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少年皇子6
鹿知山死死地盯著自己散發著惡臭的膝蓋,他覺得這傷口就如同是如今的大荔,一點點潰爛,一點點牽連著周身上下再沒半點安穩,偏生時日久了,就變得麻木了,不覺得疼了,漸漸地也就記不得當時這支箭插入時的疼和恨了。 十多年的軍旅生涯,他頭一次感覺到了疲憊。 “永湛,這是昆明城內最好的大夫了,”趙靖廷帶著一位白須老者進來,他一身鎧甲還未褪去,上麵滿是褐色的血汙,散發著刺鼻的惡臭,趙靖廷一臉憔悴帶著焦慮,“永湛,咱們的軍醫都死在戰場了,隻能先找外頭的大夫,你先……” “援軍呢?!說好的援軍呢?!”鹿知山驀地抽出床頭的劍,顫顫地指向趙靖廷的咽喉,雙目欲眥,“為什麽不按時增援?!我們等了三天三夜!我的……我的兵都死了!都死了!” 趙靖廷虎目含淚,咽喉急劇上下滑動,再開口聲音已是嘶啞刺耳:“雲南突發山洪,我們被阻在瀾滄江後,等搭好浮橋,終於渡江,已經是兩天後的事兒了,我們甫一上岸,就遭遇暹羅士兵伏擊,他們伏在山上,往下砸石頭圓木,我的軍隊……我的軍隊死傷三萬多,等我終於帶兵殺出重圍的趕到順化的時候,已經……” 趙靖廷說不下去,三十八歲的漢子一屁股癱坐在地上,捂著臉嚎啕啼泣,他拚命地壓抑著自己的情緒,死死咬著牙,額上的青筋暴起,但是眼淚卻仍順著指縫洶湧流出,和著手上的血汙泥垢,一點一滴落在冰涼的鎧甲上。 “永湛,我對不起你!我對不起朝廷!我對不起死去的七萬將士!”趙靖廷口齒不清,渾身上下都在劇烈顫抖,“若不是還想著為陣亡的將士討要撫恤,我早就自刎謝罪了,永湛,我為什麽沒死?!渾身上下竟未受一刀一箭,永湛,你不知道……不知道我多難過!” 鹿知山怎麽會不知道,隻有經曆過戰場生死的人,才會明白,感同身受是多麽沉重又可怕的詞兒。 那個白須老大夫為鹿知山拔了箭頭,清了膿液,最後又用桑皮線縫了傷口,因受戰亂波及,雲南城內藥草奇缺,老大夫沒有麻沸散,那天,鹿知山就眼睜睜地看著老大夫那雙粗糙的手在自己的膝蓋上忙活,看著膿液混合著鮮血流淌,從頭到尾他一聲都沒吭,倒是那老大夫緊張的滿頭大汗。 “古有關公刮骨療傷,今有將軍膝頭拔箭,將軍實乃真英雄,”終於縫完了最後一針,那老大夫一邊擦汗一邊感慨,“隻是將軍這傷拖得時間太長,又損了軟骨,怕是要休養一兩載的功夫才能恢複,切不可勉強行走,不然就要落下殘疾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