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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章 霍東麟

  阮笑聽到阮清明要去市裏的話,愣了好一會兒才反應過來,“咱們又沒錢,你去城裏想買什麽東西嗎?”


  阮清明:“我也不是這個意思……笑笑,這事兒我就告訴你一個人,你要保密,不要和別人。”


  阮笑趕緊點頭,阮清明看了看周圍,壓低聲音:“你大哥之前不是在城裏工作嗎?我也跟著去城裏住了幾,城裏有個可以換糧食的地方,現在這光景大家都不容易,需要糧食的人肯定多……”


  阮清明的這些話,多多少少有些驚到阮笑了,“……但是哥,這個不算那個……投機倒把嗎?”


  阮清明有些吃驚,“你還懂這個呀?”


  阮笑表情嚴肅地點點頭,“這個要是被發現的話,後果會很嚴重的。”


  阮清明看著她,笑了起來,“我來這世上一遭,也沒有別的想法,就是能吃的好穿的好住的好,笑笑,你看你有那個寶貝兒,裏麵那麽多吃的,但是都不敢拿出來,那有什麽用呢?”


  阮笑動搖了,阮清明見她的表情,再加把勁,低聲:“你看看,咱大哥,回來一個月不到,瘦得不成樣子了,每都餓著肚子出去幹活,還有咱媽,臉色也難看,不咱們,四嬸對我們不錯,現在生了一個孩子沒奶,那孩哭都沒聲兒,你那寶貝兒有奶粉吧?也沒法拿出來,拿出來要怎麽?去市裏一趟,那兒有我同學,回來後出去借糧食了也能圓不是?”


  阮笑很快就投降了,“哥,你不要了,你去吧,我不會和別人的。”


  阮清明見她答應,臉上露出笑來,“乖笑笑,哥哥一定能讓你過上好日子。”


  阮笑嗔怪道:“你可別被發現了,不然咱爸咱媽該多難過。”


  阮清明自然都應下。


  阮笑想到一些事情,猶豫了一下,:“不如我和你一塊兒去吧?”


  阮清明有些詫異,“咋了,你突然想跟著去?”


  阮笑聲:“哥,你拿那麽多東西多累啊,我和你一塊兒去,咱倆啥都不用拿,帶人去就行了。”


  阮清明懂了,他笑了起來,一口白牙格外耀眼,“成,聽你的。”


  這事暫且就這麽定下來了,日子選在了後。


  阮笑心裏藏著這事兒,沒有擔憂,反而有些興奮。


  察覺到自己高漲情緒的阮笑都有些吃驚,原來她是這種大膽的人嗎?她都不知道。


  也許心裏事兒太多,阮笑今晚上都沒怎麽睡著,早上起來的時候,白皙的皮膚下有著一圈淡淡的烏黑,被阮青柏瞧見了,直變醜了。


  “咱們笑笑晚上做賊去了?看看這眼睛黑的。”阮青柏左看右看,還是忍不住發笑。


  阮笑抿唇笑,不話。


  外邊有人叫她的名字,她聽聲音有些耳熟,出去一看,原來是山。


  山在籬笆外頭對她招手,揚著一張笑臉大聲問:“阮笑,出來玩不?”


  阮笑剛想邁腿,想起來自己還要幹活,趕緊搖搖頭,:“我要去放牛。”


  山:“那就一塊兒唄。”


  阮青柏瞧見山,:“這不是大根哥家的娃嘛,笑笑,你啥時候和他熟了?”


  阮笑就了昨那事兒,阮青柏笑了,“山人挺不錯,你和他玩我也放心。”


  他著,出去拉著山,跟他了一些話,山直點頭,:“你就放心吧,我送她到後山去。”


  阮笑隨便喝了點稀粥,就不喝了,跟著山一塊兒出了門。


  春菊撞見她這樣敷衍的行徑,不由得嘀咕,這樣的饑荒年,大夥兒都幹瘦幹瘦的,就她這個堂妹,不僅沒瘦,還隱約胖了點,手腕子從衣袖裏伸出來,都是軟乎乎白嫩的肉,偏偏她一貫“沒胃口”“不餓”,也真的是奇怪。


  她想到這裏,不禁來了心思,猜測她躲在屋子裏吃了好吃的,見左右沒人,便悄悄地打開了阮笑那屋子。


  隻是東西沒找出來,倒是被回來拿農具的阮清明撞見了。


  “你在我們屋裏幹什麽呢?”阮清明眼尖,耳朵也好,從虛掩的門縫裏,就看見了春菊那寬厚的身影,一下子就猜到是春菊,猛地踢門一看,將春菊抓了個正著。


  春菊嚇了一跳,隨即理直氣壯地:“我看見一條蛇鑽你們房裏了,所以過來看看。”


  阮清明嗤笑道:“你撒謊,找蛇你翻什麽被子?”


