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9章 給我哭(27)
恭律是被早上六點鍾的手機鬧鈴聲給吵醒的,隔著窗簾能看見外頭日出時一抹火紅的海岸線。
他半眯著眼睛,身旁的位置已經空了,不知她什麽時候走的,連餘溫都不在了。
太陽穴有點隱隱作痛,估計是宿醉的症狀。
還有一些臉紅心跳的畫麵,不停在腦中回放。
恭律撐著胳膊坐起來,身體後靠床頭,抓過手機點開,低頭看見小手臂上的兩道粉色抓痕,想到她像貓似的在自己耳邊小聲叫喚,羞恥和愉悅一齊湧上心頭。
微信消息爆了。
大部分都是劇組群裏在說關於登船的瑣事。
主演員群裏的聊天記錄還停留在夜裏淩晨一點。
助理小安10分鍾前說:【律哥,上船時間改了,言導有私事,午飯之後登船。】
私事?
恭律抬手揉了揉眼睛,往後耙梳了下頭發,起床洗漱。
出來時第二個手機鬧鈴響了,還有小許剛發來的一條消息:【渣男,醒了沒?】
恭律怒敲一個字:【滾】
他換了身衣服,拉開窗簾。
窗戶也開了一點,讓遙遠腥鹹的海風吹進屋裏。
手機又震。
門鈴同時響了。
恭律邊看消息,邊去開門,小許說:【醒了就給我開門。】
他打開門,身體斜靠門邊,腳尖抵了下門板,環著手臂懶洋洋道:“這麽早叫門,催魂啊。”
門外的缺德保鏢麵無表情,將他從上到下看了看:“早?看來叫你渣男一點兒沒錯。”
缺德保鏢真是有夠毒舌,不過恭律自認沒理兒,不狡辯,的確不知道她什麽時候走的。
他把眼皮子往下一搭,發現保鏢手裏的東西:“什麽玩意兒?”
小許說:“床單,小姐讓我來換床單。”
恭律耳根一熱,記憶裏閃過濃墨重彩的一抹紅。
不過這種私人的東西怎麽可以讓另一個男人來收拾。
“我會叫客房服務,”他趾高氣昂說,“不用你換。”
“不行,”小許果斷否定,左右觀察,“人多眼雜,我建議你讓我進去再說。”
酒店屬於公共場所,他又屬於公共人物。
萬一說了不該說的被聽去,難免會生出麻煩;如果被人看見她從他房裏出來,影響也會不好。
更別說,客房服務發現一個正在發展中的男明星,在工作期間下榻的酒店裏亂搞男女關係,私生活曝光於眾,輿論討伐,對他的名聲不利,除非他不想混了。
小許說完,不屑哼了聲:“你何德何能?”
恭律親自拆床單,對小許的冷嘲熱諷貶低輕蔑統統充耳不聞。
他把床單裝進袋子裏:“她現在在哪兒?”
“幹嘛?”小許懷疑他是不是舌頭疼,不然怎麽不懟人了。
“我得告訴她,”恭律心平氣和地說,“等到明年這個時候,我就帶她去領證。”
哦,明年的這個時候,他正好滿二十三。
小許神色頓了一下,過來拎走裝著床單的袋子,側過頭意味不明地衝他笑了笑。
然後就轉頭走了。
一句話都沒說,但恭律就是感覺缺德保鏢的笑容有幾分古怪。
像極了在說:這個簡家,你入贅定了。
-
本以為那所謂路過探班的男人說兩句就走了,實則不然;午飯吃完之後,就直接留下來作為“黑色海域”副本的特別出演。
登船前一刻,恭律好容易掐了她身旁沒人的空隙,故作尋常過去和她說話:“你怎麽想的?”
簡一言低頭在手機上翻看柏納影業的郵件:“什麽?”
“我說那什麽特別出演。”恭律瞥了一眼她手機屏。
“他檔期空了一個禮拜,正好出演船長。”簡一言切到微信。
“船長?”恭律意外,還以為他會演什麽重要角色呢:“海域結束就saygoodbye的船長?”
