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長夜
出了慶安市向南二十多裏，就進入了連綿不絕的大山之中。
此時，一輛大巴正行駛在寬闊的環山公路上。
大巴上的乘客們或是看著窗外的風景，或是抱著行李包睡覺，或是埋頭玩著手機
距離這輛車的目的地還有一段路程，人們總是想著以各種事情來打發旅途上的無聊。
而在這輛大巴的最後一排角落裏，卻坐著一個男子。
在大巴的車窗倒影裏，男子正看著自己的相貌出神。
現在的他，已經剪去了那一頭略顯蓬亂的長發，換了一個很精神很氣質的發型。身上的衣服雖然很舊，但前一天也仔仔細細地洗過了，十分幹淨，甚至有些發白。胡子雖然沒有剃幹淨，卻也仔細修剪了一番。
這還是自己嗎？
習慣了那個頹唐的模樣，打扮了一番之後，他還真有幾分看不慣如今的樣子。
不過，要去見她，總得是要好好打扮打扮的吧。
男子看著窗外，目光透過大巴的玻璃窗，一直投到了很遠的地方。
他又回想起了這些日子以來的經曆
這幾天，他為了找她，把任何她可能出現的地方都找了，卻連個人影都沒有看到，甚至打她的電話，還是關機。
“果然還是在生氣嗎？”
他歎了一口氣。
此時已是深夜，昏黃的路燈下，他的影子拉得很長。
他站在天橋上，看著城市的夜景發呆，霓虹閃爍，居然讓他有些迷茫，那寬闊的馬路上，車水馬龍，一排排的車，一直延伸到了視野的鏡頭。
慶安市實在是太大了，找個人就像是大海撈針一樣。
然而即便是這麽大一個城市，他也找了下來，可還是沒有找到。
她，就似乎是人間蒸發了一樣，消失的無影無蹤。
“啪。”
他點起一支煙。
在這天橋上，任憑夜風吹過。
遠處，走來一對親密恩愛的小情侶，應該是下了夜班作伴歸來的戀人。
看著他們親昵的樣子，他的眼圈居然微微一紅。
“你到底在哪？”
男子低聲問自己。
他仰起頭，看著城市的夜空，就這麽呆呆的站立著。
突然之間，像是想起了什麽似的，男子腦海之中閃過一道靈光。
如果任何地方都找不到她，那就隻有那個地方了。
這樣想著，男子不由釋然一笑。
第二天，他就踏上了前往鄉下的大巴
沈秀妍走進十年沒有回過的老家，看著熟悉的一切，心頭不禁泛起一陣複雜的情緒。
“還是一點都沒有變啊！”
盡管屋內的一切都已經落上了一層灰，但那些桌椅板凳，都還是熟悉的樣子。
她在那些破舊的家具邊一一走過，伸出手，在它們上麵輕輕撫摸，似乎在撫摸著什麽心愛的東西一樣。
不知怎的，腦海中又浮現起了他和她從前的畫麵。
就在這個屋裏，或是在屋前屋後的空地上，亦或是在那條熟悉的小巷中一幅一幅，曆曆在目。
“不，不要去想他！”
沈秀妍這樣告訴自己。
她努力讓自己不去想這些，然而她越是讓自己不想，那些畫麵卻越是浮現得厲害。
到最後，甚至連眼前都依稀可見他的身影。
“啊！”
既然那些畫麵揮之不去，那索性轉移注意力，讓自己淡忘吧。
沈秀妍開始收拾屋子，她不知道從哪翻出一塊抹布，來到廚房的水池邊，打開了十年沒有打開的水龍頭。
水龍頭裏流出的水很黃，充滿了鏽跡。
過了一會兒，這才恢複了幹淨。
沈秀妍拿著抹布，將屋子裏裏外外都打掃了個遍，就連地上的瓷磚也一塊一塊地擦得鋥亮。
整整一天，她都在忙這些，直到天色漸漸暗了下來，她才累得坐在床沿上。
此時，她渾身上下一點力氣也沒有，就連腦袋裏也都是空空的，或許是忙碌了一天，讓她累得連思考的力氣也沒有了吧。
果然，幹活是一個轉移注意力的好辦法呢。
沈秀妍這樣想著。
這時候，她的肚子也咕咕地響了起來。
忙了一天到現在才閑著，自然是餓壞了，還好，自己回來的時候帶了一些泡麵。否則的話，這大晚上的可上哪裏去找吃的呢？
坐在窗邊，看著泡麵上升騰的霧氣，她呆呆地也不知道在想些什麽。
山裏的夜似乎來得很快，才不到六點的樣子，窗外已經很昏暗了。
而山裏的人偏偏又睡得很早，往往這會兒就已經上床了。所以周遭顯得是那樣的安靜，靜悄悄的什麽聲音也沒有。
再加上這裏又沒有路燈，天色一晚，外麵就黑透了。
透過窗子看去，外麵黑洞洞的，就像是一個怪物張著的大嘴。
這樣的氣氛居然讓沈秀妍感到有幾分害怕，她把屋子裏所有的燈都打開，一個人蜷縮在床上靠牆的角落裏，連泡麵也忘了吃。
