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8章 失明
“怎麽會傷到眼睛,難道沒有在人在她身邊嗎?我安排的那些侍婢在哪裏?小鯷在哪裏?”
前往軍醫帳的路上,明英抓著身邊侍婢的手疾步走著,厲聲質問來報的士兵,士兵第一次見她發這樣的火一時也手足無措了,戰戰兢兢的緊跟其後,問什麽答什麽!
“當,當時剛進來一匹前往西域大營偵查的傷病,人手不夠,小軍醫便將伺候的人都遣了出去,誰想,一個新來的軍醫應付不來重傷掙紮的士兵,也給那傷勢嚇傻了,小軍醫沒辦法隻好自己來,不想,那傷病力氣實在大,就將撒了止血藥粉的棉布甩到了小軍醫眼上,然後小軍醫,就被強效止血藥,傷得到了眼睛……”
明英簡直無法想象那樣的場景,一般的止血藥都有一定的消毒作用,而消毒多多少少都帶有一定的腐性,即便是藥草磨成的藥粉也一樣,何況眼睛又是人體最薄弱的地方,被那些藥粉侵蝕,可不是用清水洗洗就可以的。
她已經無法想象此刻的辛兒,正在承受多大的痛苦。
心口最近已經漸漸熟悉的痛隱隱約約又在蠢蠢欲動,漸漸的又在蔓延擴大,她已經承受不住的將身子重心都教給身邊的小婢,腳下的步子也慢了幾分。
“公主!”
疼痛也隻到這種程度,她知道,最近已經漸漸穩定的母子蠱反應,倒不是真的說明她適應的有多好,她知道,是辛兒盡量在控製自己的情緒避免引發體內的子蠱反應,這麽久了,除了她的偶爾病發這種不是情緒可以控製的情況,也隻有前幾天阿撒兒帶兵攻到新軍醫帳時那一次,今天發生了這麽久她這裏才有反應,辛兒一定已經盡極大的努力控製子蠱的反應了吧?也就是說,這種痛,已經不是她已經十分強悍的忍耐力能夠承受的了?那她,究竟該有多痛?
“辛兒!辛兒!”
“公主!”
隨行的人幾乎跟不上她的腳步,她忽略掉母蠱對她的反應,幾乎是小跑著趕到的軍醫帳。
還沒入內就已經聽見她極大的痛苦聲音了,一入內,果然,情況要比她預料的還要嚴重。
“辛兒!辛兒!”
“冷靜點,會沒事的!堅持下,讓奉陽孜趕緊給你上藥,一定不會有事的!”
“疼!好疼呀!我看不到了,什麽都看不到了!”
辛兒是被放在臨時隔出來的小單間裏,布簾外麵的士兵傷員雖然著急她究竟是什麽樣子,倒是很聽軍醫話的沒有上前圍成一圈,影響辛兒的治療,雖然事發至今辛兒好像連好好的清理都沒有,更別談什麽治療。
易幼颺在她身後,緊緊抱住想要扒自己眼睛的辛兒,一邊勸著她眼睛都急的發紅濕潤了,辛兒兩個眼上整個變成了紫黑色,一點也看不出她往日的清秀靈氣,尖叫聲掙紮聲讓旁邊的太子殿下不知所措,愣愣的在原地張著兩手恍恍惚惚,奉陽孜拿著毛巾在前麵逮著機會就給她擦洗眼睛,身後侍婢端水的隻要他用過一邊吧,毛巾清水就重新換一遍,還有個藥童端著大大小小的藥膏和醫用品,芙兒在旁邊急的跺腳快哭了,而保護她的東臨尹,在一邊也失了震驚,隻是不知該如何入手,也近不得前。
明英顧不了自己腳下發軟狀況,一路直衝到她的小塌前,撥開兄長取而代之按住被易幼颺抱住胳膊還無法安靜的雙手,急急勸慰。
“辛兒!辛兒別急,一定不會有問題,忍著點痛,讓奉軍醫給你治療,你先前那麽痛的傷和病你都忍過來了,這次一定也能平安無事,相信我,相信我!”
似乎是聽出她的聲音,辛兒反握住她的手無限委屈的哭著。
“英兒!不會了!不會了!我再也不可能那麽幸運了,這個是我製出的,沒有人比我更清楚他的負麵作用,我的眼睛,估計再也沒辦法好起來了!”