“不然呢,”簡一言說,“所有角色都安排好了,我總不能撤掉其他人,換不適合的角色給他。”
恭律輕嗤:“我覺得船長也不適合他。”
簡一言挑眉看他,念出原著裏的描述:“一米九幾的身材穿著破爛製服,那位年輕船長像中世紀古畫裏走出來的落魄貴族。”
恭律:“……”
雖然是原著裏的描述,不過怎麽從她嘴裏說出來就充滿了欣賞崇拜的味道,仿佛那男人在她眼裏就該如此。真讓人不舒服。
“你還好麽?”恭律還是決定岔開話題,不聊不相幹的人。
簡一言編輯文字的指尖懸在屏幕前頓了頓:“還好。”
這兩個字說的聲音很小,淹沒在海浪裏。
“什麽,不舒服?”恭律沒有聽清楚,慎重地歪了頭,見她的牙齒正箍住下嘴唇輕咬:“別咬,本來就被我親得狠了,現在看上去倒有些怪怪的像吃了火鍋。”
“我說還好。”她重複,不再淩虐嘴唇了。
恭律點了點頭,又問:“沒人問你麽?”
“問我什麽?”
“嘴唇啊,”他低笑,“問的話就是我親的。”
簡一言不說話了。
的確有人問。
今天吃早餐的時候,魏涼問她昨晚是不是吃了火鍋,怎麽嘴唇火紅火紅的有點兒腫似的。
她說沒有,隻是最近改稿子的時候喜歡舔嘴唇,會注意。
魏涼當時笑笑,不再詢問。
不過她知道,魏涼絕對懷疑了什麽,他在這方麵看起來過於經驗老道,實則也的確如此。
他說檔期空著。
她就順著杆提議:“要不你跟我們的船走?一個禮拜就回。”
魏涼驚喜:“那再好不過,不過為了報答,我是不是得客串一下某個角色,不要酬勞的。”
送上來的免費演員,既有人氣有又演技,何樂不為?
她便答應了。
出海的一共兩艘船,一艘是豪華遊輪,一艘是普輪。
別問,問就是資方牛逼,金主爸爸肯下血本。
恭律整個下午沒有戲份,就跟在她後頭賺經驗。
看她給蘇現胡非雪導戲,感覺似乎比對待自己要嚴格些。他還在心裏懷疑,是不是自己的狀態處於她的審美點上。然後又很快否定這種想法,不能洋洋自得。
她在第一部有做采訪,對他的評價是:“真實。完全沒有工匠雕琢的氣息,我還挺滿意的。從他念出江辭的第一句台詞開始,我就知道,這個角色非他莫屬。”
夜晚的星空好漂亮,海風鹹鹹地吹得好舒服。
恭律手撐在防護欄杆上,偏頭看甲板上他們拍戲。
道具組的在操控無人機,她偶爾指揮一下航拍角度,武術指導竟然暈船,她時不時還要自己上陣說說動作戲,主演員做一些高危險的動作時,她還會仔細確認安全。
專業又負責。
“感覺怎麽樣?”旁邊忽然遞過來一杯紅酒,是魏涼。
他穿著破爛船長製服,臉上妝容憔悴,少許胡渣,嘴角微腫,色澤青淤帶著愈合中的血疤。
恭律暗道化妝師傅專業,接過紅酒杯:“我不暈船。”
“我說的是她。”魏涼朝她那邊舉了舉杯,又喝了口酒,皺著眉頭發出“嘶”的一聲。
一旁的助理趕緊遞上紙巾,有些擔憂說:“要是一個禮拜好不了該怎麽辦啊,你之後還有品牌活動需要參加的忘了嗎。”
恭律再次看他的妝容,他擦過嘴角的紙巾上印著血點。
傷是真的?
“好得了,我心裏有數。”魏涼將紙巾塞進助理手中。
“怎麽傷的?”恭律問。
魏涼“嗐”了聲:“是我不小心咬到,沒什麽大問題,問過隨行醫生,搽兩天藥就好了。”
助理跟著嘀咕:“就是為了言導故意咬的,又不是第一次。”
魏涼“嘖”了聲,從助理手中奪過紅酒瓶,低訓:“廢話怎麽這麽多,回屋休息去。”
那助理似乎有些不甘不願,點頭退開了。
魏涼這才和顏悅色,舉了舉酒杯詢問:“咱們繼續?”
雖然不知道他和他助理說的什麽意思,但肯定和言導有關。
他們喝完了半瓶紅酒,期間聊得也多,不過大部分都是他在說他和言導的一些往事。
一些……網上沒有的往事。
恭律回到遊輪上的房間,洗完澡爬上床,點開手機,搜索了幾個關鍵詞才找到:今春大火的男演員魏涼表示,在《報告典獄長》中的咬傷其實是真的,言導為了力求真實觀感,細節上很嚴苛,都是提前讓他在小臂上咬出牙印傷。
真的假的?