“真是可笑，當了警察這麽久了，居然還這麽膽小。”
她不由得自嘲了幾句。
這時，耳畔似乎又回響起了前兩天他的那句話：“從小就傻，弱的要死還說要當警察。我忍了你這麽多年，真是受夠了！”
這一句話，就像是一把利刃似的，直直地插盡了她的內心深處，讓她喘不上一絲氣。
她感到十分痛苦。
兩人相處了這麽久，感情那麽好，他卻為什麽要這樣對待自己？
他知不知道，那句話會對自己造成多麽大的傷害？
亦或者，他根本就不在乎？
想著想著，沈秀妍隻覺得眼眶一熱，一股鹹鹹的液體居然順著臉頰流了下來。
“真是不爭氣，怎麽在這個時候”
還未等她多想什麽，隻聽“哢嚓”一聲，漆黑的夜空瞬間就被照亮了半邊。
一道閃電，劃破天際。
緊接著，劈裏啪啦的聲音接連不斷的響了起來。
山裏的天真是說變就變。
在這個時候，居然下起了大雨。
看著雨水順著窗子打進屋來，沈秀妍很不情願地起身，來到窗前。
哢嚓，哢嚓！
又是幾道閃電劃過，那是天地在發怒，向世人展示自己的威能。
還沒等她將窗子關嚴，伴隨著一道閃電，屋內的燈跳了幾跳，居然熄滅了。
好像是跳閘了。
嗡！
突然之間，無邊的黑暗就吞噬了沈秀妍，她的頭皮一陣發麻。
哢嚓！
借著閃電的光，不遠處樹影綽綽，好像是嶙峋的怪手，在朝著自己張牙舞爪。
沈秀妍忙抱著泡麵回到床上，蜷縮在角落裏一動不動。
這漫漫長夜，真不知道該怎麽熬過去。
也不知是怎麽的，在迷迷糊糊之間，他的身影又出現在了腦海之中。
這一刻，沈秀妍好像回到了從前。
回到了和他在一起的日子。
她依著他，靠在他堅實的肩膀上，仿佛整個世界都充滿了安全感。
此時此刻，在這孤寂的夜裏，她再也抑製不止自己的情緒，任由淚水滾落臉頰。
而思念也如春洪決堤，在一瞬間，就充滿了大腦。
“段易”
沈秀妍終於哭出了聲，然而陪伴她的，隻有閃電、狂風以及大雨
雨很大，天色又晚，這條山路上早已經沒有了一個行人。
然而就在這時，一個人影卻從遠處緩緩行來。
從人影的輪廓可以看出，這是一個男子。
下著這麽大的雨，山路變得十分泥濘，很不好走。
但這個男子似乎渾然不覺，依舊深一腳淺一腳地走著。
因為此時他的心底，充滿著期待。
這條山路，他已經十多年沒有走過了。
依稀記得上一次走，還是自己去參軍的時候。
是她送的他。
那時候的記憶，總是那樣的甜美。
他循著記憶向前走著。
走了不知道多久，那座寧靜的小山村已經很近了。
他一步一步地走著，借著昏暗的光線，小小的村莊漸漸映入了眼簾。
時隔多年再次回到這裏，這裏的一切還是那樣的熟悉。
在這寒夜之中，心底居然升起了一絲溫暖。
那份期待也更加濃烈。
如果其他地方都找不到她，那她隻有可能出現在這裏
他這樣想著。
很快的，那記憶中的小屋就出現在了他的視線之中。
看著這一幢熟悉的房屋，他思緒萬千。
依稀記得，屋前那一棵樹當年還是一棵很小的樹苗。稚氣未脫的他倆在給小樹苗澆水，總覺得這樣的話，小樹苗就能快點長大。
那時候還真是幼稚啊。
想到這裏，他不由得會心一笑。
如今，這棵小樹早已經長得比屋子還要高了。
他們當初的願望，也算是完成了吧。
不知道待會兒見到她之後，又是怎樣一幅景象？
他站在屋前，就這麽靜靜地看著。
然而一股不好的預感，卻湧上了心頭。
和村中其他的屋子一樣，這座屋子裏的燈，也是關著的。
山裏人睡得早，難道她也睡下了？
他想。
還是根本沒有回來？
他伸手想要敲門，但懸著的手卻又久久沒有落下。
本是很簡單的一個動作，卻似乎要用盡全身的力氣才能去完成。
咚。
終於，他敲了下去。
沒有回應。
咚咚。
又敲了兩下。
還是沒有回應……
“果然也不在這裏嗎”
這一刻，他內心最後一道防線也似乎崩潰。
原本築起的期望的高塔，也隨之轟然而塌。
他呆呆地站了良久。
緊接著，一轉身，走回了雨裏。
這一刻，他的腿似乎變得有千斤之重。
每邁出一步，都是煎熬。
雨依舊嘩啦啦的下著，他渾然不覺，就這麽踉踉蹌蹌地走在雨裏。
噗！
他一個不小心，居然摔倒在了地上。
泥水濺了一身，他卻渾然不覺。
沒有她，又如何？
他癡癡的想著……
就在此時，身後卻傳出了輕微的開門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