  他的眼神過於銳利,弄得春菊有些狼狽,“咋,你覺得我偷你們東西?”


  阮清明攤手:“我可沒這麽啊,是你自己的。”


  春菊惱羞成怒,“看你這屋子裏什麽都沒有,要不是我們住一塊兒,誰會多看你們屋一眼,走開,我懶得管你們呢,會被蛇咬的是你又不是我。”


  她這話一點都不虛,推開阮清明揚長而去。


  阮清明見她鑽進了自己屋,聳聳肩,拿了工具就要走,結果餘光裏看見了貼著牆角遊動的一東西,驚得眼睛都睜大了起來,“操,還真有??”


  *

  阮笑和山一塊兒去了牛棚,大概今早,阮笑見到了住牛棚裏的那兩個壞分子,是一老一少,老的大概都有六七十了,年輕的好像也不過二十出頭,穿著白色的背心,靠在牛棚裏發呆。


  阮笑沒有多看,有山幫忙,她很輕鬆就將牛給拉出來了。


  生產隊裏的牛似乎都上了年紀,走路慢悠悠的,弄得阮笑心情也平靜了下來。


  大清早的,山上的草地還帶著晨間的露珠,輕柔地掃在腳背上,濕濕涼涼的,很舒服,就是她現在腳上穿的是布鞋,很容易就沾濕了鞋麵。


  “你這個活還蠻輕鬆的誒,不過好無聊啊,就這樣看著牛一直吃草嗎?”山在旁邊歪著腦袋問。


  阮笑:“對啊。”


  山問:“那牛要是想拉屎怎麽辦呢?”


  阮笑:“生產隊的幹部,牛拉的屎,住牛棚的人會打掃。”


  到牛棚裏的壞分子,山來了興趣,他壓低聲音聲:“起來,你知道他們為什麽會住在牛棚裏嗎?”


  阮笑覷他,“我知道。”


  山板著臉:“不,你不知道,讓我來和你!”


  阮笑笑了起來,知道山就是想要顯擺,“那你吧。”


  山:“那個年紀大的是京城的老師,搞了那個資本主義,被拉到這裏來好好改造的,那個年紀的,和他一樣是老師,跟我們唱反調才會被送到這裏來改造的。”


  阮笑“噫”了一聲,:“這些我都知道。”


  山抬下巴,驕傲地:“那是因為我告訴你,你才知道的。”


  阮笑笑了起來,嘟囔道:“反正什麽話都讓你啦。”


  山惱道:“哼,和你什麽叫資本主義你也不懂,我們這樣的地位最高,勞動最光榮,像那些地主家的,剝削別人的勞動力是最過分的,大家都要打罵的。”


  阮笑點點頭,:“這個我知道。”


  她穿到未來後好好了解了他們這個年代,知道這種觀念其實是錯誤的,過幾年國家就會糾正這個錯誤,再之後,國家就會進入全新的一個時期。


  她對此是感到激情澎湃的,她是這個時代的人,正在經曆未來在曆史書和紀錄片裏才能看到的曆史。


  阮笑對牛棚裏的那兩個人其實沒有什麽偏見,畢竟早就在未來知道這些人都是會得到平反,然後回到自己的領域去大放異彩,她不僅不怕他們,隱約還有些想和他們打好關係的心思。


  但這種心思又不敢和哥哥,讓她自己做的話,她也不太敢,所以就暫時擱淺了。


  是放牛,其實也是閑的很的一個差事兒,阮笑從寶蟬空間裏拿出了一包薄荷糖,也不敢全叫山看見,隻拿了兩顆出來,遞了一顆給他,“你要糖嗎?”


  山看見她手裏的糖愣住了,“你哪裏來的糖啊?”


  阮笑壓低聲音:“我哥給我的。”


  山沒多想,阮笑的大哥以前在城裏工作的事情全村人都知道,當時阮家二嬸在外頭炫耀自個家今晚吃了紅糖饅頭之類的好東西,雖然她哥回來了吧,但是還藏了什麽好東西也正常。


  他滿懷感激地接過了阮笑手裏的糖,含糊地:“我也不占你便宜,回去後我也給你好吃的。”


  阮笑問:“是什麽啊?”


