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我想和蔣爺爺媽媽他們一起走。若是你有工作,你可以再多呆幾天,就快過年了,我回去也好幫個忙。”這是她能想到的最冠冕堂皇的理由了,蔣潔會住在娘家,蔣媽媽一個人忙不過來的。吳珂成能留在這裏出差是再好不過的事,連同房的苦惱也給省了。
吳珂成笑:“我在這邊的工作做完了。至於要不要回去,要聽蔣爺爺的。今天中午我們和蔣爺爺一起吃飯,不如你和蔣爺爺提一提。”
林七懊恨,明明是他不讓她回去,說什麽蔣爺爺!她就不信,這麽簡單的事情他都做不了主,蜜月度成苦月,也不知道他哪來的心情。
“我總有人身自由吧,你把護照和身份證給我,我自己回去。”她硬著聲音說。
吳珂成歎一聲:“家裏有傭人,不用你操心過年。”他交握雙手托住下巴:“我聽爺爺的。”
意思就是,要麽說服蔣老爺子,要麽給家裏的傭人都放假,否則吳宅根本不需要她幫倒忙。前者她剛剛從人家那裏收到一副傳家首飾,拿人手軟,後者她更沒那個權力。
三番四次在吳珂成這裏碰壁,林七也惱了,她沉思一會兒,口氣緩和下來:“那我就等到回國,如果你沒有時間,我可以親自去辦理,到時候你簽個字就行了,不會耽誤你很長時間。”
絲毫不掩驚訝,她發過幾次小脾氣,可哪一次也沒像今天這樣生硬,他深呼吸口氣,把胸腔裏翻滾的情緒盡數壓下,眼睛看著窗外,爺爺,這就是林七的態度。
林七被他看得不自在,他轉頭的瞬間她低下了頭,因此他略顯悵茫的眼神她沒有看到。她這種下最後通牒的口氣確實挺傷人的,當初她希望自己的“賢惠”能博得吳珂成最後的同情,可現在不通情達理的人換成了她。
“也好,既然你都計劃好了,那就等到回國吧。”吳珂成不再轉頭,平靜地說罷,擺出一個不想再談的姿勢,脖頸拉成直線,說不出的漠然。
這下換成林七錯愕,她沒料到吳珂成這麽痛快就答應了,她已經握拳準備好聽他說一堆搪塞的理由了。不過什麽叫做她“計劃好了”?明明是她在配合他演戲的步驟好不好?她心裏有一小團憤怒的小火苗在燃燒。
吳珂成一直看著窗外沉思,林七不知道他在看什麽,她也不想出去,反正一出門就有保鏢跟蹤,這些影子讓她懷疑自己哪天真被歹人跟蹤了會降低警覺性。她甩去腦子裏疑神疑鬼的想法,自從發生“詐屍”這種事,她總有些不切實際、天馬行空的想法。
半晌,吳珂成突然問道:“你晚上睡覺還做噩夢嗎?那種藥吃多了對身體不好,任何藥經常吃都會產生依賴性,還是少吃點。”
林七一愣,他怎麽知道自己會做噩夢?從那日見血,她的噩夢好像得到了什麽應證一樣,比以往的時候少了些。而且這兩日蔣潔和蔣淩的關係出現轉折——雖然她不認為是好的轉折——再加上蔣潔的胎兒逐漸穩住,她對精神病院的恐懼減少很多,簡家的那個噩夢也很少做了。
之前她日夜擔心自己做噩夢會說夢話泄露“天機”,這幾天吳珂成不睡這裏,她還專門開了手機整夜錄音,裏麵隻有模糊不清的點點雜音,根本聽不清是不是她說的夢話。
林七輕輕搖頭:“沒有。”也不知道是否認做噩夢,還是否認吃安眠藥。而她也不再糾纏吳珂成是怎麽知道的問題,因為兩人有過幾次同房,他知道什麽也不奇怪,她反而疑心吳珂成是不是從她說的夢話裏知道了什麽。她就有些心不在焉,還有些心虛地小心瞧他側臉。
吳珂成注意到她偷瞧自己的目光,又想到那日醉酒後她的些微反常,尤其是臥房裏濃鬱的香水味道,他心中一動,沉下目光,假作不在意地轉頭,就看到林七受驚一般垂下頭,給他看個前額。
他輕笑,柔聲道:“沒做噩夢就好,折.騰一上午了,你還是先休息一會兒,等餐點到了我再叫你下去。”也許他可以放手一搏。
醇厚的聲音柔和得不可思議,像是一根羽毛輕輕撥動心弦。林七有些呆,吳珂成平日也溫文爾雅,可從未這麽溫柔,她匆匆掃過他的眼睛,連他的眼底都是溫柔的。
吳珂成站起身,從上而下看沙發裏的她。林七有點發懵,不由自主地站起來,還不知道發生了什麽事。
吳珂成一手插在口袋裏,一手突然伸到她脖子邊。
林七嚇得退後一步,臉色變了:“怎麽?”