明英不敢相信的望向這裏,除了辛兒外唯一醫術值得信任的奉陽孜,奉陽孜狼狽的握著手裏的毛巾,不太甘願的點了點頭。
她搖頭,拒絕相信這個消息,抓著她,強自鎮定的安撫。
“不會的,老天不會對你這麽殘忍,辛兒,聽我說,我知道你的醫術極好,質疑你的醫術很傷你,可是別忘了,這個世界上不止你一個醫術好的人,也不隻有你一個大夫,既然你沒自信能夠治好你的眼睛,我們就去找別的大夫呀?找閩骨前輩,還有你師傅,總是有辦法的,可是首要,你得先配合現在的治療吧?如果眼睛裏的藥連清理都沒清理幹淨的話,更嚴重了不是更不好嗎?”
給她說的也被激起好勝心了,奉陽孜上前,急切帶著負氣爭辯……雖然,他原意是想要這個麻煩病人放心讓他治療!
“你少看不起人了好不好!雖然我的醫術是沒你的出神入化,但並不代表什麽都不如你,起碼維持住狀況,不讓你的眼睛更加惡化的本事還是有的,你連試都沒有試,怎麽就知道自己一定沒辦法看見了?重陽辛呀重陽辛!我本以為你真的是個膽子挺大本事挺大的一個人物,這麽久了你什麽陣仗沒見過?又有什麽樣的傷沒受過?米吉爾那比你眼睛痛的傷厲害幾倍你都為明英擋了,合著隻是一段時間看不見而已,就把你嚇成這樣?你真是讓人大跌眼球失望之極呢!看看你現在的樣子,和那些受了傷隻能在父母懷裏哭鬧的小孩子有什麽區別?哦!對了!你現在看不到,你這樣下去的話,真有可能如你所想,永遠看不到了!”
“阿孜(奉軍醫)!”
芙兒和明英均不忍她如今這個樣子還受這樣的刺激了,雖然是知道他是想刺激辛兒好好接受治療,然而辛兒如今這個樣子是任何時候都沒有的,他們真怕他反而刺激的過頭了。
奉陽孜的脾氣本來就不好,這樣給她們一阻止,心情更不好了,轉而就將矛頭對準了自家媳婦和公主殿下。
“幹嘛要阻止我?你們看看她現在是什麽樣子?是那個讓人信服可以依賴的小軍醫嗎?是那個張狂無忌的花穀傳人嗎?平時你們什麽都依著她寵著她也就算了,這個時候你們還容她說什麽就是什麽嗎?”
芙兒給他吼的哭了。
“你別急好不好?辛兒已經很痛苦了好不好!”
這樣爭論下去也隻會拖重辛兒的眼睛,易幼颺急急收拾情緒,緊緊抱住還是想要抓眼睛的辛兒,黯啞著聲音勸。
“辛兒!別怕!就算你的這一輩子的幸運都用完了,你還有我,我將我的福氣,我的幸運分你一半,那怕我隻有十年的時間,我們就一起度過省下的五年,如果老天真要收走你的眼睛,我就代替你的眼睛,我會牽著你的手,就像你自己的眼睛帶著你走路,看世界一樣,絕對不會放開你的手!”
“二哥!”
“別哭!”
他勸著她,自己卻已經忍不住又濕了眼眶,雖然他摟著她的頭,極力壓製。
“眼睛會更嚴重,我還沒有放棄這雙眼睛,你不要將自己最後一絲可以重拾光明的希望給消耗了!”
親吻她的發,他給她最牢靠的後盾。
“相信我,沒有什麽是比現在更差的了,既然沒有比這個更糟糕的了,又何必再去怕嚐試?我們不能因為夜間看不見,便不能行路了是嗎?就當自己的黑夜比較長一些,再久,有我陪你!”
“還有我!”
“還有我呢!”
明英和芙兒也都握住她的手,辛兒已經逐漸冷靜下來,雖然她的淚還來不及收,已經被這包圍的溫暖漸漸滲透了被冰冷的黑暗冰封的四肢,逐漸將心房也捂熱了!
最終,她終於點頭。
“好!不過我得先說一聲,奉陽孜如果將我的眼睛治得更糟糕的話,我一定不要原諒他!”
明英芙兒破涕為笑,連連應承。
“好!本公主給你作證,倒時一定治他的罪!”
芙兒也舉手發誓。
“我絕對不會偏私,我幫你們監視阿孜,絕對不會讓他假公濟私!”
