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8章 無賴的孟老先生
“沫沫,其實我和你一樣。我的父母也是我的養父母。我從未見過我的生父生母,從我記事起,他們就隻存在在一張老舊得發黃的照片裏。”溫鈺看著鄒沫說。
她的眼眸裏滿是對於過去生活的回憶。
她自她記事起,便是生活在南方了,她的養父從前是個當兵的,後來退役,回了南方,憑著祖輩的手藝,開了家酒館,生意做得不錯,畢竟手藝放在那兒,生活也還過得去。養母曾經是大戶人家的大家閨秀,後來時代滄桑巨變,草草地將自己打發了,一輩子在深閨中,養兒育女。
兩人待她都是好的,溫飽從不短缺,隻是人終有自私的時候,還是偏愛一些自己的孩子的,她上麵有四個姐姐,一個哥哥。
每次生意好的時候,養父便會買來紅糖糕,那時候她最喜歡吃紅糖糕。
一份紅糖糕有五塊,不多不少,想要多買一塊,隻能再買一份,那時候,買一份已是奢侈至極的事情,哪有閑錢再買兩份。
可是家裏有六個孩子。
她見養父為難的樣子,便佯裝不喜歡吃紅糖糕,看著姐姐們吃得歡暢,她咽著口水,搖搖頭,懂事地出門找鄰居家的那隻大黃狗玩。
那隻大黃狗凶得很,吠起來能嚇跑一溜兒孩子,對她卻很溫順。
大黃狗是鄰居家的二嬸娘從她娘家帶來的,在北方,會下茫茫大雪的很遠的一個地方。
大概是都是異鄉來的,他們互相給彼此安慰。
她知道,她不屬於這個家。她也很小就知道,自己是父母親收養來的。
養父告訴她,她是他戰友的女兒,他告訴她,她的生父是為國捐軀的大英雄,是烈士,她是烈士的女兒,是光榮的。她是她的生父留下來的唯一血脈,她不能忘本。
所以她姓溫,隨生父姓,而她的哥哥姐姐們都姓趙。
她的生母在生她的時候,思念丈夫過度,難產大出血,最後鬱鬱而終。
她看過她的生父生母的照片,很模糊的老舊黑白照片上,兩個人站在一起,她愣愣地看著,想著自己或許是有些像他們的,鼻子眼睛像母親,嘴巴和額頭像父親。
那時候,她的姐姐們背著父母嘲笑她是沒親爹親娘的小崽子。
隻有她的哥哥沒有嘲笑她。
溫鈺的哥哥大她五歲,會把屬於他的那塊紅糖糕藏起來,待沒人的時候,悄悄塞在她手裏,對她笑著說,哥哥知道你愛吃紅糖糕,給你變一塊出來了。
他以為她是個懵懂好騙的孩子,可是她其實芯子裏是成熟而知世事的。
她知道,他對她的好。
後來,哥哥北上讀書,去了會下起紛紛大雪的地方,學上到第二年,寄了封家書回來,說他要去當兵了。
入伍前,他回來過一趟,那時候溫鈺十三歲,哥哥已經十八歲了,他摸摸溫鈺的頭,問她,“想不想吃紅糖糕?”
她抿著嘴笑起來,點點頭。
他便從他身後摸出一盒的紅糖糕,悄悄地對她說,“這一盒我偷偷剩下零用錢買的,夠你吃的,放在枕頭旁邊,別讓其他人瞧見了又要跟你搶。”
他背起行囊說,“我們小鈺子好好念書,等哥哥下次回來,給你帶北.京稻香村的糕點,那是以前皇上吃的,可好吃了。”
她吃著紅糖糕,塞得整個嘴巴鼓鼓囊囊,像隻小豬一樣地認真點頭。
後來,哥哥終究是食言了。
唯一掏出心肺地對她好的人,在一次飛行演戲中,因為飛機失事,機毀人亡。
她見過他寄過來的穿著飛行裝備坐在戰機艙的照片,他說藍天白雲是他的夢想。
那時候他那樣意氣風發,像一隻孤鷹,衝上雲霄,馳騁萬裏。
她想不到有一天他也會隨著那架威武的飛機一起墜入深海,連屍體都尋不到。
得知消息後,全家亂成一團,養母哭得厥過去,養父一連好幾天,都悶悶地不說話,也不吃飯。
她隻是呆愣著,望著他之前帶來的紅糖糕的盒子出神,裏麵的紅糖糕已經被她吃完了,隻是盒子,她還是舍不得扔,後來竟成了她睹物思人的憑證。
遺物是他的戰友帶回來的,一個壯實的大高個子,叫孟遠川。
他站在她的麵前,叫她小鈺子。
她抬頭看他,臉上還有淚痕。隻有哥哥會這樣叫她小鈺子。
他從包裏掏出一盒東西遞給她,是用油紙包著的糕點,裏麵散發出食物的香氣。
他說,“你哥哥老是念叨著你愛吃糕點,等他回來就帶給你的。喏,我幫他帶回來給你。”
她盯著那盒糕點,猛地大哭起來。
孟遠川慌了神,手忙腳亂地安撫著她。
那時候,便是注定了這輩子的糾纏的。
那時候孟遠川和溫鈺都沒有想到,兩個人會在一起牽絆一輩子。
也沒想到,她會在十七歲就跟著他來了北方。
十八歲,就生下他們的孩子。
日子一天天,春夏秋冬,就這樣過下去。
“庭之他父親那人,死要麵子,後來常常說,他那時候見我哭得可憐,後來一發善心才娶了我的。”溫鈺笑著搖頭,“現在想起來這些事,倒像是前塵往事了,仿佛隔了很遠很遠。我在這個大宅裏,庭之他父親哪裏懂這些,我身邊也沒說個體己話的人,幸好還有沫沫你,肯聽我說這些。”
“我聽庭之說,爸是使了招數才讓您嫁給他的?”鄒沫一邊將擇好的菜放在籃子裏,一邊看著溫鈺問。
溫鈺想了想笑起來,說,“那時候,我其實是沒想好要那麽早就跟了他的。你知道的,那時候我還那樣年輕。結果庭之的父親怕我玩得心性大了,急於要將我放在他身邊才放心,他向我求婚,我沒答應,他便說他要去集訓,他是空軍,測試飛行任務非常危險,他偏偏要將這消息告訴我。我不理他,我想著我也不是那麽容易低頭的人。結果他在一次測驗中受了傷,讓人傳了假消息給我,說他已經遭遇不測,快不行了”
結果她急得不行,連夜做了車要去見他最後一麵,她甚至在車上想,若再給自己一次重來的機會,她便會答應了他的求婚,他就不會負氣要去參加集訓了。
她悔不當初,結果卻撞見他在醫院裏和戰友們打鬧調笑著,才知道自己受了騙。
“你看,沫沫,是不是想不到,庭之的父親年輕時是這樣的無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