“你還是換個發型吧。”吳珂成嘴角噙一抹笑,將她的卷發撩到肩後,手指在發上撚揉了下,自然地收回手,走出去的時候笑意越發深了。這一次林七沒有完全躲開他。
林七在他走後確定他不會回來,先看了下早前放在抽屜裏的首飾盒,又回想了下照片裏的蔣奶奶,發現首飾裏少了一對耳環。她搖搖頭,再好看的首飾看時間長了也會出現審美疲勞,強迫自己不再看,看看鍾表即將到中午了,沒心情睡覺,給落地窗前的幾盆花澆了點水。自從楊阿姨走後,這些花草就由她打理了,順便打發無聊的時間。
她一邊給花草鬆土,一邊想著自己要不要抗爭到底在就餐時提出回去的話,琢磨著蔣老爺子答應的可能性有多高。蔣老爺子今天肯把蔣奶奶的首飾送給她,不過也對,蔣淩現在不是蔣家的親兒子,蔣爺爺又那麽喜歡吳珂成,肯定是想讓自己安安分分地待在吳家,這時候提出與吳珂成不同的行程估計他不會答應的。她沮喪不已,沒權沒勢的自己難道就隻有被人安排命運的份嗎?除了蔣老爺子,還有蔣爸爸在一邊虎視眈眈。
蔣爸爸一直不同意,蔣潔和蔣淩的事情,要麽蔣淩依舊安穩的做蔣家的兒子,或許能夠保證這一輩子富貴不愁,但是他們蔣家怎麽能夠讓蔣淩和蔣潔兩兄妹戀愛的消息穿出去。說不定林七現在一步還沒有完全推出去,蔣家就想把蔣潔帶進來,嫁給吳珂成,比嫁給蔣淩好千倍百倍。
沒等吳珂成來叫她,她就自己摘了一兩朵新鮮的花枝下樓,非洲小菊年輕的生命力在她手裏斷折,她的生命力在吳珂成的手裏斷折。林七心有戚戚焉地想著。
吳珂成在書房裏還沒下樓,晴姨過來幫忙布置餐廳,看到林七手裏的花,眼裏的笑意掩也遮不住,在多寶架上選了水晶花瓶,親手灌了水放在首位。晶瑩剔透的瓶子灌水之後顯得更加流光溢彩,花枝在在折射作用下略微變形。
“大少奶奶,老先生喜歡看有生命的東西,喜歡植物勝過喜歡動物。”晴姨笑著說。
林七展平一個卷曲的花瓣,隨口應著:“哦,我也喜歡的。”
晴姨笑意更深,轉身去了廚房,催促鮑爾和鍾點工速度快點。
半晌,林七才反應過來,晴姨這是給她透露蔣老爺子的喜好呢!好像自從她得到蔣老爺子給的藍鑽首飾之後,晴姨的態度就發生了一百八十度大轉變。原來她的身份直到現在才被晴姨認可。
她一點沒覺得喜悅。
她在餐桌上有人坐的位置擺上訂購的百合花束,這是來到澳洲之後幾位長輩第一次與他們在一起吃正餐,林七很有自知之明地當好東道主的女主人。無論怎樣,在蔣老爺子麵前表現積極絕對有利無害,而且她發自內心地尊重這位老人,他是蔣吳兩家長輩中唯一一個讓她有家人感覺的人,甚至超過了雲舒媽媽至今未曾說上話,畢竟是婆媳,又沒有太長的時間交往,林七還是有些生疏的。
她剛擺好花束,晴姨過來說:“大少奶奶,可以上菜了。”方姨站在她身後,態度也恭敬了不少。
林七不明所以,晴姨的目光瞥向樓上,她才知道這是要她去叫吳珂成,然後兩人再一起去叫其他人過來。她神色未動,現在無法單獨麵對吳珂成,便說:“我去叫爺爺他們過來。大叔今天工作忙,先別打擾他,等我回來再去叫他。”
說罷,她抬腿就出去了,心裏祈禱吳珂成工作不要那麽投入而忘了時間。
晴姨有些愣,方姨麵露些微不屑,晴姨在她耳朵邊上說了幾句話,方姨驚訝得合不攏嘴巴,望向裏林七背影的目光也變了,一絲不屑也無。
幾位長輩仍然在睡覺,林七讓幫傭叫醒他們,她很禮貌地不窺探長輩們的隱私。可到了蔣爸爸這裏是個例外,他住在最裏麵的房間,林七磨磨蹭蹭不想來見他,還是被他抓個正著。
“蔣叔叔,您沒稍作休息嗎?”林七輕聲問道,小心地看了他一眼,蔣爸爸不會一回來一直就這麽怒氣衝衝地坐在客廳裏吧?她很意外蔣叔叔如此有精神,他明明比蔣老爺子更早回來。
蔣爸爸盯了她一眼,拿拐杖指指對麵的沙發,態度傲慢:“坐。”惜字如金。
如果他不是蔣潔的親爸爸,林七一定會扭頭就走,她安慰地想,至少蔣爸爸還讓她坐了,沒讓她罰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