這回是辛兒破涕為笑了,雖然這同樣讓她的眼睛無法承受,承受不了,也就隻管痛了,抱著她的人很牢固的不讓她再亂動,起碼她不會再讓自己的眼睛更嚴重了,她此刻不信任自己,可是絕對信任這個從始至終都沒有對她放手的人。
雖然做了最壞的打算,明英卻並沒有就此真的放棄辛兒能夠治療的希望。
待奉陽孜吩咐侍婢給辛兒徹底清理眼睛之後,明英借機將奉陽孜叫到一旁仔細詢問辛兒眼睛的情況。
“奉軍醫!你給我個明話,辛兒的眼睛,到底有幾分治好的希望?”
奉陽孜猶豫的斂下眉,才認真道。
“我的話,隻有兩成,一分治療,一分奇跡!”
這不是跟已經給辛兒的眼睛判了死刑一樣嗎?
明英無法接受。
“就沒有別的方法嗎?”
“我就隻有這點把握,而且這個方法還帶有危險性,如果一個控製不好,她很可能就真的一輩子都看不到了,可這個藥也隻有盡快使用才能更有效,我和太子殿下和小將軍都商量過,小將軍的意思是找個更穩妥的方法,穩定住眼睛的狀況以後慢慢找人治,殿下完全沒有了主意,說實話,最穩妥的辦法也和失明情況差不到那裏去,我的意思是如今最差的狀況也不過如此了,既然這樣還不如冒險一試,或許還能讓她再幸運一次?太子殿下去卻好像很怕我將她最後的希望也撲滅了,所以才想等著你來做決定!”
說完他認真懇求。
“明英,我知道你平時很安靜出事後往往是最冷靜的一個,尤其麵對辛兒的事,你相信我這一次,我一定盡量將藥效中和,就算不會有太好的作用也不會對她眼睛起到太大的副作用,如今隻有冒險一試才能盡早掌握掌控她的傷勢!”
明英權衡利弊,猶豫再三,雖然這之間不過一會兒的時間,她倒是給了他一個明快的決定。
“奉軍醫,如今這裏也隻有你能擔這個責任,便以你的方法做吧!辛兒自身也是大夫,她的傷勢是什麽狀況想必比你我更清楚,就連二哥和太子殿下也是,能不能接受隻是時間的問題而已,這個時候按照你的方式做,就算將來沒有太大效果,想必也對他們造成不了影響;何況……”
她望著門裏那個緊緊抱著還在忍受疼痛折磨的人。
“她現在有二哥這個後盾,就算承受不住,也不會就這樣垮了的,總會好起來;你就放手去做吧!”
奉陽孜躬身領命。
“是!”
辛兒這次劫難,來的意外凶猛,連她自己都陣地失守驚恐成那個樣子,可想而知別人就算再大本事也是無能為力的!
奉陽孜的建議並沒有想象中的那麽好,卻也沒有顧慮的那麽差,在用藥兩天診斷後,奉陽孜得出的結論是藥量輕了,於是辛兒也同意他加重藥量;她認為,能有效,總比她這樣對自己的病情毫無辦法的人要有用多吧?
結果這次藥效過後,奉陽孜給她裏裏外外檢查一遍,反而給更大的疑惑籠罩,身邊等了數日的人都緊張的等著他的結果,他似乎不信自己所得到的結論,來來回回又診斷了兩遍,這下連拆開紗布的辛兒都忍不住了,尋問。
“你這究竟算什麽意思?就算結果不好,也不用這個樣子吧?是好是是壞,給句痛快話,你知不知道瞎子等消息很痛苦的。”
易幼颺輕輕按壓她的肩膀,暗示她不要再這樣說自己,同時,也以眼神去詢問那個月查閱糾結的奉陽孜奉軍醫。
奉軍醫最後總算放棄繼續追查,說出自己檢查的結果。
“很奇怪,按照藥理和她的眼睛反應來看,她的眼睛應該已經沒事的,可是她竟然至今都無法看見,我想多多少少也是和她身體裏已經形成的抗藥性,有一定影響吧?還是得治的,但再怎麽治,我就真的沒有太大把握了!”
“也就是說!”
辛兒聲音有些發顫的做出結論。
“所以,我如今,就算已經被判定,失明了?”
“別這樣!”
易幼颺握著她的肩。
奉陽孜難得在她麵前低頭一次,真誠道!
“對不起,我還是讓你失望了!”