如果真的很嚴苛,那麽之前在他們拍攝第一部時,為什麽從來不會提出相似的這類要求。
恭律還記得有一次他提過自己餓著不吃米飯,那樣“江辭”的形象更貼近,她當時就否決了。
她說:化妝師可以完成的外在效果不需要演員來犧牲。
可是,果真那樣嗎?
恭律開始懷疑,自己在她眼裏會不會屬於不敬業的演員。
工具欄跳了個微信消息提示。
1yan:【睡了?】
他回:【還沒。】【你要過來我這兒嗎?】
他已經準備下床開門,她卻發來消息說:【不了,早點休息,你明天的戲份也不少。】
他又靠回床頭,其實心裏有幾分失落:【好。】
他的房間,在她隔壁的隔壁的隔壁的隔壁。
不遠。
她之前看見了他和魏涼一塊兒喝酒聊天,想提醒他不要和魏涼接觸太多,那人心思不太正,而他業內毒打遭受太少,年紀小,可能想事情不會有那麽多心機,萬一被引導就不好了,得阻止。
但她又很想看看,這個時空的目標人物會不會受影響。
會不會像校草恭,有自己的狠辣勁兒和堅韌。
會不會像作家恭,表麵軟儒內心深沉又腹黑蠢萌。
她總是抱有奇怪的期待。
想在演員恭的身上,看見校草和作家的影子。
這樣是不對的。
她必須切斷這個念頭。
次日早,她刷牙洗臉時,外頭急促的拍門聲響了起來,匆匆漱了口去開門,門外來人是小安,神色非常焦急:“怎麽了?”
小安都快哭了:“律、律哥不小心手、手斷了!”
乍一聽到這個消息,她連心髒都好像停了一下,以至於忽略手腕隱隱灼痛的“律”字。
她趕到時,二層甲板上圍在他附近的站了一些人。
“怎麽樣了?”她撥開人群。
恭律聽到她聲音就是一顫,脫臼的那處像撒嬌一般更疼了。
“事兒不大,不過這兩天的戲鐵定不能拍。”隨行醫生說。
他似乎是小臂脫臼,這會兒已經吊上白色繃帶,白皙的手背上還有磕出來的一道血紅印子,和經絡骨骼交錯,看上去有點可憐。
“吊兩天能好嗎?”簡一言在考慮要不要去醫院拍個片子。
“問題不大。”醫生說:“這小臂本不用吊,不過為了早點兒恢複才吊著,兩天差不多了。”
簡一言點點頭:“行了,大家都散吧。”
“言導,”有人問,“今天的還拍嗎?”
恭律抬眼看向她,有點兒忐忑有點兒自責。
怕她說“不拍了”。
“拍的。”她叫了一聲場務導演的名字,說:“請蘇現和非雪辛苦點,今天先拍228-255場。”
這是《君子》開拍以來,她首次用上“請”的這個字眼,讓演員做事兒。恭律咬了一下嘴唇。
他低下頭,想著如果不是自己魯莽逞能,就不會發生意外。
能動嗎?
他試著動了動手臂。
想著隻要能活動就行,哪怕忍著疼做事,或者吃止疼藥打針,他真的不給她帶來麻煩。
他也並不想拖累拍攝進度。
“幹什麽呢?!”簡一言手按在他肩頭,讓他不要動:“手臂不想好了還是不想拍戲了?”
其他人都散開了。
小許站在不遠處,背著他們像在把守場地似的,小安在小許旁邊怯怯地低著頭,看手機。
“對不起。”恭律泄氣說。
簡一言要聽得哪是這對不起這種話呀。
她半蹲下來,歎了口氣:“跟我說說,怎麽回事兒?”
這個語氣聽上去不像責怪,恭律猶豫再三,就把自己想要在這段動作戲中親身上場的事兒說了。
“演員不是萬能的,有些動作肯定需要替身完成,就算我再要真實性,我也絕不會讓你搞這種危險係數很高的戲。”簡一言感覺他好像有些委屈,便伸出食指,戳了戳他受傷的手背,連著嗓音也不自覺地輕了下來,帶著兩分哄:“在這之前我以為你很聽我話的。”
恭律一臉糾結:“我現在叫不聽你話了?”
簡一言:“倒也不是……”
說著她垂下眼,這才發現隔著創可貼泛著紅的“律”字。
遲來的痛覺神經像皮筋,她疼得低“啊”了聲,捂住左腕,跌坐在甲板上,頭頂傳來了恭律一聲短促的簡稱:“言導!”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