  山神神秘秘地:“你肯定沒吃過。”


  阮笑再問,他卻不肯了。


  阮笑沒繼續追問,山陪了她一會兒就回家了。


  阮笑躺在樹底下的草地裏,覺得困了,閉上眼睛打算憩一會兒,隻是沒想到這一閉眼,就直接睡了過去。


  不知道睡了多久,阮笑才醒過來,她揉揉眼睛,等視野漸漸清晰後,她驚恐地發現,牛不見了。


  雖然不至於把牛給看丟了,但牛要是亂跑,跑進山裏的話,很有可能被山裏的野獸給吃掉,阮笑還聽二哥阮青柏嚇唬三哥山裏有熊有虎,也不知道是不是單純在嚇唬阮清明。


  她趕緊站起來,要去找牛。


  幸好,牛是老牛,沒多少精力,隻是跑到了離阮笑不遠的水裏,正在泡在水裏悠哉悠哉的洗澡。


  阮笑看見了牛,鬆了一口氣,她看了一眼頭頂上的日頭,又找了一個樹蔭底下躲著。


  她傻的這十幾年,沒怎麽做事,甚至連太陽都很少曬,所以皮膚很白,她也覺得自己白點好看,所以都躲著太陽,不想曬黑了。


  她從寶蟬空間裏拿了一瓶礦泉水,大口地喝了大半,擦了擦嘴,正要放進空間的時候,忽然察覺到一絲異樣,抬眼朝旁邊看去,一個陌生又熟悉的身影赫然映入眼簾。


  阮笑:“………………”


  她臉上露出了驚慌的表情,下意識地將拿著礦泉水的手也藏到了背後,然後收進了空間裏。


  那不是她昨看見的那個知青嗎?他看見了嗎?還是沒看見?


  阮笑腦子裏亂糟糟的,也不敢看他,目光慌亂地盯著水裏隻露出了牛頭的大黑牛。


  盯了好一會兒,沒有感覺到那股視線了,阮笑扭頭看過去,看見了那個知青在不遠處割草。


  她看見他那個樣子,似乎是沒有看見的,她不禁鬆了一口氣,發覺風吹來額頭有些涼,伸手一摸,摸到了滿額頭的汗珠,她嘲笑起自己來,“這樣就嚇到我了,膽子真。”


  阮笑擦了擦滿頭的汗水,又看了一眼日頭,邁開腳步,走出了樹蔭,往河那邊走了過去。


  她走到牛洗澡的上遊處,脫掉鞋子坐在草地上,將腳放在河裏泡,山間的河水溪流都比別處的水要清涼許多,尤其從山間淌下來的溪水,格外清涼幹淨,甚至可以直接喝進肚子裏,不過河邊的水不能喝,要髒一些,村子裏的人不講究,住在河邊的會很幹脆地將尿壺裏的東西往河裏倒。


  阮笑泡了腳,甩甩幹淨,又晾了一會兒,等幹的差不多後才穿上鞋底柔軟的布鞋,她又低頭洗了一把臉,洗了洗胳膊,做完這些,她才站起來要回樹蔭底下。


  但她走過那個知青旁邊的時候,目光忍不住往他那兒跑,看見他手法笨拙地割草,鐮刀好幾次都險險地從他腿擦過,忍耐了好一會兒,還是禁不住出聲道:“你這樣割草錯啦!”


  她的聲音有些,也有些細,但這周圍寂靜無聲,連多餘的活物都沒有,所以霍東麟聽見了,他抬頭看了她一眼,又低下頭去繼續割草。


  阮笑見狀,跑了幾步到了他身邊,輕聲:“這個我會的,我來教你。”


  霍東麟頓了頓,看見了阮笑伸出來的手,那是這個偏僻山裏少見的漂亮白皙的手掌,像軟軟的一咬下去就能嚐出甜味兒來的糕點,連手指頭都幹幹淨淨,透著一股圓潤粉嫩的顏色。


  也不知道心裏怎麽想的,他還真的將鐮刀遞給了這個比他還矮一個頭的姑娘。


  阮笑握緊了鐮刀,白嫩的手背便因為用力,突出幾個粉、白的包,“要這樣,鐮刀口要往外,然後斜著往下割下去,收莊稼也這樣,鐮刀口要往外,不能對著自己,不然會割到自己,你學會了嗎?”


