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章 遷怒
“您這又是何苦?沫沫一直將您視為親生母親，您卻一直恨她入骨，當年您先生的死也不能全都推到沫沫頭上。”孟庭之客觀開口，自他接鄒沫回來，這十來年，她對父母的思念和愧疚從未減少。他看在心裏，卻無法勸說。
“如果不是她硬要買口琴，那天早上我先生就不會出門！也不會那麽早就沒了！”提到往事，王永梅激動起來，“我不是她母親，我和她沒有半點血緣關係，她就是被我領養來的災星罷了！”
孟庭之皺起眉，“您承受了十三年的喪夫之痛，沫沫也承受了十三年的自責。我剛把她帶離嶺城的時候，她一度有抑鬱自殺的念頭。您丈夫過世後，她輟學打工，一個人小小年紀四處為了她父親的喪葬費還有您的醫藥費輟學打黑工，我第一次見她的時候，我整個人都愣住了，從來沒有見過那樣瘦弱的孩子，仿佛風一吹就倒了。這些您當著睜一隻眼閉一隻眼沒看見，而將所有過錯推到她身上，您覺得合適嗎？如果您的丈夫還在，他那樣疼愛沫沫，怕是也不會舍得讓她受這些苦。我不信您和沫沫相處近十年，從來沒有將她當做親生女兒看待，當真一點點心也沒有。”
王永梅捂著臉，任由淚平靜地從掌心落下。孟庭之的話，像是一隻手，將她逼退到她自己不願意麵對的內心，撕開了她這十來年一直回避的問題。
沫沫，她的沫沫。她怎麽會不疼愛啊。那近十年的母女情分，她是真的將她當做自己的女兒的。她沒有生育能力，她便想著，有一個沫沫便是好的了。她甚至已經想好以後要給沫沫找個疼她敬她的男子，滿懷不舍的幫她攢嫁妝，等以後他們老了，她也有個依靠……
隻是，隻是丈夫的死，肇事車輛逃逸……她恨，她惱，她有滿腔的憤懣，無處宣泄，隻能宣泄在鄒沫身上。
她的沫沫啊，王永梅忽然想到鄒沫剛來她家時，仰著頭甜甜地喚她阿媽.的樣子，那雙清澈的小眼睛透著渴望和小心翼翼，她有那麽一瞬間的失神，她，真的錯了嗎？
*
未到中午，鄒沫草草地在酒店洗漱完，就到樓下買了點中午餐，趕到醫院去。
孟庭之在病房的案幾上對著電腦處理工作，電腦和文件都是早上讓助理送過來的。
他皺著眉神色專注地處理工作的樣子，清冷又充滿魅力。
王秘書轉頭看見鄒沫，他雖是新官上任，但由副秘書轉正，也是跟在孟庭之身邊多年了，自然是摸熟了孟庭之身邊的喜好與人物的，眼前的這位妙齡女子，想必便是他們口中孟總的緋聞女友鄒沫了，他從前在公司見過幾麵的。隻是想不到孟總這樣疼愛她，為了她家人，就將公事全部搬來這小縣城做，也不嫌辛苦。
“鄒小姐好。”王秘書對著鄒沫微微頷首。
“你好。”鄒沫淡笑著點頭。
“你來了，怎麽不多睡會兒？”孟庭之低沉著聲音說，黑眸裏滿是心疼。
“不睡了，睡不著，心裏總掛念著。”鄒沫憔悴著臉，對他擠出一個笑容。
“王秘書，你先回去吧，明天有勞你再過來一趟。這些天都這樣，把文件送過來，具體的工作安排前一天email給我，如有宴會等等一切的應酬活動都幫我推了，實在不行，你或者副總代我去，辛苦你了。”孟庭之淡淡吩咐道。
“好的。那孟總我就先走了。”王秘書收拾好公文包，朝他和鄒沫欠了欠身。
“路上注意安全。”
待王秘書走遠，鄒沫的視線望向病床上的阿媽，微微發愣。
她已然是剛剛醒了。
鄒沫杵在原地，竟有些開不了口。
良久，她放下包，才訥訥地小聲地喊了一聲：“阿媽。”
王永梅神色淡淡，沒有什麽表情。
她沒有拒絕，就讓鄒沫心裏足夠歡喜。
鄒沫鼓足了勇氣，手心微汗，張了張口，終於說：“阿媽，吃點午餐吧，我買了點粥，清淡一點，您應該喜歡的。”
接著又忙不迭地將病床抬高，又將粥拿出來，吹得涼了，才送到王永梅嘴邊。
她沒有拒絕，麵無表情地吃下。
鄒沫欣喜得幾乎落淚。
“哭什麽？我還沒死呢。”她瞥她一眼，語氣極差地說，卻不如從前的強硬冷漠。
鄒沫扭過身子，擦擦濕潤的眼眶，對上孟庭之沉沉的眼眸。
鄒沫輕輕笑了一下，那雙眼睛仿佛在說，你看，一切都會好的，一切都會好起來的。
*
第二天便有從京城來的專家專門來會診，是曾經在軍區醫院任職的吳教授，有很高軍銜的軍醫，那陣勢大得很，連院長都來親自歡迎。
小縣城，山窮水盡的，有這樣一位大人物來，自然是轟動得很。
鄒沫剛給王永梅擦洗完身體，換上新的衣服，正捧著一大盆水往洗漱間走，走到門口就差點撞到那浩浩蕩蕩的一行人身上，為首的老先生穿著中山裝，精神矍鑠，神情溫和，隻是見了她時，目光裏多了一絲審視。
“孟家小子呢？”老人首先開口。
鄒沫正要開口，便有一道低沉的聲音響起，“吳叔找我呢？”
孟庭之走過來，一臉清和的笑，山明水淨。
“好小子，生生把我從京城給挖來，說吧，給誰瞧病。”
孟庭之附在老先生耳邊，耳語幾句。
老先生目光在鄒沫身上轉了轉眼，哈哈大笑，“行吧，就幫你小子一回。”
鄒沫被瞧得不自在，末了，將孟庭之拉出來，悄悄地問，“剛才你附在吳老耳邊說什麽呢？”
“我說，救的是我未來丈母娘，他務必盡心。”孟庭之說。
鄒沫軟軟的拳頭就往他身上招呼，“臭不要臉，誰嫁你。”
“你為什麽不嫁我？”孟庭之抓住她的手，問得認真。
“孟庭之，你都沒求婚呢，你知不知道女孩子很注重儀式感的？”鄒沫紅著臉嘟噥，將手抽回來，“我去看看阿媽，不知道看得怎麽樣了。”
一溜煙兒，又跑了進去。
留著孟庭之在原地，若有所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