
“玉樹啊玉樹……請您告訴我，如何才能戰勝孤獨！因為我時常覺得，您高大的身影裏，透著比鳳凰更加孤獨的氣息……”
玉樹還是沒有回應。隻不過這一次，歸燕似乎感覺到有一雙眼睛，從遠處看了自己一眼。
時間一晃而逝，轉眼便是數天。
歸燕樹仍然矗立在原地，每天望著眼前不變的風景，重複著對玉樹的傾訴。
唯一不同的，是歸燕樹偶爾也會看著腳下的石盤，念叨一番鳳涅槃前，留下的那番言語。
“一世一涅，百世求凰。所以吾也不知，下一世會是何時……”
突然。
遠方的天空中出現一個小灰點，歸燕立刻打起十二分精神，還不忘用樹枝捋了捋自己的樹梢，讓自己看上去精神些。
“小麻雀，是你嗎？我以為你永遠不會再來了呢！”
歸燕激動的聲音，就像它第一次見到小麻雀時一樣。
天空中的小灰點飛得很快，眨眼功夫已經能看得出，它就是小麻雀。隻不過相比數天之前，小麻雀似乎長大了一些，身上羽毛的顏色也比之前有光澤。
等到小麻雀飛到歸燕跟前，歸燕立馬伸出一根粗細均勻的枝條。
“小麻雀！你能來我真高興……快，借你歇歇，不必跟我客氣。”
出乎意料的是小麻雀沒有動，仍然倔強地怕打著翅膀。
“隻有鳳可以在歸燕上落腳，而我現在還隻是一隻麻雀……如果有一天我能成為凰，一定在你身上落腳！”
“那我們可說好啦，一言為定，百世不變！”歸燕信誓旦旦。
它似乎在小麻雀身上看到了鳳凰的影子，對小麻雀充滿信心。
“嗯！一言為定。”略作停頓，小麻雀繼續說道：“不過這次我是來謝謝你的，鳳涅槃前告訴我，是你求它救了我……”
“額，這個嘛……應該的應該的。”
歸燕有些不好意思，這還是萬年來頭一回被感謝，情不自禁地用樹枝抹了抹樹梢。
“那我先走啦，等我再長大些，再來看你！”
歸燕揮舞翅膀，就像舞動枝條，目送小麻雀離開。
……
神界的時間總是以飛快的速度流失，歸燕日盼夜盼，也不見小麻雀的蹤影。
仿佛那個曾經讓它動容的“小不點”，就這樣消失在歸燕的世界裏。
往後的歲月裏，歸燕隻能獨自承受孤獨。它守著石盤，猶如等候在鳳的歸途。
一天又一天，一年又一年。
……
幾年之後的一天，歸燕像往常一樣，習慣於對著玉樹傾訴之後，望著天空發呆。
就在這時。
歸燕的視野中忽然闖入一個白點，已超乎尋常的速度向歸燕這邊飛來。
白點在空中如同跳躍，隻留下斷斷續續的白光，轉瞬之間距離歸燕不足百裏。
那是一隻白露，光潔的羽毛，修長的雙足，眼睛裏透著靈韻，邊飛邊俯瞰著下方的巨大石盤。
“我記得，就是這裏。喂，那邊的傻歸燕，你還認得我麽？”
說話間，白露落在歸燕身前，梳理一番羽毛之後，它仰頭望著歸燕。
歸燕的視線自始至終都在白露身上，但它收編自己有限的記憶，也不曾記得自己認識這隻鳥。
歸燕心想：或許，這隻白露也是當年，朝鳳的群鳥之一吧。
“不認識……”
歸燕的回答斬釘截鐵，它的確不認識白露，沒必要為了驅趕心中寂寞而故意裝認識。
白露歪了歪腦袋，眼裏的竊喜一覽無餘。
“你再看看！說不定能認識呢？”
“不認識。”
“那我能不能借你一根樹枝歇歇腳，我一會兒就走。”
“小麻雀說過，隻有鳳可以在歸燕歇息，你是白露，當然不可以！”
“嘿嘿，這你都還記得。”
“你說什麽？”
“沒什麽。”
白露又看了幾眼歸燕，一躍而起，很快重新變成歸燕視野裏的白點。
一個聲音從天空傳來，落在歸燕周圍：“小麻雀讓我轉告你，當年的約定，它沒忘……”
歸燕目送白露遠去，心中似乎有什麽東西久久不能平靜。
“原來小麻雀沒有忘，沒有忘！不過這隻白露也真是奇怪。”
這之後，歸燕又回到了從前的歲月，守著一個約定，對抗孤獨。
……
一年又一年，百年又千年。
歸燕始終沒有再等來小麻雀，更沒有等來涅槃後的鳳。
它已經領悟出一些簡單的神通術法，能讓自己在石盤的範圍內隨意移動了。
從石盤東，到石盤西。再從石盤南，到石盤北。
歸燕也比從前高大不少，屹立在石盤邊緣的時候能看到更遠的景色。
偶爾有麻雀飛過，看待歸燕的眼神也很陌生。時有白露停留，也會被歸燕奇怪的“問題”嚇跑。
千年之後又千年，直至又過一萬年。
歸燕周圍的輪廓也變成了高大的梧桐樹，可它還是沒能等來小麻雀。
歸燕不知道一世是多久，也不知到小麻雀的一世有多長。
它開始擔心，有生之年再難相見。
……
那一日。
歸燕沒有再問玉樹那些重複千萬遍的問題，它知道就算問了，玉樹也不會告訴它。
那一日。
歸燕沒有再深情地凝望遠方，因為歸燕已經可以化形，隨時可以離開鳳涅槃的地方。
隻是它舍不得這片駐足幾萬年的地方，每每想要離開時，它眼前似乎都會看見小麻雀的影子，聽見鳳的那番傾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