  霍東麟沒有多餘的話,也朝她伸出手來。阮笑見了,將鐮刀放到他手裏,口頭強調指導道:“鐮刀口對外,往下,這樣省力氣,還割得快。”


  霍東麟一句話也沒有,低頭就開始幹活,這次他鐮刀口對外,像阮笑那樣割草,的確方便了許多。


  阮笑見他動作越來越熟練,滿意地笑了起來,她還想什麽的時候,目光被霍東麟脖頸間若隱若現的東西吸引住了,她愣了一會兒,忍不住吞咽了一下口水,一隻手伸出去,將霍東麟衣領裏的東西勾了出來。


  她這個動作讓霍東麟立即直起了腰,目光暗沉又帶著點點審視地注視著她。


  阮笑的目光落到他脖頸上的掛飾,的嘴巴張大了,“啊!”她忍不住驚呼了一聲。


  “你也有!”阮笑脫口而出。


  霍東麟看著她,沒有話。


  阮笑的視線觸及霍東麟的目光,清醒過來了,她抿了一下唇,趕緊將藏在衣服裏的木蟬給拉了出來,聲:“我……我也有,所以我才………我不是故意的。”


  霍東麟眼底劃過一絲驚訝,伸手解下了自己脖頸間的木蟬。


  其實這種東西撞了並不稀奇,但霍東麟脖子上的這隻木蟬,是祖祖輩輩傳下來的傳家寶,估計都有好幾百年曆史了,現在這隻蟬傳到了他手裏,他媽和他這東西在關鍵時刻沒準能救他一命,雖然這東西怎麽看都是一件普通物件,霍東麟也並不相信他媽的話。


  霍東麟拿著自己的蟬和阮笑的粗略對比一下,發現兩隻木蟬完全一模一樣,做工的紋路、磨損的地方等等都一樣。


  阮笑也看出來他們這兩個蟬幾乎長得一模一樣,她心裏像有一道閃電閃過,一個不可思議的念頭湧上心頭,叫她忍不住吞咽了一下口水,聲音了許多,“你叫什麽名字呀?”


  霍東麟的目光從蟬的身上落到了阮笑身上,過了一會兒,才回答:“霍東麟。”


  阮笑問:“什麽霍?什麽東?什麽麟啊?”


  霍東麟盯著她沒話。


  阮笑哀求地看著他,“我想知道,你能不能告訴我啊?”


  眼前的姑娘露出這樣哀求的表情,連那雙黑白分明的眼睛都好像會話了一般,水光浮動著,因為話,嘴角有兩朵若隱若現的梨渦,透著一股柔軟清甜的味道,莫名讓人心軟。


  霍東麟表情鬆緩了下來,低聲:“霍去病的霍,東方的東,麒麟的麟。”


  完,他又是一頓,想起眼前人是大駝山的人,也不知道識不識字,就算識字,他的名字難寫難認,也不一定認得。


  他想到這裏,嘴唇動了動,卻沒再什麽。


  然而他沒想到阮笑聽了,仿佛受到了什麽驚嚇一般,嘟囔了句什麽,攥著那隻木蟬轉身就跑。


  她跑得很快,隻是一眨眼,人就不見了。


  霍東麟看著她跑遠,消失,眉頭微微皺了起來。


  她看見他不害怕,聽見他名字就害怕得跑了?


  他站了一會兒,垂下眼,掩蓋了眼底的陰沉,握緊鐮刀,繼續割草。


  阮笑連牛都不管了,直接跑回了家。


  阮清明已經回來了,這會兒在家呢,見她跑回來,大汗淋漓的樣子還以為出了什麽事情,趕忙扶住她問:“咋啦?跑得這樣快,也不怕和昨一樣掛彩?”


  阮笑一直喘、氣,阮清明給她拍背順氣,見她還在喘,又去給她倒了一杯涼茶,“喝水,趕緊。”


  阮笑被哥哥喂了一些水,呼吸總算平複下來了。


  “哥!你不知道我看見誰了!”阮笑抓著阮清明的聲音。


  阮清明:“咋了,你看見誰了?難不成是咱們大領導來了?”


  阮笑搖頭:“不是,哎……算了,和你你也不知道是誰。”


  阮清明:“………到底是誰?”


  阮笑搖搖頭,做了一個將嘴巴緊緊拉上的收拾,表示自己不能。


  阮清明想什麽,又沒,最後憋了一句:“你開心就好啊,哥就不問了。”


  阮笑攥著拳頭,對自己剛才遭遇的事情,還有些不可思議。


  其實她早應該認出來的,她在未來,在霍家看見過這位叔叔年輕時候的照片,雖然是黑白的,但也能認出來當年他長得有多好看。


  他也曾經年輕過,曾經意氣風發過。


  是那個教導她,又送了她霍家傳家寶的本家掌權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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